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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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大隐隐于市(二)

朱桐不再说话,他全神贯注用眼睛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稍许点点头,手中长剑已快如飞蝗般刺出,瞬时剑身一抖,又分出三朵亮白的剑花,直奔三爷上中下三处要害。

三爷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睛里流出一丝失望的凉意。三爷始终要说什么话似的,也许是他这时候才想到后悔吧!但终于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朱桐的剑已到眼前。朱桐这时候看到三爷的脸上飘过一丝后悔的表情,他心里更加嚣张起来,满脑子都是手刃朱三爷后的快感。

那剑身附上了魔鬼一般,一道黑影!又像是一簇急促而又有力的风!剑气未到,剑就已经到了!

好快的速度!平地掀起一阵扑面的风!剑气带起的风!

“当!”一声闷响!剑身却被一股重力击中,那股力量之大,竟然震得朱桐虎口都裂开了。剑走偏锋,贴着三爷的眉鬓就划了过去。

三爷斜对着朱桐,骂道:“你真是杀老子的!你这小崽子!”

三爷用什么挡开了自己这一招,就连朱桐竟然都没有看明白。他心头一急,手心里如着火了一般,手腕一沉,剑锋又朝向三爷的眉心飘去。这个动作很轻,比沾过池水的蜻蜓还轻。可是这一招却小觑不得,因为于水月剑而言,越是简单的动作暗藏的杀机也就越大。

三爷不愧是三爷!直到现在,朱桐才见识到真正的三爷!他不得不相信斧钺的话!三爷的真实身份!杀手的身份!

剑尖无限接近三爷的身体,三爷的眼神始终盯着朱桐的眼睛,未见丝毫动作。只是没有看见动作而已!与此同时,几乎相同的瞬间,三爷的那把刀也出现了,三爷的右手里,那把刀圆润饱满,如一条柔嫩而又血腥的舌头,望着朱桐好似垂涎的样子。

真的是三爷的那把刀,真的是那把朱桐从前为它取名字的刀!

饮月饮月,今夜几时月;饮月饮月,落刀不见血!

朱桐的剑是从右手发力,从右向左划向三爷的额头,如果三爷以刀来破开的话,他一翻掌中剑柄,就攻击三爷的脖颈;如果三爷再以刀相破,刀未接到剑身,他手里的剑一翻就会直接攻击三爷的心脏。这种极短时间内作出的连续性急速进攻,无论是从速度上和力量上,是对方根本无法防御的。也就是说,他三爷,不可能挡住了或者弯身躲过了第一击之后,又挡住第二击,就算他勉强躲过第二次攻击,他也不可能避开第三次攻击。这个攻击模式呈阶梯状,一轮接二轮,二轮复接三轮,招招相扣。而且三爷的所有招式已经全部笼罩在水月剑的剑光下,他绝对没有向后退的时间,在这种招式的压迫下,他只能选择上述朱桐所想的去以掌中的刀破开朱桐的攻势,而这样,也便中了朱桐的陷阱。

三爷回应他招式的的确用的是掌中的刀!可是那一招不仅巧妙地避开了他所有的攻势,而且转守为攻!

三爷的刀未动,刀风先行。三爷手里的刀,从右手边向左抬起,裹挟着强大的风势和你绝对不敢相信的气流,那是以一种不逊于快刀驼的速度,直接就击中了还处于行进中近在眉睫的剑锋,确切的说是击中了水月剑背对着三爷的那一面剑锋。就像是一个正在奔跑的人,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于是他的剑更加飞快划向三爷的额头,但是原来的剑势却被完全打乱。

三爷轻巧地弯下身,就错过了剑锋的攻击。本来照他的计划,如果三爷这样躲,他剑柄一翻就可以进行第二轮攻击,但是,现在整个剑身因为被三爷的刀撞击了一下,如同一个无形的助推,使他的剑瞬间就失去了平衡,而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维持着原来的惯性和方向划过三爷的头顶。

此时三爷的刀向下一用力,一条漂亮的弧线划过,将水月剑压在下面。霎时间三爷的刀借助朱桐剑身的弹力巧妙复位,宛若秋风里的桐叶,以毫无章法的轨迹飘向他的咽喉!

看来三爷的刀法和水月剑道一样,都是无限靠近自然,进而从自然中悟出力量的源头和运用力量的方式。

不过,这时候朱桐的水月剑已经失去了三爷的刀的控制,惯性也是强弩之末。而且三爷的刀也完全放开了他的剑,看来这也太小看水月剑了。朱桐心想着,手腕一抖,手心向下虎口朝里,就欲斜切过去。谁知手腕猛的一沉,似被钳子夹住一般动弹不得。定睛一看,原来是三爷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探过来,扣住了他的脉搏,那么他手里的水月剑当然也跟着动弹不得了。

三爷的刀锋如鬼魅一般,贴近他的喉结,却就在喉结处戛然而止。他盯着朱桐的眼睛,好长时间不说一句话。

朱桐闭上眼睛,心如死灰地说道:“三爷,你尽可以杀死我!”

三爷笑道:“你以为,你有了水月剑,便可以杀了我?便可以称王称霸?”

朱桐仍旧点点头,朱桐说是。

三爷说道:“你根本就没悟透水月剑的真谛,你靠什么战胜我!”

朱桐无言以对。他也没有话要说,自己技不如人,何必再多费口舌!便二话不说,等着三爷手里的刀再用一点力割破朱桐的要害。

却不知何时花夏已经站到了三爷后面,大概有五米远的距离。三爷也看到了花夏站在那里,他胜券在握满不在乎地说道:“小崽子,今天我不会杀你,但是你要把水月剑留下来!”

朱桐冷笑道:“三爷!从我接过手水月剑之日起,就注定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我怎么可以弃它而去!”朱桐话未说完,就感到身后有另外一种力量在近,而且逐渐靠近自己的后背。

对面的花夏也逐渐向他们走来,花夏正对着朱桐,三爷背向花夏。花夏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来,脚步渐快,突然衣袖里多出一把短剑,短剑极瘦,比一般的匕首还要瘦小。但见那把短剑刚才还在花夏手里,此时竟然脱手而出,如离弦的箭,刺向三爷的后颈。她也跟着脱手的短剑一起急冲过来,身形和短剑一般快,且手里俨然又多出一把和刚才短剑大小相等的短刀来。

七星碧玉刀。那把七星碧玉刀!

涂尚明老前辈的刀!当年死因不明的涂老,据说就是因为这把刀而被杀死!如今这把刀!却真切地握在小盒的手里!

脱手的短剑眨眼就近了三爷的后颈,“啊!”朱桐心里不由得几乎叫出声来。看来这一招,真是险之又险。

花夏飞来的短剑,三爷显然是可以侧身躲开。他抽身躲开,朱桐便不再被他挟持,也安全可以躲开。三爷若不躲的话,也可以选择腾出自己的左手去接住那短剑,那样朱桐右手的水月剑就失去了任何阻碍,随时可以和他同归于尽。但是,还有一种情况是,情急之下的三爷会不会首先一刀了解了朱桐的生命之后而飞身躲开。

花夏在为了迫三爷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是保全自己性命还是和朱桐同归于尽两者之间打了一个赌,却赌上了他的生命。

看来花夏也许是早就料到了三爷不会杀朱桐,所以才出的此招。

与此同时,朱桐后背那一股怪异的凉意也越来越沉重和强烈。

这时候的三爷似乎真要孤注一掷了!他的刀快速向里一划,朱桐闭上眼睛,等着听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倾泄而出的声音。

刀风袭来,刀锋贴着朱桐脖颈的汗毛就擦了过去,背后一阵刀身和另一种类似轻巧兵器清脆的撞击声。

这响声刚结束,三爷刚才扣着朱桐右手脉搏的左手突然伸向后背,准确地接住了袭来的短剑。而此刻,朱桐右手的水月剑失去了三爷有力的羁绊。他看准了时机,撤回手臂一反手将冰冷的水月剑,认真而准确地刺进了三爷鲜活而温暖的心脏里。

三爷心脏的跳动通过剑身传到朱桐的手心。一下、两下、三下,朱桐默默倒数着那些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直视这个往日里朱桐最惧怕的男人的面孔。他低着头,感觉到热乎乎的血液从三爷嘴里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朱桐想笑,但笑不出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已经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他把手里的水月剑向前进了一步,确认那刺进的是三爷的躯体,三爷没有任何反应。他听到自己静悄悄的声音从喉管里冒出来,那样细腻和温柔,说道:“三爷,我们结束了。”

三爷却低下头来,全然不顾自己死期将至,慢慢说道:“小子,你要记得,水月剑是个不祥的东西!”

朱桐勇敢地仰起头来,他看见三爷的表情突然和蔼起来,心中一颤,却又冰冷地说道:“三爷,死到临头了,怎么突然婆婆妈妈起来了?”

三爷嘴角有鲜红的液体从嘴角淌出来,他望着朱桐的眼睛,一言一语都是那么卖力,说道:“朱桐,我的好儿子!好好活下去!““干儿子吗?你有把我当做是你的干儿子看吗?“朱桐说着用力抽出他胸口的水月剑,水月剑剑身干干净净,不带任何血迹。

三爷脸上的肉不停地抽搐一下,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了,“离开他们!”平静地倒在了他面前的血泊里。

朱桐心里突然卸下了一种前所有未有的包袱,如释重负却又感到身心被掏空一般。失去了长久以来的仇人,心里一瞬间恍若被清空了。他全然没有听明白三爷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会去理解三爷这句话什么意思!因为他觉得三爷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必要了。

朱桐回过头,“九指杀”李安宁站在朱桐身后。他手里拿着一块锦木长方形木盒,木盒打开着,一排排清晰的针孔冰冷地对准朱桐的眼睛。脚下,一片凌乱的飞针,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朱桐暗惊,刚才三爷在他背后的那一击莫非就是击落了这些“暗器”,莫非刚才那些暗器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三爷,而是他!是朱桐!

脑海里瞬间回映出刚才朱桐和三爷战斗时的印象。那么说,当朱桐感到后背有异样时,应该就是“九指杀”李安宁“发千针”射出的银针了。而三爷的下一个动作也根本不是杀死朱桐,而是挡下袭击朱桐后背的飞针。朱桐有点害怕。他不知怎么就害怕起来。他不敢相信李安宁那些银针对准的是他的后背。

也就是说,三爷刚才是为了保护他。而他将保护自己的三爷给杀死了。

李安宁站着也不再动,一切发生的太快。令半空中的花夏都停在了远处。朱桐也停在了原处。

花夏正对着朱桐,缓缓说道:“你把三爷杀了?“朱桐笑笑,有些不知所措,答道:“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可是!”朱桐转过身,对着李安宁反问道:“安宁,你不是来杀三爷的吧?”

李安宁脸上的神色一直这么处乱不惊,说道:“朱桐,我是来杀你的!”

花夏刚刚也感到这四周有另外一个人在,但始终没有听到这个人说话。这会听得朱桐叫他李安宁,刚欲说话,却听得一声轻轻的衣襟被风吹动的声音。

那是李安宁的衣服。他轻身一跃,已到朱桐跟前,右手一挥,又一排“发千针”犀利地对准朱桐发射出来。银针还未近身,李安宁凭借自己独一无二的轻功优势,已绕至朱桐身后,又一伸手,三只飞刀精确地飞出,刺向朱桐上中下三路。

李安宁的身形始终保持在朱桐水月剑攻击范围之外,利用暗器飞刀进行长距离的攻击。随着一阵清脆的撞击声,朱桐的水月剑轻易就破开了这前后两面的攻击。待李安宁落定,朱桐问道:“安宁,你为何要杀我!”

李安宁歪着头,不理会朱桐的问题,他浑身散逸着冰冷的杀气,冷喝道:“花夏,你为什么还不下手?”

朱桐听得李安宁这样说,不由得心里一惊。心中乱到了极点,完全没有了任何章法可循。

朱桐急忙转身望着花夏,问道:“花夏?这是怎么回事?”

花夏上前一步,说道:“公子!我以后给你解释!我们可以先离开这里。“朱桐怒道:“你可以现在解释!“李安宁挡在朱桐前面,对着花夏说道:“还解释什么!我们两个联手就可以杀了他!“花夏听得此言,有点着急,回道:“你杀不了他的!我也不会让你杀了他!”

李安宁说道:“这是先生的命令!”

“命令是会要了你的命!”花夏拉着朱桐的胳膊,就要向外走。

李安宁一个箭步跟上来,堵在门口。说道:“你们要走,那么就先杀死我!”说着手里又多出一把飞刀,飞刀直接划向朱桐的咽喉。面对着曾经在一起的那个温顺的李安宁,朱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出招对他。他不忍心,他也拔不出剑来,一切都太突然。突然得令他没有思考的余地。

花夏用短剑拨开李安宁的飞刀,转身对朱桐说道:“公子先走!”

朱桐脑海里混沌一片,刚刚发生的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完全将他掩埋起来了。

朱桐只顾自己走出门去,一个人走出门去。

离开三爷家的时候,朱桐突然感到一种潜伏在心底的罪恶感,莫名其妙的罪恶感,慢慢升了上来。

而这个安静的镇子也如炸开了锅一般,有人喊着大声喊着,朱三爷家出了人命了!大家快去看啊!人群像嗅到食物的蝇群,熙熙攘攘汇集到三爷家的院子周围。

朱桐却在人群里逆流而上,像一条筋疲力尽的鱼,慢慢地游向人海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