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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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糖的上面是盐(2)

那是高三上学期的一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她和几个同学照例都利用睡觉前的一段时间织着毛衣。同学们有说有笑的,只有她边织边想着心事:天快凉了,得尽快地织好,给邻班那个长得像黎明一样的帅哥送去。她和他已经约会了好多次了,每次约会她都有心醉的感觉,她觉得她真的爱他,她想他们的爱情肯定会很美丽,很动人……

她正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时,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颗白发飞扬的脑袋探了进来,紧接着走进了那个穿着朴素得像老农一样的男人。

“王老师!”大家都怔住了。王老师严肃的目光像两把利剑,只觉得宿舍里一瞬间便寒气逼人。

“刘晓芳,你把身后的毛衣拿出来!”王老师的那一声断喝,像晴天划过了一声霹雳,惊得她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可她还是乖乖地拿出了身后即将织好的毛衣。

“好啊,都快织好了,得费多少工夫啊。刘晓芳,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么?高考就要临近了,你还有闲心……你……”王老师气得说不下去了。她不敢抬头看王老师的脸。她知道,那张苍老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失望,巨大的失望。那一刻,她真的觉得对不起王老师曾经对自己苦口婆心的教育,悔恨的泪水就要流出来时,她猛然听到王老师那几句令她震惊的话:“刘晓芳,当着全宿舍同学的面,我要对你说,像你这种人也能考上大学,我王某人在手掌心里给你煎条鱼吃!”

那时,宿舍里静极了,只有王老师那洪亮而明显带着愤怒的声音在回荡。

听了王老师的话,她的胸中充满了愤怒和屈辱。当她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时,王老师已走出了宿舍。她终于扑倒在床上,抑制不住地号啕大哭起来。无论同学们怎么劝她,哭声也停不下来。

“刘晓芳,你争气点好不好?哭有什么用?你得发奋,你得努力,有一天你要真考上大学了,就让他王老头在手掌心给你煎鱼吃!”说话的是那个平时沉默寡言,学习刻苦的叫陈娟的室长。听了陈娟的话,她终于抬起头来,狠狠地抹了把泪水。是呀,我刘晓芳凭什么受你的作践?我还不信我就考不上大学,我还偏要考上大学给你看看!她在心里狠狠地想。

那以后,她像换了个人似的,那件即将完工的毛衣也被她三下五去二地拆掉了,并狠心与那个帅哥断绝了一切来往,将全部心思都压到了学习上。有时候,当自己怠惰偷懒时,她的耳边就回响着王老师那无情的声音。她觉得王老师随时都以一种藐视的目光在看她。人啊,真是易变,曾经那么关爱自己的王老师就因为成绩的下降便如此地轻薄自己,哼,走着瞧吧!无数个快要松懈的时刻,她就以王老师那令人寒心的目光给自己鼓劲、加油。她终于在黑色七月迎来了丰硕的收获,现在……

“喂,打电话的快点!”电话亭外的催促声将她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她拿起电话,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她永远都记得的电话号码。在确认那边接电话的就是王老师时,她感情的潮水顿时泛滥成灾,愤怒让她丧失了理智:“王老师,我是刘晓芳。还记得当年你说的话吗?我现在就在西南大学的校园里给你打电话,你说你真的能用手掌心给我煎鱼吃吗?我恨你,真的恨你,你曾经那么伤害我,我一辈子都记得你……”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发现那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直到她停歇下来,那边才传来王老师平静的声音:“刘晓芳,你在那儿还好吗?如果,你的这番话能发泄你多年来对我的怨恨的话,我也就心安了。只是那封信没有转给你吗?”“什么信,我不知道。”她生硬地回答。“我让陈娟给你带的信,刚知道你被大学录取了我就写了那封信的。孩子,如果你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希望你能找到那封信读一读,那都是我的真心话。好吧,你在他乡一定要多保重,没什么的话我就挂了。”她没有做声,半晌,那边才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她的泪水倾泻而下,说不清为什么。

辗转一月多,她才从陈娟那儿找到那封信,是陈娟忘了给她了。递信的时候,陈娟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原来那是王老师用的激将法。当那天在宿舍说了那些话后,王老师非常担心她承受不了,就让陈娟暗中观察,随时给他报告情况,直到知道他的激将法起了作用,王老师才放下心来,为了让她能继续不松劲地学习,王老师才做出很藐视她的样子。听了陈娟的话,她哭了,非常痛心地哭了。她默默地打开那封早该到达的信,王老师那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信的末尾这样写道:孩子,能将这一切真相说清楚,老师并不是为了获得你的谅解,也许我对你真的伤害太重了。这一生,我还没用过这种教学法呢,用它在你身上做实验,对你是太不公平了。都怪老师无能,没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教育你。给你写这封信,是因为我知道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说出这些话,我才能轻装上阵去见“马克思”呢,或许这也是自私的想法吧。最后真诚地祝福你远在他乡一切都好!读完信,她疯狂地朝电话亭跑去。

当她再次给王老师打去电话的时候,王老师已经永远地听不到了。她握着话筒,哭得声嘶力竭……

顶级杀手

刘玉行

让我把眼前这位文雅羸弱而又不失靓丽的女人与顶级杀手画等号,打死我也画不好。

然而她就很生动地坐在我的面前,与我正在进行一笔交易。

她仔细端详了一阵我递过去的那张照片,用低沉的声音问我,他与你有杀父仇?

我说,没有。

她又问我,他与你有夺妻之恨?

我答,也没有。

那么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她的眼里射出一道不可捉摸的目光,隐隐的,有一股杀气。

因为,因为他挡了我的官路和财路。我咬牙切齿地说。

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吗?她说。

如果你做不来,我另请高明。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欲起身告辞。

等等,我要是做不来,枉称顶级杀手了!很显然,我的行动激怒了她,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见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她说,既然接手这个活儿,我就敢保证绝对做得滴水不漏。

我说,是的,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她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一团云雾。我有必要进一步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我也点燃一支烟,说,那是自然。

他的身体好吗?她幽幽地问。

我说,他的身体强壮得很,跟牛犊子一般。去年我们单位组织体检时,他一切正常,血压不高,血糖不高,血脂也不高。

哦—对啦,今年你们单位又该体检了吧?她再吐一团更浓的云雾。

就在下个月。我迷惑不解,这与做掉他有什么关系吗?

好吧,请你静候佳音。她答非所问。

在预付了一定数目的订金后,我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三个月后,他—我的竞争对手果然悄然死去了。不过不是顶级杀手做掉的,他是死于一场疾病—肝癌。因为我在参加他的追悼会时,看到了他家属出示的那张诊断书。

正当我准备找顶级杀手讨回那笔订金时,她却找上门来了。

把剩下的佣金付清吧!她开门见山地说。

我把眼睛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我让你把剩下的佣金付清!她的语气里暗藏一种威严。

凭什么?我嚷。

就凭我做掉了他。她不露声色地说。

我嘴上说,他是死于癌症,怎么能说是你做掉的呢?我心里说,你还讲理不讲理呢?

你大概忘了我的职业?她揶揄我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医生!我说。

你也许还不知道吧?在前不久你们单位集体体检时,我给他出具了一张虚假的医学诊断书,谎称他患了癌症,并把他叫到我的办公室,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其实他身体非常健康,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她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你是说,他不是病死的,而是吓死的?我的嘴巴张得老大。

有统计表明,在我们医院里死掉的人,80%以上都是吓死的!她如愿得到了佣金,扬长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感叹:真是一位顶级杀手!

夕阳醉了

立夏

曼丽倚靠在床头,一双眼睛却跟着秦晏阳转来转去。

“晏阳,你把锅子拿到房间里来干什么?”

“嗨,你瞧我这记性。”秦晏阳尴尬地笑,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晏阳,你今天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哪有的事?!”秦晏阳涨红了脸,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曼丽也不恼,只抿嘴瞧着晏阳乐。

“神经病!”秦晏阳嘟囔着,拿起床凳平平整整地搁到曼丽跟前,又去厨房端菜。菜照例都是曼丽爱吃的,清蒸小梅鱼、排骨炖山药,还有绿油油的鸡毛菜。秦晏阳在床尾坐下,细细地剔鱼刺,梅鱼的刺小,秦晏阳高高的鼻子都快掉到盆子里去了。

饭吃到一半,秦晏阳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墙上的钟。时针正指向五点,还早着呢,不过透过窗户已看得到落日红红的余晖了。

洗好碗,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秦晏阳端来脸盆茶具让曼丽漱口洗脸,一边吞吞吐吐说:“曼丽,晚上我得出去一趟。”“干啥去?”“家里酱油啊醋啊没多少了,我得去趟超市。”

曼丽扑哧笑了一声,笑得秦晏阳浑身不自在。他知道曼丽爱笑,可今天笑得有点怪。曼丽说:“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啊。”

秦晏阳慢吞吞走到卫生间,仔细理了理头发。临出门,他替曼丽打开电视机,曼丽却说:“哎,帮我把镜子、梳子,还有化妆包拿过来嘛。”秦晏阳撇撇嘴:“都太阳落山了还臭美个什么劲儿。”

说归说,还是把东西拿来放在了曼丽的床头,就出了门。

酒店大堂的吊灯亮闪闪的,闪得秦晏阳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上午一个电话,如一泓温柔的泉水,漾开一波一波的记忆,在他的心里已经激荡了整整一天。

1109房间。秦晏阳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他得先让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才轻轻叩响了门铃。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可开门的那一刹那,两个人还是愣了好几秒,时间仿佛突然静止,凝成一块温润的玉。

“依萍!”秦晏阳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而依萍的眼里,早已波光盈盈。

记忆中,齐耳短发素衣黛裙的依萍,却不再是旧时模样。

“其实一直想过来看看你们,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耽搁,要不是上礼拜拿到那张体检结果,可能现在还……”

“好端端的体检什么,怎么了?”

“就是那种病呗。我想,如果再不过来,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所以一知道结果,马上就打电话订了机票。”

秦齐阳低头沉默了。

依萍笑呵呵地说:“也没啥好难过的,算算时间,其实也差不多活够了啊。”

秦齐阳抬起头:“活多久也不嫌够呀!也许是医院检查错了也说不定。唉,想当年,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上学的事,好像还历历在目啊。”

“六十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们竟然都八十多了。对了,曼丽还好么?是不是还那么爱吃醋?”依萍呵呵地笑,她也真老了,原本光洁的脸一笑就像水面泛起了波纹。

“她呀,去年年底中了风,一条腿动不了,只能在床上坐着,孩子们来的时候推她出去散步。你也知道她的性格,真是把她憋坏啦。现在,我每天帮她按摩那条腿,总想着过些天还能下床跑呢。”秦晏阳顿了顿,又说:“当年的事,还请你原谅她,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不如你漂亮聪明,家境也不如你好,所以……”

“别说了,我理解!曼丽是太喜欢你了,她当年还是不自信呢,其实我知道,你喜欢她喜欢得什么似的,眼里哪还容得下我呀。”

秦晏阳尴尬地笑了,说:“你还没吃饭吧?要不咱们去餐厅吃点吧。”

“干吗吃酒店,去你家,我要和曼丽聊天,还要吃吃你烧的菜。”

秦晏阳犹豫着说:“你来的事我还没敢跟曼丽说,怕她一激动又犯病。”

手机响了,却是曼丽打来的:“快叫上依萍一起回家吧,我已经叫孩子们准备好饭菜了。你这个死老头子,上午听你打电话我就猜出来了,还跟我玩无间道呢。”

家里灯火一片通明,那个名叫曼丽的白发老太太,正坐在轮椅上,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危房

杨贵星

雷蒙山为了种地方便,便在村外自家地里盖了两间房子。由于没打算长久住,房子盖得不算结实,结果,一家人搬进去不久,便出了事。

原来他这块地临着一条大路,这条路通往山那边的一个风景区。最近,有个省城的大老板承包了这个风景区。为了吸引游客来,他专门修了一条通往山外的公路。这条公路取了捷径,于是就把雷家庄村外的这条大土路利用了。

山村的公路都是借地势,曲曲弯弯的,时而高上,时而低下,时而左转弯,时而右扭头,像个麻花一样,尽是扭劲。雷蒙山家门口这段路就是这样,像个Z字形,路到前边遇到了山,突然右拐,顺着一个陡坡,直冲下来,便到了雷蒙山的家门口。到这里无处走了,于是公路连忙往左扭头。雷蒙山家出事就出在路的陡坡、直冲和扭头上。

那晚半夜,一家人正在熟睡,突然一声巨响,他们一家人就被埋在了瓦砾之中。

好在雷蒙山的房子主要是靠木料支撑,一家人被埋住,竟没出人命。雷蒙山被人救出,起先还以为是地震了,后来才知道是一辆旅游车下坡下得急,留不住闸了,于是便撞到了他的房子上。

旅游车司机也挺识相、挺道德,责任在自己,于是不仅给雷蒙山一家人治了伤,还赔了他一定的经济损失。

雷蒙山拿着赔偿的钱,又把房子盖起来了。这次他盖得结实了些,而且还在墙上刷了醒目的防水白涂料,用以警示过往的车辆。

哪知他这一刷涂料,竟有点弄巧成拙,房子盖好没多久,便又出了事。

省城有对小两口,都是白领。有了钱,就买了辆跑车,出来转着玩。哪知这山间的路上没有什么交通标志,转着转着,便迷路了。带的食品、水用完了,机器油箱的油也快干了,怎么办?得赶快找有人家的地方。他们半夜里开着车子,转了一个大弯,突然发现前面有个白房子,于是,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没加思索,便一踩油门,直冲白房子而来。孰料这个坡子不但大,而且还是个Z字形弯,及至到跟前,看到白房子不是饭店旅馆,只是一户农家后,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于是直接便把车子顶在了白墙上。

跑车劲小,房子又比以前盖的结实,所以这次房子没塌,但墙倒裂了几个大缝子。

这次是有惊无险,雷蒙山一家人都从屋里跑出来了。

白领两口子连忙道歉。看看人家的房子已被撞得不成样子,于是自认倒霉,赶快掏钱,破财消灾。

白领两口子走后,雷蒙山看着裂着大缝子的房子,发开了愁。房子盖到这里算倒了大霉,一家人没有个安生日子,这可怎么办呀!

雷蒙山站在白墙处,想啊想啊,终于想了一个办法。他把白房子又加固了加固,增高了增高,然后又在白房后边盖了两间简易房子,一家人晚上住在简易房子里。

白房子改造好后,又接二连三被车撞过好多次。每次撞,雷蒙山都捏了一把汗。

早在房子第一次被撞时,有人便劝他,不要在这儿住了,太危险了。雷蒙山想了想,没听。这第二次被撞后,雷蒙山仍又把房修了修,有人便开始骂他笨了,说他是找死。

不过,也有人说他聪明的,原因是房子被撞后,人家赔了他钱。

赔钱?雷蒙山听后笑笑,领着说他的人往房后看。原来房后不远是个比较隐蔽的深沟,如果不是他的房子挡,车子搞不好就会掉进深沟里。第一次房子被撞,他就想搬走,但想到搬走后这里再没有一点警示,他便改了主意。

说他的人看看被蒿草、树丛遮蔽的深沟,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事被承包风景区的大老板知道了,很受感动,于是便专门登门致谢。随后,大老板不仅在这危险的地方设置了障碍,竖起了警示标志,还重新给雷蒙山盖了房子,而且给他们两口子安排了工作,让他们专门负责维护这段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