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况不语。
她接着轻轻补充了一句:
“是不是等佟家度过危机之后,我们就会离婚?”
说完这话,她偷偷瞄了他一眼。
辰况眉目深深,心思难辨,好一会才说:
“我没打算离第二次婚。”
她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这也不是契约婚姻。”
他的声音,沉沉若钟鼓。
她的心,却因为这稳稳的声音,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所以,你要想清楚。签了字,就是一辈子……婚姻的义务和责任,你我都得履行……”
他的意思很明白:
这包括:婚姻当中的夫妻义务,以及生儿育女的义务,以及孝敬长辈,承欢父母膝下的责任。
这不是契约,而将是事实婚姻。
佟蕾在听到这句话时,因为“一辈子”这三个字,精神恍惚了一下,而忽略了后面半句。
她在心里重复着:
一辈子!
哈!
曾经,有过一个男人跟她说会爱她一辈子,结果,那段婚姻,仅仅维持了几个月……
原来有时候,男人所许诺的一辈子,会无比短暂,一眨眼,就能跌个粉碎。
佟蕾的唇角勾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
这弧度所表现出来的笑,是忧郁的,也是感伤的,更是让人担忧的。
她抬眸,轻轻的落下一句:
“我只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辰大哥,凭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也的确如此。
辰况娶她,娶到的会是一个烂摊子。
这个烂摊子,也许会毁掉他的锦绣前程。
“我的确可以放开不管,但,对不起谨之。”
所以说,他之娶,因为义。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义。
“佟家还有一个未嫁的女儿!”
她好心提醒:
“辰大哥,你要是……”
“没兴趣!”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
她张了张嘴,真不明白啊,一个黄花大闺女他不要,却要她这个为别的男人了流过产,并且离过婚的女人,为什么啊……
“辰家,只怕容不下我这样的女人……”
辰况从口袋掏出一盒烟,叼了一根,用手罩着,抬眼,沉静的瞄了一下,稳稳的点着:
“有我,你怕什么?你是跟我过日子,还是和我家人一辈子?”
这话,她懂。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好不好,只有婚姻里的两个人自己知道。
可同时,婚姻也是两个家族的事,一旦结合夫妻,彼此就得担起成为对方家族里一个新成员的责任。
家人容不下,夫妻感情又如何能融洽?
婚姻,不是简单的夫与妻,还有整个家庭需要你去调协。
如果夫家人口简单,是一个一人吃饱全家无忧的情况,嫁过去,也许不存在矛盾;可他不是。
他有一个庞大的家族。
他的家庭成员在这个社会里都有着举重轻重的地位。
“你放心。我爸妈不会成为你的问题。你不用考虑的太过于复杂。你要考虑的是嫁,或是不嫁……”
辰况又加上了一句。
温暖的阳光下,女子静立,目光带着迟疑,她微微侧首,睇了一眼面前男子深沉宁静的脸孔,低头,想到的是哥哥还在昏迷当中,以及佟家大厦将倾的惨况。
她考虑了良久。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对立了好一会儿,就像矗立在风里的石雕。
最后,她一咬牙,点下了头:
“好……我嫁……”
男子下巴扬起,深深的眸子深处,似有什么闪烁了一下,因为这句话,而走近了一步,夹着烟的手,抚了抚她的发:
“下了决定,就不能反悔了!”
她点头,发觉他在研究自己,最后还批下一个结论:
“可我看你这小模样,怎么像要去上断头台似的。”
一阵烟草味沁入心脾,一团白烟在面前散开。
她一怔,他这是调侃自己吗?
抬头时,鼻翼,被一根粗指轻轻刮了一下,貌似带着某种爱护的味道:
“走了!小鬼,去民政处。”
她有点小尴尬,忙退了一步,摸了摸被刮痛的鼻子。
肌肤之亲,实在让她有点别扭,而将来,他们肯定还会有更亲密的肢体接触。
一想到那事,她背上就生凉,生乱。
可现在,她已经骑虎难下……
一个小时之后,佟蕾和辰况一先一后从民政公证特别工作室内走出来时,包里多了一张结婚证。
从这一刻起,这个从小让她胆颤心惊的男人,已成了她法定意义上的丈夫。
可看他们的光景,真不像是刚刚办完结婚证出来的新婚夫妻,更像最刚刚离完婚准备各奔东西的冤家对头:
一个领头走在前面,大步迈得有力;一个落到了七八米远,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低着头,满面轻愁。
辰况都到了越野车边上,开了车门正打算上去,警卫员卢河探出了半个头来,嘀咕了几句:
“首长,您是不是也该等等您的新婚太太。我坐在这里,怎么看你们怎么觉得别扭。
“首长,您现在不是孤家寡人,得顾着太太一点吧……走路时候,放慢一步,配合一下人家小姑娘啊……
“首长,像您这样走,几个能跟得上……又不是在行军打仗……”
辰况一听,转头一看,咦,小妻子怎么落那么远?
他在心里琢磨着警卫员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一直以来,他以自我为中心惯了,在空军部,一群人围着他转,以他为首号发司令;在达琳特宫,依旧有一群精英跟随左右。他的话,少有人违抗,他的行为,无人敢干涉。
而在家里,嗯,这些年,他还没有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家。现在他每年休假回去的地方,是父母的家。是儿时的巢。成人之后呢,他就是一只孤雁。一直一直在独自游荡。独居久了,就失去了照看别人的本能。
而今,他成家了,是该缓下步子来配合一下别人,旧的陋习的确是得好好的改一下了。
辰况不说话,斜靠着,等她走过去,眯眼看着!
婷婷玉立,美艳如花,只是少了曾经让人觉得眩目的笑容。
这丫头,自打离婚之后,整个人变了很多。
脸色也比以前苍白了很多。
瘦了。
以前珠圆玉润的!
现在呢……
自打出院后,这整个儿似又瘦了一圈。
估计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他叫了一声。
她已走到近头。
“你到底有没有吃饭啊……”
他继续上下打量,皱眉:
“身上都没肉了……”
佟蕾猛得刹住步子,涨红小脸。
她……她没肉了……
她怎么没肉了?
她肉好多好不好……
真是的……
还在大马路上说……
驾驶座,卢河狠狠抽了一下嘴角,笑的嘴都要咧开了:他家司令员真会说话……
辰况没一点感觉,难得显示绅士风度给自己的新婚小妻子给开了门,佟蕾默不作声钻了进去,门关上后,他从另一头上车。
“现在去哪?”
待坐好,佟蕾轻轻的问。
她不知道他要如何去双方家长去说明,今天他们签证结婚,完全是先斩后奏。
她想,要是辰家老爷子知道的话,想必一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接下去,她可能会面对一场风暴。
“我先送你回达琳特宫,到时我来和老爷子说,至于我那头,晚上我会回去一趟说明的,你不用操心!另外,我打算在这个月里把婚礼办了,越快越好。婚礼仪式一切从简。你没意见吧……”
车子发动了。
他想了想,说出了他的打算,那语气听着是有征询的意思,但细细辨辨,会让人觉得带着一点不容反驳的色彩。
她靠着,已经不是第一次结婚。
她的心情,不再兴奋,也没了任何憧憬。
这不是她想要的婚姻,这也不是她想走的路。一切表面上的礼节问题,她没有任何想法,到时全力配合就是。
唯一担心的是,到时,她有可能会被辰家人为难。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他的家人不会成为她的负担。
半个小时后,车子回到达琳特宫。
走进客厅时,佟夫人何菊华迎了出来,看了看女儿低着头从外头走进来,辰况跟在身后,警卫员卢河没有跟过来,显然辰况这是打算马上就走的。
“去哪了?”
她问了一声。
“哦,转了一圈!”
佟蕾瞟了辰况一眼,轻声答,心下有点虚。
就一圈,把自己的一辈子再度给给出去了。
“长安和启航来了,在书房正和老爷子说话。阿况,你过去一下吧……老爷子有事想和你商量……”
他点头,整了整领子:
“我也有事要说。蕾蕾,你和妈一起过来……”
何菊华一怔,刚刚这孩子叫她什么来了?
妈?
是不是她听错了?
或是妈字前面少了一个“你”字吧……
佟蕾死命的捏着包包的袋柄,看着丈夫走向书房,雄纠纠气昂昂的,身上透露着一股子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仪。
她不由得叹一声,过去扶着母亲跟了过去。
何菊华感觉了一丝不对劲,低问:
“你们俩,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