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的,一定,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真的喜欢我,就不要急着了解我的过去,这样不好,真的很不好。”
我在枕头上点点头。
“希望能慢慢相处,我得适应一下,否则你会很扫兴的。”
我们又一次动情地接吻,我咀嚼她温软滑腻的舌头,直到面部发困的时候才缓缓收住,第二次接吻的时候,我将手伸进她的内衣,解开她的胸罩,这时候,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我知道自己造次了,她在我的手上狠狠掐了一下。
她的牙齿咬住我的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使我不敢作声,她觉察到我真被咬疼了,松开牙齿,一手不停地抚摩着牙印,那地方已经渗出血来。
“对不起!”
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向她道歉。悦子翻身下床,我以为她因为伤心而要赌气离开,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她背对着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另一只手拿开我抓在她手腕上的手。
我没有坐起来,暗自思忖,如果她真想就此离去,道歉解释是没有用的。
我将一条胳膊无力地搁在床沿上,静静地等待她的举动,她又站了几分钟,动手开始脱衣服。我被她的举动震惊了,本想起身拦住她,但此时她已经脱去了上衣,我看到了她丰润的脊背,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脖劲和后背散落开来,她的腰围圆而不显粗壮,至胯间开始向两侧形成完美的曲线,浅蓝色的牛仔裤呈现出躯体的妙不可言。我闻到了她身体的气息,一股清香而凉爽的少女的气息。这气息使我产生无限的暖意,她的身体在房间里泛出幽幽的光泽,反倒让我局促得不知所措,她掀起被角滑进了我的被窝。
我不忍心再看她,就在她滑进我的被窝的一刹那,我便开始强烈地诅咒自己,她将光滑的身体伏在我身上,撩起我的内衣将嘴唇游移在我的胸前,口水和着眼泪流下来,我内心深处滋生出对她的万般怜惜,就在她再一次搂住我的脖子吻我的时候,我鼓起勇气,从头至脚亲吻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悦子轻微地喘息,脖子使劲向后仰去,双手抓住床单。我感到了她的湿润和颤栗,这时候,她突然迅速地推开我,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地抽了我一记耳光。
我木然呆坐在她面前,看着她扭曲苍白的脸,对她的反复无常百思不得其解。
她开始啜泣,两只拳头雨点般地敲打在我胸前……
悦子离开后,我如死人一般直挺挺躺在床上,连内衣都没穿,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穿好衣服离开的,但我却心如止水,甚至对她连一点歉意都没有,只有她轻轻关门出去的背影依旧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不知道用了多少香皂,从浴室出来,将手放在水龙头下面,翻来覆去地搓着,直到双手麻木不仁的时候,才关掉水龙头,从卫生间出来。
紧接着,我到楼下的餐厅里美美地饱餐一顿。
第二天是九月三十号,我早早起了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不管怎么说,我也该回去了,并且一门心思地只想回去,明天就是国庆节,我希望国庆节能在京下度过,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我的行为足以证明自己并未能冷静地对待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没法冷静,我想。
是否与悦子道别,或者以怎样的方式道别,我理不出一点头绪。是的,正如悦子这几天所担心的一样,我没有如期呆在国庆节之后。
我在旅馆一楼的前台结了账,总共住了六天,女侍很热情地和我道别,我向她点点头,匆匆走出旅馆来到街道上。
街道上乱哄哄的人流反倒使我的心情回转了一些,我挎着旅行包,双手插在裤兜里,脚步有力地向前迈,在一个小买铺前拦住一辆的士,让司机把我送到城外的汽车北站。
路上,我向司机打听到京下的客车出发的时间。
“早上六点一趟,上午十一点一趟,你这时过去,正好赶得上第二个班次,这个班次的客车上有卫生间,座位也挺舒服的。”
进站后,我在站内的职工餐厅吃了一大碗牛肉拉面,刚好是十点四十分,开往京下的客车上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旅客,售票员站在车门口拉长声音吆喝着客人,我在最后一排坐下来,这是我的习惯,我不愿意坐在中间或是前面,因为只有后排才可领略整个车厢的景致。
我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坐下来,把旅行包搁在行李架上,座位的另一头坐着一个女孩,头戴一顶白色的旅行帽,身着一身灰色运动服,帽沿遮住多半个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反倒引起我的好奇,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用眼睛扫视了她几次,再一次转过头的时候,女孩抬起头望着我,脸上浮出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笑容,那笑容有些勉强,且带着无尽的苍凉。
“悦子,怎么会是你?”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前一排座位的靠背一步跨到她身旁,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悦子顺从地回抱我,除了歉疚,我在一瞬间才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罪人。
汽车启动了,悦子松开自己的胳膊,将眼角的眼泪擦去,说自己该回去了。
“一直在这儿等我?”
“早上五点就过来了,原以为你会坐第一班车回去,直到汽车起身的时候,还没有看见你的人影,就一直坐在这班车上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去。”
我拉住她的手,惭愧得无地自容。
“我还会来看你的。”
我将她送到车门口,仍旧拉着她的手,她在车门的下一个台阶上站下,轻声对我说
“谢谢你来看我,请不要说再见,真的……”
车上的旅客都看着我们,汽车将要驶出车站,售票员犹豫着掰开我和悦子的手,合上了车门。
汽车开出站门以后,我在人群中再也没有看到悦子的身影。
我懊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像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一般,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很荒唐的事情。为了缓解这种情绪,我在中途的一个镇子下了车。
镇子在午后的的阳光下显得无比冷清,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下面流出“哗哗”的响声。
在一家旅馆门口,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旁若无人地将尿洒在地上,之后又用卫生纸在尿湿的地方抹来抹去,他的忘我境界吸引着我走近他,一个大概是老板娘的妇女走出来喝斥住他,把他手里的卫生纸夺过来丢在路边的垃圾箱里。
我在旅馆门口徘徊了一回,老板娘出来将小男孩放在门口,他的手已经被洗干净了,叫嚷着跑到另一个铺面去了。
老板娘看了看我,问我是不是要住店,我说是的。
她很热情地将我招呼进旅馆,我在她的住处登记以后,她将我从一个木质的内置楼梯引领到二楼,问我要临街的还是靠菜园子的那一面,我选择了后者。
房间并不大,靠窗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单是白色的,门口放着洗漱用具,室内或许是久未住人的原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我将手指在鼻子前碰了碰,老板娘打开了靠菜园子的窗户。
“气味稍稍有些不好,我帮你收拾一下,拖过地就会好的。”
我放下行李,靠在棉被上舒展了一下身体,秋风从窗户吹进来,前门开着,空气达到了对流的效果,室内很快清爽起来。
我一直看着老板娘将房间收拾干净,她离开的时候告诉我说这里哪家饭馆的饭菜可口一些,我道了谢,她便拉上门下去了。
我没有食欲,躺下便睡,直到晚上才醒来,出去上了趟厕所,在楼道上碰见了老板娘,她对我说这里新近来了几个女孩,问我要不要叫来一个陪着。
“模样都不错,一晚上二百元,你能接受的。”
我心里觉得可笑,未置可否地冲她笑了笑。
回来躺下后,不多时,果然走进来一个女孩,二话没说就钻进我的被窝,悉悉索索地脱光衣服,我从兜里掏出二百元钱丢给她,请她马上出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就起来退房,老板娘也刚刚起来,她披散着头发,不停地打着哈欠。
“这么早就退房,昨晚的那个女孩你还满意吧?”
“满意,挺好的,谢谢你啦!”
她用暧昧的眼光看着我,分明地听出了我的揶揄。
三
我搭乘最早的一班汽车回到京下。
国庆节这一天多少非比寻常,天安门前正举行着盛况空前的阅兵仪式。到处呈现出热闹喜庆的景象,共和国年满五十周岁了。
时间像一面筛子,记忆只残留下筛子里面的东西,筛出去的那些细小的微粒竟容不得我将脚印踏上它的处女地。我在这一天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在二十二岁生命里程上的价值选择、面对死亡、精神压抑的整个过程,回想起父亲去世前十天坐在床上无法躺下的事实,回想母亲执拗而果决地坚定自己性情的现状,我明白了什么叫世事无常和人生百态,我想倾诉、涤荡,好像这已成了自己责无旁贷的事情,如同置身一个摇篮里,只是这个摇篮不是用以哄着婴儿睡觉的所在,它将我的身体牢牢控制其内,用很长的绳索吊在悬崖边上,剧烈地上下起放,容不得自己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但平静的心态又随之而来,窗外已经燃起了烟花爆竹,我透过窗户看着半空中如花一样盛开的烟火,在窗户上爬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眼泪成串地流下来。
国庆节过完后,我回到公司上班,一改往日浑浑沉沉的精神状态,很卖力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同时,准备换一个住处。所以想离开乐居场,更多的原因是自己期待着能与悦子有一个新的开始,但以换住所为由,多少显得有些牵强附会了。
国庆节以后的第一个周末,我便坐上电车在公司周围漫无目的走了一圈,虽说我已经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但要寻找一个自己满意的住所却着实有些困难,对于像我这样年轻的单身汉来说,太大的房子显然是浪费,租赁太高,小一些的房子又不多见,这一回是绝对不住民居了,不仅洗澡要到外面的公共澡堂,每天都得按时回去,多数出租房屋的民居主人都不愿配给房客大门上的钥匙,整齐划一的管理方式让人相当难以接受,好像租赁他们房子的同时反倒将自己的某些自由也被他们租赁去了。
19路电车在百乐门有一站点,周围环境还好,只是离公司远了一点,不过是单线,不用倒车,挺方便的,百乐门街市之后有一群西式风格的住宅楼,大门口贴着打印的招租广告,我随便记下一个电话号码,与房主取得了联系。
这所房子收拾得挺干净,墙上挂着几幅还未完成的油画,想必是个搞美术的,两间小小的卧室里各放一张式样相同的双人钢丝床,客厅较卧室稍稍宽敞了一些,小巧别致的厨房一侧,卫生间和浴室分割的挺人性化,天然气也是打表供应的。
新居租好之后,我对房东太太说我将搬到公司的宿舍去住,她便信以为真,主动要求给我帮忙,我向她道了谢,其实我的东西并不多,只带了衣服和几百册图书,此外还有被褥等物,装了两只大大的蛇皮袋子,将那个布衣柜留给了她,当月只住了十几天,我给她一个月的房租,她怎么也不肯收下,说自己得了一个布衣柜,已经远远超出一月的房租了。
搬到新居之后,我只占用了客厅的空间,将其中一个卧室的双人钢丝床摆放在阳台的下面,又把几幅未完成的油画挂在床头对面,以便随时躺着也可以看见,同时还买了厨房和卫生间常用的杂物。
置办好这些东西之后,我将房子彻底打扫一遍,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门房的老头给我桌上撂下一封厚厚的挂号信,信寄自平西,不用猜也知道是悦子寄来的。
我将这封厚重的信托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顺手把它放进抽屉锁上,我没有勇气撕开信封,心里揣测信的内容,提出了一百二十个假设,这些个假设结构的混乱使我头晕目眩,整个下午上班的时间里,我都没有一点心思,有几次把信从抽屉里取出来,又重新放进去,好容易捱到下班,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住所躺下,撕开信封,抽出对折一下的厚厚的一沓信纸,连续吸了两支烟之后,才将信纸展开,努力不去看字,神经质地数了一遍页码,共计三十五页,几乎每页都写的满满当当,数完后才发现信纸的右下角标着很小的页数。
信的开头顶格用规整的楷体写着我的名字,冒号的下一个点稍稍重了一些,信纸略显划破的痕迹。
想必你已安全回到京下,原本是不打算给你写信的,只是在你将要或真的离开的时候,写这一封信的想法便油然而生,原谅我这么说,其原因是我希望在我们今后没有见面机会的情况之下,把我的事情如实地告诉给你,对你我来说恐怕都算是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它对我本身的价值将不可估量。
得知你来到平西的那夜,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父母去南方的服装市场选货去了,家里只有我和雇佣来的三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她们就住在我的隔壁。我坐在书桌前读《简爱》,之所以常常读这本书,主要原因是我自己比较喜欢勃朗特三姐妹的生活方式,淡泊而自由的天性,读她们的书,仿佛就生活在她们中间一样。《简爱》、《呼啸山庄》以及有关她们生平的一些传记,我都不知道读了多少遍了,很多地方都能倒背如流了,这几年来,在身体和心灵遭受侵害的情况下,是她们和她们的作品使我对生活多少产生了一些信心和勇气。
读到半夜就爬在书桌上睡着了,第二天见你的时候精神还不够振作。知道吗?当我看见你捧着茉莉花向我走近的时候,我心里在暗自笑你的用心良苦,但同时却又感动得不能言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所以要送给我茉莉花,是因为你在姑妈家的天台上无意间听到我唱过《茉莉花》这首歌的原故吧,如果那天你听到我唱的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或其它什么歌的话,不知你会送给我什么花?但这仅仅就是巧合吗?很小的时候我就会唱《茉莉花》这首歌了,没想到这竟成了你我相识的契机了。
我将你送的茉莉花放在床头的水罐里,现在大多都枯萎了,有几枚花瓣落在了水罐里漂浮着,每晚睡觉前我都会凑上去闻闻,它所发出的气息如同你本人一样清爽(这好像用来形容女孩子的字眼,但是对你,我还是想这么形容一下。),我很早就起床了,期待着我们很快开始一天的相处。
在京下与你不辞而别,到现在都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这一点请你千万相信。我原以为自己这么一走,我们就从某种角度来讲也算作永诀吧。
每当我问你在平西能否呆得住十几天的时候,心里就一阵阵害怕,我害怕事情会出乎自己的意料,害怕你早些回去——即使是因为无聊而早些回去,但你还是提前回去了,当然这都是我本人的原因造成的,是我的任性和反复无常迫使你离开的。或许也正因为你的提前回去,才使我更加留恋于你在平西的存在了,虽然是那么的短暂,短暂的让人回不过神来,我心里充满了甜蜜,就在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仍旧没有从这份甜蜜中走出来。
请千万相信这是我给你的绝交信,原谅我,我已经承受不起一个男孩子对我的爱恋,因为这样非但要伤害我自己,更重要的是伤害他的善良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