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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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校长是俺亲戚(2)

于是我就被扫出了家门,从高中,到大学毕业,我一直没回过家,毕业后就随未婚夫去了他的家乡。

一晃10年过去,我结婚、生子,和丈夫过着平静的生活。谁知道得了卵巢囊肿,反复看过多家医院,都要手术。手术麻醉后醒来,让疼痛折磨得不堪重负,在泪水里想到了如果不是我爹,我这一个大活人能在异乡里受罪吗?

娘来了,又黑又瘦,眼泪汪汪地捏着我的手。看着娘我多年委屈一下迸发出来,伴着疼痛,变得泪水汪汪。娘忙着炖汤、杀鸡,变着花样地给我调理,我很快就恢复了。临走的晚上,娘边咳嗽着边和我说:“妮子,别恨你爹,你脾气太犟,太像你爹了。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教育你三个弟弟,让他们向你学习呢?”

三个月后,我接到加急电报:“娘病故,速归。”

等我赶到家,我的娘呀,已经停在灵车上了。她还不到50岁,来照顾我的时候已经是癌症晚期,为了三儿一女,竟操劳过度。我的心如刀片划过,鲜血直滴。

我办完娘的丧事后,就直接回去了。没和爹说一句话。

刚到家,小弟的电话就跟来了。弟弟说:“爹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准备给你的,谁知道你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抱着电话,听着弟弟唠叨。我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悠悠地疼了一下。

夏末,大弟打来电话,说二弟出事了。我到家后才知道他因和别人打架被派出所拘留了,爹让我回来找人托关系看能不能放出来。我试着找了熟人,因性质恶劣也无能为力,帮不上忙,我把情况告诉大弟就回去了。谁知道晚上爹打来电话开口就骂:“老子养大你们4个不容易,你是老大,你不帮你弟谁帮?”

我也十分恼火:“你养大他们三个,没养大我!早知道你不疼我,当初你还不如把我掐死,省得如今我烦心!”

一晃又是6年,我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一天,大弟打来电话:“姐,回来吧,小弟他……”

赶回家去,小弟因车祸造成脑出血,抢救了三天没有成功。安葬完小弟,我已经筋疲力尽,眼泪哭干。爹主动叫我:“妮子,睡吧。”并端了盆热水:“擦擦眼吧,哭了一天了,别把眼哭坏了……”

大弟说:“爹知道你喜欢干净,走了30多里,到镇上给你买来床单、碗筷。

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细心,让我惊诧。看着已经衰老的爹,我所有的怨与恨怎么就消失了呢?

母亲死了,天塌了,小弟死了,地也陷了。我爹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再坚强的人也难挺住。我要给爹买房子,接他到城里去和我住,望着滚圆的月亮,心想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我说爹跟我走吧。爹说不!你娘在这儿,你弟也在这儿,我走了,他们找不到家门……

我的泪一下子又下来了,多年来积攒的所有的怨恨都被泪水冲跑了。

十年

天空的天

一声悦耳的手机铃音,把她从电视的剧情里唤出来。是丈夫的手机,一条短信。丈夫在卧室里正睡着,他今天去参加一个朋友的酒宴,喝得高了,回来就睡了。她还在电视机前守候那个爱情故事的结局。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看了。看完之后,她呆住了!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紧紧地攥着手机,再看,还是一样的话。疼痛,潮水一样冲过来,让她来不及逃跑。

那条短信不止刺痛了她的眼睛,还刺痛了她的心,深深地!那是她在无数个思念他的夜里,不止一次发给他的呀!

那时,她已经爱了他整整四年了,爱得好辛苦!他有老婆,有孩子,她认识他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她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他,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拔不出来了。许多次,她想放弃和他的感情,可她实在舍不得。他们的爱情像火一样,在地下蔓延燃烧。她想和他在一起,每时每刻。于是,分开的时间就成了她无法排遣的痛,每日对他的思念,占据了她整个身心。

睡了吗?想你!

每天晚上,她都会给他发一条这样的短信。不发,她这一个晚上都睡不着。每次,几秒钟之后,她就会收到回复:没呢,等不到你的短信,睡不着。她甜蜜地笑着,然后幸福地睡去。

今天,这样的短信,又一次出现在他手机里,而发的人却不是她,她怎能不呆!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机,恨不能把它攥成粉末。她按着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你在哪?她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她仿佛听见了回声,六年前那个同样愤怒的声音在她耳边再次响起。她一听,就猜出是她—他的老婆。知道是他老婆后,她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她平静地说出了一个地址。他老婆让她在那里等她,她要见她。她没有畏惧,事情总要有个结果,是到该摊牌的时候了。

她换了件衣服,锁上门就出去了。电视和灯还开着,丈夫还熟睡着。她的大脑乱成一片,像一团打了结的麻绳,找不到头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想立刻见到那个小妖精,把她撕得粉碎。

急促的脚步声,重复地震颤着她的耳膜。在流灯的街上,她差点被一辆出租车撞倒。她飞快地在城市深夜的街上奔走,七八里的路,她竟然忘了打车。她不禁想起另一个女人,也许在那个夜里,她也如她一样地去找她吧?

她的门被愤怒的拳头敲得山响,她知道她来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着她瓢泼暴雨般的打骂。她不会还击,也不会屈服,她要让她看见,她和他是真的爱情。

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被怒气扭曲了面容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也许是累的,也许是气的,她看见女人呼呼地喘着粗气。女人看见她,二话没说,打了她一巴掌。她的脸立刻火辣辣地疼起来。她傲慢地看着女人,女人被她的表情气得浑身发抖。她看见女人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她知道她赢了。女人打了她一巴掌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她隐忍着的泪水,终于没有掉下来。

女人和他很快离了婚。她很快和他结了婚。

他们的幸福来得多么不易!每想起,她都不禁感叹。她以为他们会像童话里的结局一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没想到上帝这么爱捉弄人,让她遭遇了和那个女人也就是他前妻一样的问题。

穿过重重的楼房、重重的马路、重重的楼梯,她站在了她的门前。当她看见被她称为小妖精的那个人时,她惊住了,举起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女孩还那么年轻,那么清纯,跟当年的她一样!连辫子梳的样式都是一样的!

她无力地放下想要打她的手,纠缠不清的思绪,让她想痛哭一场。她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就像她不知道要跟自己说什么一样。

夜,越来越深。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寒冷陌生的街上,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爱情之轻

秋子红

傍晚,卓尔先生下班回家。开门进屋,他的妻子艾丽娅女士像往常一样温情脉脉地迎上来,紧紧拥抱之后,艾丽娅的一双性感、饱含着浓情蜜意的双唇凑到了卓尔先生的唇边—这是卓尔先生与妻子艾丽娅女士十几年如一日表达他们彼此间爱情的一种惯有方式。

在汉斯大街,卓尔先生与妻子艾丽娅女士一直被人们理所当然地公认为是幸福家庭的活标本。卓尔先生英俊儒雅,才华出众,在汉斯大街有一间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代理着纽伦特城几乎所有的大公司的债权业务,他的妻子艾丽娅女士美丽贤淑,将家庭和卓尔先生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当然,更重要的是卓尔先生与艾丽娅女士从小青梅竹马,大学时两人相爱,毕业后喜结连理,十几年平淡、琐屑的家庭生活非但没有磨损、销蚀一丁点他们俩坚贞不渝的爱情,相反,更使它像纽伦特城驰名世界各地的“纽伦特”葡萄香槟酒,随着岁月的延伸,那美妙、醉人的味道变得愈来愈淳厚、甘馥!以至现在,整个汉斯大街上的人一想到“爱情”这一美丽、不朽的词汇,他们脑海间浮现出的首先便是卓尔先生与艾丽娅女士……

热的唇,香的吻。卓尔先生与艾丽娅女士微闭双目,尽情沉浸在他们芬芳爱情的甜蜜与浪漫中。

大约十分钟后,艾丽娅睁开眼睛,脉脉含情的目光沿着卓尔先生刚毅、男人味十足的下巴移到卓尔先生的脖颈,艾丽娅的目光就要离开时,忽然若无其事地小声嘟囔说:“卓尔,这是什么?”

说着,纤纤玉指很自然地伸向了卓尔先生的领口。

“什么?”卓尔先生微笑着望着面前的妻子。说真的,春天刮风的傍晚真是讨厌,卓尔先生知道,他的领口一定落上了从附近海滩上吹过来的小沙粒或者汉斯大街林荫道上的干树叶。

但当艾丽娅的一只手高高举到卓尔先生面前时,卓尔先生刚才还微笑着的一张脸一下变得难堪起来—艾丽娅的拇指和食指间捏着的,分明是一根长长的微微卷曲着的金黄色的头发—噢,上帝!即使傻瓜也能一眼看清,这样美丽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属于男人的!

“怎么回事?艾丽娅,你昨晚的吧!”卓尔先生耸耸肩,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的?我的头发是这样的吗?!”

十几年来,艾丽娅女士感觉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卓尔先生讲话。

接下来,就像美丽的春天忽然漫过来一场暴风雪,屋里的空气一下沉闷、压抑得让卓尔先生和艾丽娅女士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卓尔先生和妻子坐在餐桌前默默吃过晚餐,十几年里第一次,他们晚饭后没有一起手挽手去汉斯大街上散步,艾丽娅收拾了杯盘,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现在,那一根金黄色的长发,就像一粒沙子落在了艾丽娅的心上,她现在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身体的某个地方开始隐隐约约地疼!

艾丽娅知道,卓尔先生和她在大学读书时,她的女友芬妮曾当面对她说过:“就是你将卓尔时时抱在怀里,我也有本事将他从你手中夺过来!”可是艾丽娅知道,她和卓尔结婚后,芬妮流泪去了美国,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卓尔先生的办公室有位女孩,艾丽娅的直觉告诉她,那女孩对卓尔先生尊敬得近乎有些崇拜!可是,艾丽娅明白,那女孩一直喜欢留一头男孩似的短发。

一直到夜深时,艾丽娅还是坐在桌前苦苦沉思。直到卓尔先生可怜巴巴在书房外喊:“艾丽娅,快睡吧!”,她才默默地走进了卧室。

十几年里,第一次,艾丽娅与丈夫没有在床上温存过。

难熬的三天过后,卓尔先生晚饭后准备出门,艾丽娅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对卓尔先生说:“卓尔,我们好好谈谈。”

卓尔先生垂头丧气地坐到了艾丽娅的对面。

“卓尔,现在谈谈那根头发。”

艾丽娅望着卓尔先生,她的目光尖利得让卓尔先生有些胆战心惊。

“艾丽娅,我真的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或许,或许是谁开玩笑吧?”卓尔先生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

“开玩笑?!魔鬼都不会开这种玩笑!”

艾丽娅说着,轻轻啜泣起来。

点上了一支烟,狠劲吸一口,卓尔先生终于鼓起勇气说:“艾丽娅,一周前,我从‘红磨坊’路过,一位女郎走过来,我摆脱不掉,就跟她去了。”

“和这种女人也鬼混,你真让人恶心!”艾丽娅轻蔑地说。

“还有吗?卓尔!”

“前天,我的老客户温丝小姐来说他们公司里的事,中午,我带她去街上吃饭,吃饭前我们喝了点酒,后来,我们都醉了,再后来,我就去了她那。”

“卓尔,可真有你的!”艾丽娅撇着嘴说。

“还有吗?”

“今天中午,今天中午,我没回家……”

卓尔先生吞吞吐吐说。

“够了,卓尔!求求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艾丽娅将头埋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艾丽娅,我爱你,真的我爱你。可是,可是我是男人,有时候,我真的很难摆脱自己的欲望,很难拒绝自己的身体……”卓尔先生望着妻子艾丽娅,痛苦不堪地说。

艾丽娅忽然站起身,哭泣着跑向卧室……

一个月后,在维尼酒吧。

艾丽娅喝了一口没有加糖的咖啡,神情沮丧地对我说:

“玛格丽特教授,您赢了。您说说,我该怎么办?”

我望着艾丽娅一双痛苦不堪的眼睛,耸耸肩说:

“艾丽娅女士,您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确切地说,您是我的第一千零一个试验者。我真诚建议您,您以前怎么做,回家后还是怎么做。艾丽娅,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件事对您的伤害这样深。”

—我叫玛格丽特,是纽伦特大学人类学教授。最近,我通过实验发现,那被人类歌颂、赞美了数千年的所谓伟大不朽、坚贞不渝的爱情,在我们人类几千年的进化、演变中现在已变得轻得不能再轻,它足以被一根头发所打败!

我的实验其实很简单,找到一个不相信我的发现的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一根头发偷偷放在她丈夫的领口,以此来验证,他们的爱情是否能被一根头发所打败?

顺便说一句,我的丈夫叫比尔,他在汉斯大街开着一间干洗店。卓尔先生领口的那一根头发,它谁的也不是,确切地说,它其实就是我的。在纽伦特大学,我的学生和同事可从不叫我“玛格丽特教授”,他们一直亲昵地管我叫“金发女巫”!

事情就是这样。

美丽的伤疤

罗光太

我从小跟父亲在县城读书,母亲和年幼的妹妹留在山寨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

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吧,我总是怕天黑。父亲是建筑公司的工人,工地时常加班,他会一连几天都不回来。父亲不在家的夜晚,我就特别想念母亲,可是母亲一次也没来陪我。

真羡慕院子里那些整日被父母呵护的同龄孩子,天黑时,他们被自己母亲唤回家吃饭的情形,常常让我无端落泪。

我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但却很少快乐,脸上很少有笑容。我不喜欢去别人家玩,我讨厌大人们用可怜的目光看我。对母亲的感情,从最初的依恋和想念,慢慢地变得陌生而冷淡。

如果不是母亲那次到学校来找我,我想我对她也只是陌生而不会是憎恨吧。

那天,母亲风尘仆仆地从山寨走路来学校看我,翻山越岭4小时,只为了给我送来一口杯过节时吃的肉还有下个月的生活费。她说父亲前段日子已经从工地直接返回山寨了,来不及告诉我。寨子里要修建烤烟房,他得待上两个月才能回县城,要我照顾好自己……

我被母亲的突然出现惊呆了,母亲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颜色暗淡,袖口还打着补丁。母亲干枯的头发沾满了尘土,特别是她额头上那道蚯蚓般的疤痕,随着她的呼吸,似乎在游动。她的嗓门大,声音洪亮,满嘴土话,叽里咕噜,逗得同学们都在笑。

母亲没有觉察到我的窘态,还时不时伸出粗糙的手来摸我的脸,我窘得恨不得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同学们在教室里张望着,朝我做鬼脸,还发出一阵阵笑声。那笑声让我无地自容。

母亲来过学校后的那段时间,我成了大家作弄和嘲笑的对象。他们说我的母亲又土又丑,说我也是个丑陋的乡巴佬,他们朝我扔石头,不许我和他们一起玩。我像个小丑任人戏弄。

我没有哭,却和他们打了一次又一次架。孤立无援的我,每次总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我一次比一次更憎恨我的母亲,是她的到来,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是她的丑陋形象,让我无颜见人。

虽然老师后来批评了那些同学,但为此受到的伤害,我一直不曾忘记。

母亲后来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再来看我时,只是匆匆一瞥就垂下头,说话小声而谨慎。我却开始向母亲大喊大叫。我不明白,我怎么会是她的儿子?我尽可能不回山寨,不和她说话。母亲也知道我烦她,她比原来更少到县城来看我,每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就让父亲带来,或是托进城赶圩的乡邻为我捎带过来。

那一年,我们仅见过两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