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整个冬天,我辗转于整个城市的各条街道。然而,每一条街道,我最多只能待上一个星期,因为人们的洞察力似乎越来越敏锐了,他们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我判断成一个骗子。不过,我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的运气一直是不错的。因为我总能在饥肠辘辘时得到10美元,而且不失去我的皮大衣。哦,或许这样说对于那些掏钱的人不够公平,应该说,是那些掏了钱的好心人又把他们的皮大衣施舍给了我。为此,我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能真的变成骗子。为了做到这一点,我曾不止一次试图让那些掏了钱的人把我的皮大衣拿走,可是,我一直是个失败者。无奈,我只得采取另外一个办法:我坚持三天才卖一次皮大衣,而且只接受一位好心人的钱。
尽管如此,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我还是被迫要到另外一座城市去了。因为几乎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了我这个用皮大衣来骗钱的骗子。人们已经把戳穿我骗人的把戏当作十足的乐趣了。
朕兆
邵宝健
刘宽君在某天夜里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平时与他关系一般的谭准君和他睡在一起。而谭准君在两年前就因车祸罹难。梦醒后,刘宽君心情甚为沉重,一时难以释怀。
之后,他常去寓所附近的咖啡屋独饮。一次,偶见谭准君的遗孀—年轻貌美的达馨女士,也在咖啡屋临窗的单间独饮。他就凑过去陪坐小叙。聊了很多话,彼此似乎都未生厌。刘宽君忍不住将心中的困惑—那个噩梦和盘托出。
达馨女士听后非常惊讶,因为自从夫君离世后,虽然她也时常缅怀亡夫,但从未梦见过他。
不知从哪天开始,达馨女士就试着打电话给刘宽君,问询他近来有没有梦见她夫君,在梦里谭准君的模样有没有变化。刘宽君就告诉她,没有梦到过谭准君。她在电话里总要叹一口长气,流露出一种很浓郁的失望。
又过了一个月,达馨女士给刘宽君写了一封信,信中表达了她对刘宽君的感谢,感谢他梦见了她的夫君,也感谢他把那个梦披露给她。信尾,又问询他,谭准君是否又在哪天进入过他的梦乡。倘若梦见了,一定要及时转告她,云云。
出于礼貌,刘宽君给她回了信。在信中,他向同事的遗孀表示歉意,说他自从和她在咖啡屋小叙后,一直没有做过梦,自然没有梦见过谭准君;现在他很想做梦,也想再梦见她夫君一次,但要做到这点,似乎比较困难。
有一天,两人在超市邂逅,话题又围绕“梦”。自然是些老话:没有那种梦。一个道谢一个道歉。随后聊聊天气,聊聊工作,再聊聊所买的零食和日用品。刘宽君发现,达馨女士比以前开朗多了,也比以前更漂亮了。而达馨女士也感觉到她夫君的这位同事少了些许腼腆,多了些许洒脱,人也变得阳刚些了。
一人独处时,刘宽君会心生纳闷:怎么会是他梦谭准君,而不是达馨女士本人呢?谭准君生前与他并非好友,只是一般同事而已,他俩学的专业不同,所在的科室也不同,平时交流也不多。他只知道谭准君有个美人胚子的夫人,家庭很幸福,别的就不清楚了。刘宽君曾谈过两次恋爱,虽年近不惑,时下仍划归单身贵族。他不是不想解决婚姻问题,实在是没有遇到相宜的,再说了,他是搞科研的,工作一向很投入,暂时分不出那份闲心。
初夏里的一个周末,达馨女士来到刘宽君的寓所来做客,她手捧一束鲜花,是给刘宽君的。刘宽君满面绯红,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客人却不经意地解释,动脑的人需要鲜花相伴,特别是像他这样的单身汉,宅内常有鲜花,有利思索,悦心也益身。
自然的,刘宽君也回访了一次,携带的也是一束鲜花。这次是达馨女士脸红了,她说,我是个丧妇,接受他人的鲜花是很唐突的,也是很奢侈的。刘宽君就畅怀大笑。接下去两人又谈起梦。刘宽君先问她,你梦见过你的夫君吗?达馨女士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一直没有,很想梦见他,就是难实现。刘宽君说,这倒有点费解,照理这事不难哟。他又说,没办法,这些天,他仍未梦见谭准君,很抱歉,他无法向她描述谭准君近期的模样。
达馨女士淡笑着,说,这不怪你,没有理由埋怨你。突然,她问,那么你梦见过我吗?
刘宽君一愣,似乎在追忆什么。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说,没有,还没有。说着,他的脸刷地红了。
一年后,达馨女士向刘宽君道出了她心中的秘密:几年前在谭准君的追悼会上,她对刘宽君的印象特别深刻。他随单位慰问队和死者家属一一握手时,所表达的哀情,让达馨女士为之心动,难以忘怀。
后来,刘宽君和达馨女士相爱了。
婚后,两人不再聊及谭准君。幸福的阳光已经充满他和她的生活。
到底卖的啥
杨小颜
吴老汉的儿子在省城工作,要让他到省城玩几天。吴老汉头一次见大世面,看啥都是新鲜的。他看见一家商场门口搭了个舞台,上面站着好多美女,又是跳又是唱的,感觉这个来劲,就向台下挤了进去。
原来这是商家在搞展销促销活动,只见台上热闹一阵后,缓缓走上来一个女孩。这女孩长得可真漂亮,个儿又高,皮肤又白,脸上还带着甜甜的微笑,双手叉腰,绕着舞台走起了猫步。
吴老汉正闹不清这女孩表演啥节目,就见几个壮小伙抬上来一个大浴缸,端端正正摆在台中央,然后又往里倒满热水。这时,奇怪的事来了,女孩走到浴缸旁,竟然当众脱起了裤子。三下两下,脱得横上只剩一个三点式,不能再脱了,坐进了浴缸,舒舒服服洗起澡来。
吴老汉看得脸红心跳,眼睛一眨也不眨,心说这回可是开了眼了。
这时,走上来一个胖子,手拿话筒,一甩脑袋,唾沫纷飞地说了起来。吴老汉的耳朵有点背,听来听去,才听清胖子这么喊:“……特大优惠,特价直销,好看好用,包退包换,每个只要八百八十元,各位请勿错失良机……”
吴老汉心里直感叹:这世界真是变得快,啥都有卖了!
听着听着,他怦然心动,举手大喊:“我要一个!”不顾一切地挤上前,跳到台上。
胖子乐呵呵地说:“这位大叔要一个,好!”吴老汉做事谨慎,大声问道:“你说,多少钱啊?”
胖子眉飞色舞说:“八百八十,多一块不要您老人家的!”
吴老汉还不放心,想了想又问:“八百八十块人民币?”
听他这么一问,胖子和睡在浴缸里的姑娘都扑哧乐了,胖子说:“八百八十块人民币,便宜吧大叔?交了钱,你马上就把它带回家,晚上你就能享受到它的服务了!”
吴老汉脸一红:“我、我是买给我儿子的。好,我要了,不过我没带钱,得叫我儿子来!”他拿出儿子写给他的手机号码,请胖子帮忙打。
儿子以为老子出了啥事,带上钱急匆匆地赶了来。吴老汉接过儿子手里的钱,往胖子手里一塞:“你点点!”
胖子数了一遍:“正好,八百八十块!”吴老汉说:“那我带走了啊!”走到浴缸前,伸手就去拉女孩的手。女孩把手一摔:“大叔,你想干啥呢?”
吴老汉忙说:“你别怕,我买你不是给自己用的,我是给我儿子买来当老婆的……”
话未说完,脸上就吃了女孩一巴掌:“死老头,你说什么呢?谁说卖我了?”
台下顿时一片哄笑,儿子一看,赶紧拿回钱,上前硬把老爹拉下了台。走到没人的地方,儿子哭笑不得地埋怨道:“爹,你不懂就别乱来,人家那是卖浴缸!”
吴老汉摸着脸,懊悔不已:“我还以为他们卖的是姑娘,那个洗澡的玩意是送的呢……唉,怪不得,我说咋卖这么便宜哩!”
真情
厉周吉
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有一周的校内实践课,当时我被分到了保卫科。那天深夜,保卫科长让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异常情况。当时校内有闹鬼的传闻,我虽然不相信有鬼,可是一个人走在寂静的校园里,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忽然,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壮着胆子,侧耳细听,哭声是从图书楼上传来的,这座楼刚刚建起未用,怎么会有哭声呢?我用手电朝上一照,一个白影在楼顶一闪。我吓得拔腿就跑。
跑回保卫科,我说明情况后,科长说上去看看。楼内一片漆黑,我们慢慢爬到顶层,发现拐角处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十几把手电一齐照过去,原来是一位女生。保卫科长询问她,她既不抬头,也不说话。两个人把她拉了起来,我一看差点晕倒,她竟然是我的女朋友。
我这么称呼她,是因为我已经追她四年了。她美丽而淳朴,冷艳而忧郁。刚入校,她那独特的气质就把大多数男生征服了,大家近乎疯狂地追求她,纷纷碰壁后,都转而追求别的女生,我却坚持了下来。就在白天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我第一次吻了她,当时她猛烈地推开了我,眼里还溢满了泪水。
回到保卫科后,不管谁询问,她都沉默不语。我单独问她,她也不说,难道是为白天的事?太夸张了吧?保卫科长看出她也许有难言之隐,就找了位女教师单独询问情况。
第二天,保卫科长告诉我:她家中贫穷,无力供她上大学,她就想找个婆家供她上学。可是她的家乡实在太穷了,想找个既有钱又勉强能让她接受的人也不容易,最后勉强找了个临村的小学教师。他是从省城来的,很矮很丑,岁数也大。当初约定,他供她上大学,毕业后再结婚。四年来,他们接触很少,她感激他,却无法真正爱他。而在我的不断追求下,她不由自主地爱上了我。如今眼看就要毕业了,她内心非常矛盾,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因为选择他,就失去了爱情;选择我,就违背了道义。她实在难以抉择,最后就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保卫科长说完,我心中五味杂陈,我为女朋友从心底爱我而高兴,又为她的处境而感慨。虽然我的家庭情况很好,完全可以偿还她上学花的钱,但是那个男子的青春和情感怎么补偿呢?
我正在焦虑万分的时候,女友的父亲和那位教师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位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拉着女友的手说,出了这件事,我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四年前,孩他爸与我说了你的情况,我们被你一边干农活,一边上高中,最终考上大学的事而感动,我们想资助你,可是实话告诉你,又怕你不接受,我就出了这个馊主意。几年来,我既怕孩他爸对你有想法,又怕你真的爱上孩他爸。现在好了,什么事都没有。青年对你这么好,快答应他吧!嫂子替你做主。
女友哇的一声,热泪喷涌而出。后来,我放弃了父母为我们在省城找好的工作,和女友回到了她的家乡,于是那所山村小学就同时有了两位年轻的教师。那位男子,也因为山村不再缺教师而重新回到了省城。我们在山村教书,虽然闭塞,生活却很幸福。
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这天,我们到省城办事,忽然想起那位大哥,就找了个熟人打听他的情况。熟人吃惊地问,难道你们没有联系。我们摇头。熟人介绍了他的一些近况,最后说,其实当时他根本没结婚,那位妇女是他的嫂子!
知道实情后,我们无比震惊。真想不到大哥会借一个谎言毅然退出这场爱情纠葛,让我们毫不内疚地享受幸福。妻子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这泪水,也同时滴进了我的心里。
白先生
谭成举
丰县多怪杰,白先生当推为首。
先生无师自通,画得一手绝画,且从不用笔墨。
先生旁者不顾,只画荷。
闲暇之余,先生便去深山老林采集百草,挤汁兑水,或浓或淡,注入瓦罐,待用时,根据用量,倾于碗中,置之画案,后,唰地一铺宣纸,不想这时手把碗一带,碗中汁液全泼于纸上。你正叹可惜,却见他微提画纸,噗噗几口,吹得那汁液扩散开去,迅即又伸开五指,指走龙蛇,或勾或点,或破或染。须臾间,那活鲜鲜的荷便跃然纸上,爱煞众人,让你惊叹不已,钦慕一世。
先生名冠丰县,索画者自然甚多,而又多为政界要人、商贾名流。然,先生生性高洁,做人不卑不亢,自是轻易不应,这便得罪者甚众。就是万般无奈,被迫应付,他也不肯马上动手,而是预约三日。期间,他便打探索画者人品、政绩等,论人作画,或病荷或残荷,或污荷或媚荷……友人不解,私下问之,答曰:只配此荷!好在大多索画者不明其意,只观神韵,沾沾先生名声,多能满意而归。先生望其背影,便冷笑。
先生年届半百,名满画界,然驰骋教坛三十有余年,却仍一介民师,究其因,自是不言而喻。转不了正,则薪金甚微,他又不愿售画,一家人活得就十分艰辛。不想这年老伴身患绝症,后又儿子腿残,儿媳远走他乡,这个家就更显凄惶,有时竟至无以为炊,先生也就落得郁郁寡欢,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这时,友人劝其俗气一次,写份申请,搭上一幅好画,送上去,请求上面救助。先生沉吟良久,大大叹息一声,说,那就试试吧,不过,这画是万万送不得的。友人就摇头。
不几日,奔来一“蓝鸟”(二十世纪国内高档车之一),肚中奔出一瘦子,乃为某局长,言称专为申请之事而来,正待研究。瘦子高大,特瘦,似一辈子难以养肥。瘦子闻先生堂前挂有《清荷图》,曾几次含蓄索之,先生觉其不配,装聋作哑,未允。
瘦子进屋,直奔《清荷图》,驻足作观赏状,并用手细细触摸,口中啧啧赞叹,似情深意切。
此画也果真好画,但见远景天空辽阔,清爽无云;中景荷叶田田,百态千姿;近景乃一荷独力,不妖不媚,不卑不傲,在远中之景映衬下,更显超凡脱俗高洁万分。真乃绝品!
临走,瘦子回首望《清荷图》,对先生意味深长地一笑,最后言称申请之事不日见分晓。先生明其意,一脸鄙夷。
一月无音,两月无音,半年仍无音。好在先生对申请之事原本未抱多大希望,自是无所谓。
先生仍饱一餐饥一餐。
又一月,村人遭大火,其状甚惨。先生见之,便长泪直流,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遂找来村人,言称愿意走一趟,恳请上面救济。
第二日,事果成。
村人感激十分,提酒来谢。席间,村人不见《清荷图》,问其故,先生摇首苦笑,言昨日为盗贼所窃。村人询问可否报案,先生淡淡一笑:世间无此荷,我画之已属不实,即便查来,又有何用?
这一餐,先生大醉。酒后,抱出所余画纸,拖出那张画案,竟是付之一炬。望着冲腾丈余的火焰,先生哈哈狂笑,其声凄切,令人毛骨悚然。
后,有人传言于瘦子家见过《清荷图》,不知是否为真。
寂寞莲花为谁开
徐全庆
老板娘喊春柳时,春柳正慵懒地半躺在床上。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慢慢起了身,拖着步子走了过去。
于是就看到一个人。
春柳的眼里就放出一股亮光。春柳迎上去,张了张嘴,说:“是……”
春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那个“你”字硬生生吞了下去。她转过身,擦了擦自己涂抹得艳艳的浓妆,又理了理衣服,重又转过身来,说:“你好,先生。”
声音有些发颤。
老板娘也发觉了她声音的异样,怪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好生伺候这位老板。”
春柳不说话,引着那人往自己房间里走。
发廊并不是理发的地方,那人当然也不是来理发的。春柳把那人引到自己的房间,说:“先生请坐一下,我去化一下妆。”
那人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多么熟悉的笑容呀,春柳痴痴地望着,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又看到了运动场上那个矫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