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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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仇恨升级

晚秋的莲香小城,被秋色粉饰成一城金黄。城外的景色被撩上了一层浅浅的白色薄雾,漫山遍野的湿漉漉的水气,随着微风一点一点渗透进每家每户的屋子里来。城北面墓群里那一大片挺拔的松林,枝叶间挂满了银白色的雾滴,甚为亮眼。而那些其他林木枝干间缠绕的蛛丝上,也布满了细小的水粒,仔细看去,就像一条银色的美丽极了的白金项饰。

莲香县泰阳旅社。花夏飞鸽传书,约朱桐在此相见。

就算是花夏不约他。他也一样会来找她。他觉得自己活得太狼狈,他只是想寻一个答案。

人生在世,无非也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这世上,一切问题都会有答案,暂定的,大众认可的,传说的,书上说的,猜测的,都可以成为答案。而且有时候一个问题甚至会有许多的答案。每个答案也都不尽相同,每个答案所带来的后果也就注定各有差别。有的人希望自己追求的答案会是他心里所期望的;有的人,则希望最终的那个答案不是他心里所预想的。各色各样的答案,才注定了繁杂万象的人生。一个答案,有时候可以推翻一个朝代;一个答案,有时候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一个答案,有时候可以看清一切是非!可是,也有的答案,并算不得是答案!而是另一个迷的开始。

朱桐又回到莲香小城。他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的小城。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里,他还是没有完全认识这个地方。他在想,自己到底属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是不是有根本就没有承认过他的存在。

他坐在泰阳旅社最里的一排朝阳的位子上。两人座,靠窗,是一个单间,还算宽敞。那是他喜欢的位子。他独自倒上一杯茶,望着窗外源源不断的鱼龙混杂的人流。五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也曾在另外一个小城里望着窗外。他不是在思考,他本来就是个不善于思考的人。他只是在观望,或者以一种没有任何目的的心态去观望。那时候,正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听了斧钺的要求,竟然打败了快刀陀!他回到了凤阙,又赢得了花夏的芳心;他陪花夏去了花谷,见到了人间少有的红树林;他打败了鬼手婆婆,又同心爱的女人第一次巫山云雨他又想到了花夏,他心爱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却总是带给了他太多的痛!他一生唯一值得牵挂的人,却将他的爱和温柔推向了无底深渊。他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来,他深深地无法自拔地陷在了对过去的回忆里。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没有说任何话。他听那敲门声就知道是花夏来了。他突然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花夏轻轻推开门,她身边,有一个朱桐不认识的灰衣后生跟着。花夏今天换了装束,一身标致的男人装,却把那身成熟的身材衬托的更加饱满和极致。

花夏走进门来,那面无表情的后生便弓着腰关上门出去。

屋子里只有他和花夏。还有他的水月剑!花夏对屋子里的一切似乎比他还熟悉。她慢慢走到朱桐身前,坐下。

花夏也没有说话,好像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沉默总是暂时的,尤其是对此时爱恨交加的朱桐来说。朱桐并没有表现出来太多愤恨,相反,再多的表情也不能表现他此时的心情,他只是更加平淡,出奇的平淡,问道:“苏花夏!我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一个工具对吗?”

“桐儿,你说过你不会怪我!”是的,朱桐曾经答应过她,无论以后花夏做错什么事,他都不会抛弃她。可是,他那时候说的话,只是没有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

“我不怪你!”这么平淡而随意的一句话,却失去了话里该有的那份温存。

“桐儿,我今日只是想来道歉!”朱桐等花夏说完,猛的仰起头来,他目光里死灰一片没有任何表情。

“道歉?还有道歉的必要吗?”朱桐冷冷说道。

“桐儿,你听我说好不好”花夏忍不住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惜,这样子,先前让朱桐忍不住怜悯的样子,如今,却让他感到更加伤心。

“我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朱桐一字一顿地说道。

花夏低下头,好像她也知道再掩饰什么都没有用了,小声说道:“桐儿,安宁只是接到先生,让他杀死你的命令!”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吧?”朱桐的语气更加寒冷,甚至两个人身边的空气都凝结成了冰。

“我,我知道三爷是你的父亲!”就这一个答案就够了。所有若即若离的问题,都可以因为这个答案而真相大白。

朱桐冷笑道:“好!那么也就是说,你爱我是假!你许诺于我是假!你陪我一同去杀三爷是假!而你,杀三爷才是真!你的目标不仅有三爷,而且也有我?苏花夏,我说的对吗?”

花夏急忙摇摇头,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桐儿,我怎么会杀你?”

“不用再解释了,我只是想知道先生为什么要杀死我?是因为我是三爷的儿子吗?”朱桐嘴角似乎在微微地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他的笑里充满了不屑与不解,那是经历了许多繁华之后的不屑,那也是目睹了许多迷惑之后的不解。

花夏不再说话,她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一副无辜的表情望着朱桐,她确实无言以对。

“苏花夏,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三爷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朱桐重申了一遍,他的声音越来越重,使听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

花夏点点头,说:“是!”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计划好的!这一切都是骗局!这一切都是骗局!”朱桐在低沉地怒吼一般,他眼睛里的火焰燃烧起来了,可是,花夏看不见。花夏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静静坐在朱桐对面,等着他发火。

花夏空空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东西,她嘴唇张动了几下,却又死死地咬住不再说话。却还是忍不住沉沉的抽噎起来,一停一顿地对朱桐说道:“公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起过害你的心思!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夏,你们骗我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朱桐对花夏的解释似乎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慢慢站起身将身边的窗户给拉上,阳光照不进来,屋子里的视线灰暗一片。

“桐儿,我刚开始也不知道三爷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只是最后才知道!”花夏不断地解释着,看得出来他在尽力使朱桐相信她。

“你后来才知道!哈哈”朱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后来才知道,也就是你也知道了!”

“公子,夏儿没有骗你!夏儿对公子是真心的!”花夏说着流下泪来了,甚至有些泣不成声。

“够了!”朱桐一声断喝,震得桌子上的茶杯上都震动了一下。

花夏被这句话惊得呆住了,便不再言语,而是可怜地望着朱桐。她的眼睛比之前更加深邃和悲伤,深得看不见是何颜色。他想说很多话,最后却抽噎着说出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公子”

“好了好了!苏花夏!我们两个到此为止吧!”朱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杯子里是刚倒上的龙井,那茶叶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沁满整个屋子。他喝了一小口,便将茶杯里的水慢慢倒了出来,那褐色的水沿着桌子弯曲的纹路,宛若止不住的血,一滴一滴缓缓滴到地面上。

“公子,我”花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朱桐飞快打断。

“你出了这个门,我们就是仇人了!我现在不想杀你!你走吧!”朱桐慢慢说着,他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他要让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在讨债!血债!

是的,是凤阙让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是恨三爷!是和他有仇!可是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他们利用他们的父子关系,骗自己杀死了三爷!他原先的恨,慢慢演变成了最浓烈的爱。他不再恨他,因为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如今,却有人让他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不再痛恨别人,而是痛恨自己!

“公子,你要杀我?”花夏坐着不动,她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挨批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你走吧!我不杀你!”朱桐不回答她,右手握成剑诀状,指着着门口的方向。

“公子!你真要我走?”花夏不愿站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走还是该留。

“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朱桐的眼里露出了凶光。可是那不是杀气,杀气营造不出来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氛。那仅仅是一种厌恶和反感。这光里没有杀气,也就是说,朱桐对花夏的恨,还没有上升到要杀她的地步。

“公子,你要不肯原谅我!我就不走了!”花夏仍旧不肯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她似乎相信朱桐一定会原谅她。

“苏花夏!你要我怎么原谅你!我们已经走到尽头了!”朱桐背对着花夏,不愿再理会她。

“不!公子曾经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花夏像是在恳求,彻彻底底的恳求。

“苏花夏,当初是我朱桐瞎了眼,竟然爱上了你!都说漂亮的女人蛇蝎心肠,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他站在窗子旁边,右手紧紧抓住了窗户旁边的木框。他手指的关节因过分用力而泛出浅浅的白。

“公子!我是真没有害你!”花夏的声音沉沉地不敢发出声来,她像是在竭力让自己说的话更加有说服力,却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最后只得这样单纯地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无辜。可是,她越是这样,朱桐就越发感到她的不可原谅。

“那你害的是谁?”朱桐不紧不慢地回答,这句话里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你若还不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朱桐转过身来,他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又慢慢说道:“你回去告诉斧钺,我会去凤阙拜访他!”

“桐儿,你”花夏紧张地站起身,她眼里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看来花夏已经多少猜出来朱桐的意图。是的,朱桐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试问,天底下,又有几个人可以咽下这口气。

“我只是要找斧钺问个清楚!”朱桐跟进一步,他双眼直视花夏的脸,他要竭尽全力去看清花夏的脸。那张迷惑他至今的脸。

“桐儿不要!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找他!”花夏感到朱桐在她身边,本想伸出手来摸一下朱桐的脸,却被朱桐一把抓住手腕,向后使劲耸到了座位上。

“哈哈!花夏!你这是干什么?你们既然有能力骗我杀了我父亲!怎么如今还不敢承认了吗?”朱桐不待花夏坐定,就大声笑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斧钺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花夏言犹未尽,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不愿说出来。

“就算是一死,我也要问个明白!”朱桐也明白花夏话里的意思。那斧钺自然不是一般人物,虽说他未曾和斧钺有过交手,但他完全可以猜得到斧钺的厉害。那个斧钺,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我不会让公子去送死!”花夏这时候变得义正言辞起来。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你要阻拦我了?”朱桐又靠近了一步,他的一只手放在花夏身后的椅子扶手上,一只手放在桌子上,瘦小的花夏被他圈在健硕的双臂里面。花夏感到了朱桐近的气势,她仰起头,似乎在等着朱桐惩罚她。

朱桐死死盯着花夏的双眼。他死死看着那双令他迷惑的眼睛。他总觉得花夏的眼睛比那些不盲人的眼睛还让人捉摸不透。那是怎么的一双眼睛啊!眼睛里泪光泽泽,睫毛不长不短地如打开的扇贝微微上翘,目光下移,正和她的瞳孔四目相对。她幽黑的瞳孔无限放大,竟将朱桐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黑色无底的深渊,令人一直下陷,泥淖一般,欲罢不能。

朱桐觉得自己有些轻轻的要飞起来了,便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窗前,用力一把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跟着他的心跳越来越稀薄,最后汇聚在他的双眼,光明慢慢合成了一条细细的黑黑的线。他睁不开眼睛,脑袋混沌一片,突然身体一沉,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