“你好,周舟!”我一开门,门口一只歪戴着帽子、叼着香烟的黑猫迎上前来,身上穿着皮夹克和皮裤,看上去酷极了。潘特一看见他,两只眼睛瞪得快突出来了。
“你是……黑猫先生?”我问。“本人正是。”他把帽子按在胸前,潇洒地鞠了一躬,声音洪亮动人,充满活力,“你不准备邀请我进去吗?”
“对不起,”我热情地说,“快请进!”
黑猫大大咧咧地进了门。我闻到了一种只有乡下才有的粗犷质朴的气息。我喜欢这气息。
“哟,这位是谁呀?”潘特怪声怪调地问,好像黑猫是个什么满身烂泥的怪物。我示意他做出友好的表示,他很不情愿,但还是表示了礼貌,夸张地朝黑猫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
“黑猫先生,久仰大名。我差点没认出您来,您打扮得就像个老板一样,”等黑猫开口一笑,潘特又说,“就差装上几颗金牙了。”
黑猫不计前嫌,大度地跟潘特握手:“承蒙夸奖。”
等一转身,他们各自拿出手绢擦擦手,然后往门旁的树丛里一扔。“嗨!花花!”黑猫进门就大声嚷嚷,“夏蒂,你们在哪儿?你们的亲人到啦!”夏蒂和花斑猫听见一起跑出来。“黑猫!”
“爸爸!”
他们拥抱在一起。一家人其乐融融,场面非常美好和温馨。
晚上我做完作业,刚准备去黑猫的房间看望他,一声礼貌的咳嗽从门口传来,有人敲了敲门。黑猫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睡衣,点燃一支烟,来看我了。黑猫在我家里显得很自如,这让我很高兴,我希望我的客人都能这样放松。
“来杯奶茶吗?”我客气地问。“有咖啡吗?”“只有速溶的。”“那也行。”
“潘特,准备咖啡。”我说。潘特给黑猫冲了杯咖啡,重重地放在他面前。
“过去的一切都好吗?”我把咖啡糖递过去。“都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在你家住真是个享受。”黑猫夹着香烟,吞云吐雾,“这儿真是个幸福的大家庭。”“谢谢你的评价。”我们聊着的时候,青蛙就坐在黑猫对面,从头到尾瞪双眼盯着他,一刻也不曾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他问潘特:“他是一个名人吗?”
“不是,但装得挺像。”潘特用不屑的口气回答。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都做过些什么?”我问。
“我去过很多地方,创造、证明、破坏……什么都做:挨门挨户推销蚊子药;在草原帮人割过草,虽然到了收工钱的时候总是被人一脚踢开;我还曾经蹲过监狱,十平方米大小,有一个坚固、狭窄的铁床。我在那上面整整睡了十五天,那日子让我终生难忘。”
“我觉得正是这些经历练就了你坚强的性格。”我语气中充满了敬佩和同情。
“说得没错。”黑猫说。
“吼,吼。”旁边传来了有人在作呕的声音,“真不知羞,进过监狱也成了炫耀的资本。”“资本。”刺球重复。
我从罐里拿一块糖朝刚才说话的八哥丢了过去,传来扑通一下跌倒在地的声音。“我总能适应新的环境,”黑猫尝了一口咖啡,“也就是说我的生存能力很强,对于一个闯世界的人来说,他必须有这样的能力。”我坐在桌子对面托着腮看着他。黑猫刚想去拿下一块,突然间有一只又长又细的腿伸过来钩走了糖罐。“给我们留一些吧。”蜘蛛把糖罐宝贝似的抱在胸前说。
“你是从农村来的吧?”我的狗嘟嘟问他,“你有点儿那边的口音。”
“啊……嗯,我小时候确实出生在农村。”黑猫说。潘特和嘟嘟互相丢了一个眼色,共同做了个怪异的表情。
“那是一个垃圾场,我有幸去过。”潘特解释说,“杂草丛生,苍蝇乱飞,冒出来的酸臭味让人反胃,总之那里简直就是个天堂——蟑螂的天堂。请原谅,”潘特做出要晕倒的样子,“我一想到那些就恶心。”
他的话引来一片窃笑。我怒容满面。青蛙莱莱和嘟嘟马上遮住嘴巴假装咳嗽。我环望四周,想找东西扔他,我没把杯子扔过去不是舍不得他的头,而是舍不得杯子。
“听我妈妈说,我爸爸曾经是个很了不起的商人,还出过一本自己的传记。”黑猫说。“对,书里一个字没有,想签名随便翻到哪页都行。去厕所更方便,撕一篇就能用!”潘特说。“后来他破产了,我们的生活一度非常困难。”“唉,人要是不走运,手脚都发麻啊!”潘特感伤地叹道。
“……我两岁那年,我爸爸突然失踪了。”黑猫接着说。
“得了吧,什么叫失踪了?夜里跑了?被外星人拐走了?
出走了?被仇家灭了?毒蛇咬了?伙计,我真服了你了,你就直接说你是孤儿不就完事了!”
在这种情况下,黑猫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他找个借口告辞。
“要走吗?啧啧啧,干吗这么急呀?多待一会儿嘛。”潘特一面给他让路,一面问。
“明天再详谈吧,再见!”黑猫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对我说,“朋友,晚上帮我拿瓶鲜奶!”“没有鲜奶!”潘特冲他的背影吼道,“想喝鲜奶,要么去超市买,要么去奶牛肚子下挤!”
“潘特!”我禁止他再说话。一瓶奶有什么大不了的,对待客人我们不要小气。
我朝黑猫说:“要什么就请随便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哼,走着瞧!”有人说。这句话像是从牙缝最窄的地方挤出来的。
以后的日子,厨房里总是有人顺手牵羊,拿走一条鱼什么的。接下来消失的是菠萝、冰淇淋、橘子汁、鸡蛋和胡萝卜,连番茄酱也不放过,不过这个贼从不拿腌黄瓜。
自黑猫来的那一天开始,许多事情都变了。我的宠物们都不好管了。他们越来越不受约束,一切都失去了控制。没准是星座上说的,水星逆行让他们都发疯了,或者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或者他们天生就是些浑蛋,只是我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这些家伙串通一气,只要有一瓶鲜奶出现在房间里,这群家伙就都闹着要喝鲜奶,连从不碰鲜奶的也要。家里的鲜奶大量消失,妈妈奇怪我最近为什么那么爱喝鲜奶,我开始解释,可是妈妈没有听进去,她受不了我的啰唆,走开了。
我第一次觉得,有时候爱啰唆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