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受气包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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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A·华丽风与柳三变

上了初三,学校再次重新分班。这次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是鼎鼎大名的“柳三变”。同学们按照分班表上的名字找到自己的班级,刚刚坐好,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夹着厚厚一沓书,气宇轩昂地走进来。

他径直走上讲台,从粉笔盒里抽出一只长长的白粉笔,转身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道:柳成铭。写完铭字的最后一笔,顺势把粉笔向教室墙上一甩,粉笔裂成两段弹向两个方向。

他转过身:“柳成铭!”扫视了一周教室,“开始上课!”“哇!酷毙了!”倪卓越在底下攥着拳头摆造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他的第一件事不是点名、认识大家。看样子他不屑于认识谁是谁,他无比陶醉,一会儿看着房顶,一会儿看着窗外,一会儿跃过学生的头顶看着教室后上方的墙,就是不看学生的脸。

“在风雪弥漫的北国,一位伟人,登高远望,看着白雪皑皑的世界,诗兴大发,作了这首千古绝唱——《沁园春·雪》。这位伟人就是毛泽东。”这时候,他才低下头,打开教案,“请大家打开书,翻到第一课。”

有人拉开书包拉链,找书,教室里开始窸窸窣窣地响。有的还没回过神,傻呆呆地看着他。

“现在,我给大家讲一个诗词里出现的概念,大家看到这首词分上下两部分——”“看到了,两段!”倪卓越嘴快,他被老师刚才的表演感染,调动起兴奋细胞了。“哼——”老师从鼻子里哼了声,“这叫片,上片、下片。”“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落在丛中看不见。”倪卓越还背起刘罗锅应对乾隆的诗了。“那个同学,你,就是你,站起来。”老师指点着倪卓越,另一只手向上推了推宽边眼镜。倪卓越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还美滋滋的。“滚出去!”老师的声音不大,可是跟刚才的气氛完全不同。

同学们都同情地看着倪卓越。倪卓越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了。“快点,滚出去,等着我请你吗?”倪卓越显得好无辜,怏怏不快地走出去了。

接下来,再也没人敢搭话了,一个个紧闭着嘴巴,痴痴地看着他的手上下翻飞,前额的头发隔一会儿就趴到眼镜上,他则用力一甩,头发便刷——倒到后面去了。豆芽想:“柳三变,是指这个吧,他的脸说变就变呀,这次算是一变了吧。”“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成吉思汗?哼!一介武夫,只会东征西讨,到处扩张领土,却不懂得治理国家,所以,元朝只经历一百六十多年就灭亡了。”说完,他冷冷地瞟了一眼学生们,那表情好像成吉思汗就坐在学生中间,被他扫到的学生急忙低下头,躲开。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成吉思汗,这些都是中国历史上风起云涌的人物,诗人之前列举了这么多英雄人物,为了什么呢?”停顿,扫视学生,“俱往矣,这些人都是过去式啦——”

“数风流人物,什么样的人算风流人物?风流,不是迎风流泪!”说到这里,他的嘴角轻轻上斜,眼睛稍稍眯起来。

学生们根本没感觉到他这是一句玩笑话,还以为他在强调:刚才提到的皇帝们不是迎风流泪的风泪眼呢。

他发觉自己的幽默没人领情,于是,绷起脸,嘴角也收回去了:“风流人物最早出于苏轼的词《念奴娇·赤壁怀古》,有谁知道这首词?”

他一个一个轮流看学生,自顾念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

“老师,我知道!”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噢?你背一下。”他眼前一亮,温和地看着站起来的女生。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里带着许多惊喜。“曲靖玟。”“你知道这里的风流人物指的是谁吗?”曲靖玟摇摇头:“小时候背的呢,不知道。”“能背诵出来已经很好了,你请坐!”哇,他用请字呀!同学们都羡慕地望着曲靖玟。“这首词是苏词豪放风格的代表作。他以赤壁怀古为主题,将奔腾浩荡的大江波涛、波澜壮阔的历史风云和千古而来的风流人物,酣畅淋漓地泼墨挥写于大笔之下,抒发了作者宏伟的政治抱负和豪迈的英雄气概……”

接下来的半堂课一直在讲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同学们有的把书从前翻到后,从后翻到前,一直没找到这篇课文;有的听到他念出一句,连忙在本上记录,只恨自己没学过速记;有的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嘴,得吧得吧地一刻不停地动,唾沫星在阳光照射的尘埃中闪闪发光。

下课铃响过好几分钟了,他只好草草结束演讲,合上教案和书:“曲靖玟,你把这几本杂志拿下去,给大家传看传看,这上面有我发表的文章。”

不用说,曲靖玟顺理成章是他的科代表了。曲靖玟拿起一本翻开,看了一眼:“老师,哪篇是你的?”“我的笔名是柳三变。”“这么难听的笔名呀,还不如我的网名好听呢……”

他走远了,学生们好像才活过来。“喂,你网名叫什么,回去我加你!”“我傻大猫,你呢?”

“我叫小龙人,晚上七点上网啊,我加你!”

“曲靖玟,给我一本。”豆芽挤着跑过去,生怕被别的同学拿光了。

“《春柳》,这是什么杂志?”豆芽走过去给霍小风看,“你看过吗?”

霍小风见嫩绿的封面上面有一位水墨画的古典少女,摇摇头:“看看哪篇是他的?”豆芽打开目录,找到署名柳三变的文章名——《你还在吗?若诗》。豆芽看了霍小风一眼,小风也茫然地看着她。

两个人翻到那页:

轻轻的,我走来;正如我曾经轻轻地走开。还记得河边绿柳轻拂,还记得细雨淋湿你的发髻;在那个蒙蒙的雨季,我遇见你。珍珠串串飞起,若隐若见伞下淡红色的裙衣。

……“这什么?”豆芽隐隐觉得脸热。

“呵呵,”霍小风轻轻笑笑,“爱情诗呗!”“吁……”豆芽一抖手,把杂志扔在书桌上,“还以为是什么大江东去浪淘尽……英雄呢!”

“呵呵,是模仿徐志摩那首《再别康桥》吧,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霍小风轻轻地念着。

“哦,这样呀,那你觉得他写得好,还是徐志摩的好?”“当然是人家徐志摩的好,徐志摩号称情诗王子!模仿的总是不如原装。”

“哇,小风你……”豆芽欣赏地看着她。“咳,华而不实,我不喜欢这样的诗。”

“嗯,我也不喜欢,喂,他讲课挺好玩的,像癫狂大师。”说着,豆芽学他甩了几下头发。“呵呵,古代大文豪都是这样了,你知道李白吗?他被贬之后天天披头散发的,还写了‘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诗。”“哈哈……他也应该把头发留得长长的,然后再来个电瓷烫,那才酷呢。”

“他才不会,你没见他的笔名叫柳三变吗?他自诩柳永呢。”

“柳永是谁?”“北宋的一个词人,也叫柳三变,有名的风流才子,不信明天你去问他‘柳三变’什么含义,他肯定会对着你念‘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哇!霍小风,你好博学哟——”豆芽瞪着眼。她们正在胡谈乱侃的当儿,豆芽的新同桌吴建龄拿起杂志,大声朗读:

“轻轻的,我走来;正如我曾经轻轻地走开。

还记得河边绿柳轻拂,还记得细雨淋湿你的发髻;”

读到这里,他不读了:“这诗我也会,不就是不用押韵吗?”说着,翻开自己皱皱巴巴的本子:

啊!我聪明的大脑,已被老师的口水浸坏;我挺拔的腰背,已被沉重的书包压弯;我修长的双腿,因长久坐在课桌前而无力、发软;我结实的臀部,也因为血液循环慢而松弛、晦暗;同学们都围过来,嘻嘻哈哈地听他朗读:嘿!亲爱的老师大侠,请高抬贵手吧,少发几张试卷,少说几遍“考重点呀考重点”,如果您需要十串鱿鱼串作为交换,我绝对说——“换!”“换!”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叫着。

—我没钱!

“教主,你太抠门,活该腰被压弯!”

似乎豆芽的每个同桌都非常有个性,也许是每个人都很有个性,只是没有被发现。豆芽是这么一个爱观察的女孩,所以,她的每个同桌都会登上个性人物榜。

吴建龄个子不高,大大的脑袋,脸色有些发红。他的睫毛很长,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觉得他在眯着眼,半醒不醒的。实际上,他也真的特别爱睡觉,这么说吧,他没有一节课坚持到最后过,大多数都是上到一大半时,他就呼呼地进入梦乡了,有时候,侧着头,脸对着豆芽,还不时地咧嘴笑呢。

有一次化学课最搞笑。

化学老师是一个刚刚从师范专科学校分来的女孩,有二十岁左右,个子小小的,长着娃娃脸,看上去还没学生大。她讲课时细声细气。不知道她老家是哪里的,说话带着尾音,像唱催眠曲。上课不到20分钟,吴建龄就呼呼上了。

“什么声呀?谁带小狗来上学了?”亏她想得出来,可能是她上学时喜欢带小狗上课。同学们捂着嘴小声笑,豆芽急忙在桌子底下推吴建龄。吴建龄一点没有醒的意思,可能是豆芽推的幅度不够大,吴建龄的上身歪在桌子角上,半悬空着,还在呼呼。这下,小老师看到了,声音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吴建龄,吴建龄!”她用力喊声音也不太高。“张明希,把他弄醒。”豆芽听到命令,用力拍了下吴建龄。吴建龄没像有些人那样,嘭地惊醒,而是慢慢睁开眼,左右看看同学们,仍旧笑眯眯地,坐正。

不到五分钟,又呼呼睡上了。

“来,来,你到前面来,站着听吧,要不一会儿又该睡着了。”温柔的老师即使罚站也这么温柔。

吴建龄低着头,看上去他的头好重好重,支撑不起来一样。他走到前面,靠墙站好,开始还侧脸看着黑板,先是头靠在墙上,接着,一点一点,以不被发现的速度,肩膀、后背,一直到屁股,全贴在墙上了。“呼——呼—”又睡着了。

“嘻嘻……”

“嘿嘿……”

同学们这么一笑,小老师才发现他又睡着了,吓了一跳,急忙跑下讲台,把他推醒:“你快回座位睡吧,一会儿摔倒怎么办?”一边推着他走,一边说,“你可真是瞌睡教教主!”从那以后,教主就是他的别名了。

“柳三变”喜欢学生在作文里引用古诗词,要是谁的作文里华丽的词多,他肯定会说那篇作文好。结果,好多同学天天沉浸在背诵古诗词里。刘得璇一直为作文写不好发愁,这次总算找到窍门了,每次写作文都像搞重大的研究,作文本旁摆着厚厚的《中华成语辞典》和《名句名段》,一会儿查这个,一会儿翻那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用精心挑选出的词句堆成了一篇作文。

豆芽见她忙得晕头转向不禁好奇。啪啦!她终于把笔扔在桌上,慢慢直起腰。豆芽冷不防把她的作文本扯过来,一看,差点笑喷:

春风暖暖,春水融融,春光乍泄,正是旅游的好季节。一大早,我整理好行囊,轻装上阵,直奔西山森林公园。多年的旅游经验告诉我,登山要趁早,去晚了,人越来越多,照相就照不好了。

一路颠簸,这漫长的行程正像人生,它充满了坎坷与挫折。胜利永远属于勇敢的人,我不屈不挠的精神终会感动上天,如果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我愿以一千次的失败换取一次成功。

哇!敢于失败的人还真不少呀,尽管我起了大早却赶了个晚集。已经有好多人爬到山顶,在那里不可一世、摇旗呐喊了。我仰望巍峨的山峰,真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

豆芽说什么也看不下去了,笑得快背过气去。“璇格格,太……太夸张了吧,西山海拔才200米,至于那么难吗?青天要是才那么高,一块云团就把你这个大个子压死了!”

刘得璇被她笑得脸红脖子粗,一把抢过自己的作文本:“这不是作文吗?又不是新闻联播!非得照实写!”“还有还有,你家到西山坐小3路才几站呀,路上平得连个坑都没有,你怎么说‘一路颠簸’、‘漫长’、‘充满了坎坷与挫折’?真是太能忽悠了,你别叫璇格格了,叫璇忽悠吧!”豆芽还是笑。“你笑什么呀?这叫夸张的手法,老师不是讲了吗?

出乎意料的夸张会达到非凡效果,就像李白的‘白发三千丈’、‘飞流直下三千尺’一样!”

“‘哇!敢于失败的人还真不少呀’还不如写‘赶着去失败的人还真不少’,哈哈哈……”豆芽笑得歪倒在椅子上,眼泪从眼角滴下来。

刘得璇又气又恼:“张明希,你再笑……再笑我们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豆芽不敢笑了,暗暗想:这段时间她可真没少背词,现在只要一说话就往外蹦词,简直是超级大瓷(词)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