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得鱼顺利将手上筹码完全放出,短短三天,300万元变成了370万元。
“你怎么出来了?”乔安说,“很多机构还在抢着进,都说复牌后还能创新高呢!”
“时间也是成本啊!”袁得鱼说,“三天赚20%以上收益,还不知足?”
“对了,你怎么会想到这么玩的?”
“哈哈,江湖上一直有种玩法,江湖名叫‘僵尸股活跳仙’。市场上专门有一类玩家,会找一些死股,就是流动性很差,盘子小,业绩看起来很不理想的股票,然后专门死马当活马医。这类股票获得超额收益的可能性很大。而我做的,不过是放出了符合逻辑的利好消息而已,市场上的明眼人自然会抓住机会,我就跟着水涨船高一下。”
他话音刚落,海上飞的股价就掉落下来。
原来,泰达信托退出竞拍了。
这下谣言不攻自破。
海上飞管理层当即发布公告,停牌一周。如果这段期间没有出现新的竞拍者,他们这一轮公开选秀就此结束。
袁得鱼与乔安看着这场闹剧发生。
“得鱼,我一直有个问题,你说,秦笑的真正目的是收购海上飞。但他们都没有参加竞拍,怎么收购呢?还有,我还是很奇怪,为什么海上飞会甘心把那么大一笔资产输送给秦笑,暗地里还让秦笑控股呢?”
“这就是我刚才才想明白的地方!只有一种可能——这个钱,其实不是海上飞的,相当于是秦笑自己的。也就是说,这家公司本身确实很糟糕,是秦笑把自己的一块核心资产,注入到了海上飞。”
“啊,你说的核心资产是?”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东九块’!”两人说到“东九块”的时候,几乎异口同声。
“天哪,这样一来好多事情都理顺了。难怪我在名单上只看到了海上飞。原来,我之所以没有在财务上发现这个资产,是因为他们是用成本计价,而不是工程计价。账面上看,可能只有2亿元,但实际可能要值几十个亿。”
“的确,这个公司就算挪出10亿元资金输送给秦笑,又算得了什么?”
“啊,是这样。”
“你有没有观察到秦笑有什么动作?”
“我刚得到个消息,秦笑旗下的一家上市公司利用短期融资券刚刚融资到手1亿元资金。这笔资金,秦笑在短短一天内就用完,感觉他像是等了很久。你说他用这笔资金做什么呢?”
袁得鱼拍了一下脑门说:“你赶紧去看看,他在香港的上市公司是不是也有什么相似动作?”
“好吧,我去看看。”乔安有些惊讶地说,“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与我们主任的思路还真一致。吴恙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在收集秦笑在香港上市公司的资料。”
不一会儿,乔安的电话就来了:“嘿!真的有消息!他旗下的一家上市公司,最近在香港当地的投行融了一笔差不多1个亿的过渡性贷款。好奇怪,香港的贷款利息绝对不低……”
“哈哈!”袁得鱼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我问你,过渡性贷款是不是可以用来并购,而短期融资券不行!”
“什么意思?”
“他现在已经打通了所有环节,他就要正式上位了!”
“啊?”
“你看,秦笑在香港的上市公司——上海置业,融了1亿元的过渡性并购贷款。同时,他在A股上市的一家公司,融了1亿元的短期融资券。”
“什么是并购贷款?”乔安疑惑道。
“这是在玩曲线并购啊!秦笑在用这里的短期融资权,去抵偿那里的并购贷款,这不是正做了一场空麻袋背米的游戏吗?就像当年美国垃圾债之王迈克·米尔肯的手段一样。”
乔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典型的垃圾债收购啊!只是在A股市场,还没有这样专门用于并购的债,根本无法实现那样的杠杆收购。然而,现在秦笑把香港金融工具变通了一下,通过两家上市公司转手一下,把短期融资债变成了并购债!
“对了,这种过渡性贷款需要秦笑本人签字的?”
“是的!”
“那最快去香港的飞机是什么时候?”
三
香港中环的国际金融中心,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坐在香港交易所旁的咖啡馆里,看了一眼“香港交易及结算中心”这个新招牌。
秦笑在等什么人。
秦笑想起刚刚路过香港半山区时,那里很有一些位于太平山山顶及中环之间的豪宅,但真正能成为标志的也就几座罢了。秦笑想,自己对地产的爱好,似乎是来了香港之后就越变越大的。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在香港的一个竞标会上,拍下一座南区浅水湾的半山豪宅。
他很快把屋子装修得很吸引人,还选了两张巨大的性爱画作,挂在豪宅西翼,把一张元代的纸币做的黑金属复制图悬挂于大门上方。屋子的其他地方则用了当代越南艺术与欧洲古典的融合风格,他还请了秘鲁木制品雕刻家制作了壁炉雕刻和天花顶。
秦笑找了很多人,给豪宅选定了个很洋气的名字——PalazzodiAmore,意思为“爱的殿堂”。他觉得这样一个浪漫的名字会是一个卖点。
“每一座伟大的房子,都应该有个伟大的名字。”秦笑说。
这栋房子很快以他购买价格的50%涨幅出售。
秦笑冥冥之中觉得,“东九块”也会这样。
上海滩是未来的群英逐鹿的圣地,中国如今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了,而他正好又在发展速度的金字塔尖,自己真是赶上了好年代。
如今,上海市中心稀缺土地上的宅邸,本身就是奢侈品,房型可以复制,地段却无法复制,无论如何,“东九块”必然能卖个好价格。
只是此时此刻,秦笑的压力还是很大——这是资本人士惯有的压力,因为未来是最不可控的东西,但他也清楚,自己必须冒这个险,他的思路也很清晰——“东九块”迟早是个造钱机器。
到时候,贷款也罢,卖产权也罢,只要自己炒作足够,“东九块”这个金字招牌就是无穷无尽的财富。
“东九块”,“东九块”,铁定能包装出一个好价格。
“东九块”肯定也会像以往那么幸运,秦笑想。
这时,从电梯走出来一个清瘦年轻的男子,挺拔英俊,一身英伦范的纯色西装。
“嘿,秦叔!”那男子开心地与秦笑打着招呼。
“你真是天才啊!”秦笑拍着他的肩膀说。
“秦叔过奖了。”
“现在都顺好了?”
“嗯,所有手续都办完了。”
秦笑点点头,过去的偷梁换柱在当前看来,是如此天衣无缝。
秦笑刚走,袁得鱼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香港交易及结算中心,刚好看到唐煜在楼下拿文件。袁得鱼想起跑过来时,擦肩而过的身影有些像秦笑,一下子反应过来:“难不成是这个小子干的?”
“唐煜,你站住!”
唐煜诧异地望着袁得鱼,刚想微笑,就被袁得鱼当场质问:“上海置业融资,是你干的吗?”
唐煜不知该说什么,确实是他一手经办的,他好像看出了袁得鱼来的目的:“你现在来做什么?融资手续都已经都办好了。”
袁得鱼一拳挥向唐煜。唐煜躲闪不及。门卫冲上来拉住袁得鱼。
“你知不知道秦笑在做什么勾当?他给了你多少钱?”袁得鱼大叫道。
唐煜不知所措。
袁得鱼还想继续挥拳,但被两旁的门卫用电棍电了一下。他痛苦地看着唐煜。
唐煜很想说什么,他不想知道秦笑这么做的背后,有多复杂的背景。资本游戏本身就是残酷的,不是吗?对他来说,他只想为了自己的梦想,拼命赚钱,就这么简单!
“秦笑怎么那么聪明!你知不知道,这么一来,你为他节省了多少收购成本?”
唐煜愣了一会儿,他平复了一会儿,说:“你们这些恩怨跟我无关!”
这时邵小曼正好过来找唐煜,看到两人都脸带伤痕,怒气冲冲地望着对方。
“你们在做什么?”邵小曼上前制止。
“不要你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袁得鱼把邵小曼的手甩开。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小曼!”唐煜一下子怒不可遏,“袁得鱼,你不要以为自己会做点投资就神气!我才是资本市场的高手!你有种跟我决一高下!”他这句话像是当着邵小曼面前当场发出的挑战书!
“你在发什么神经!”袁得鱼觉得不可理喻地摇摇头,转身就走了。
“你等着,我会来上海找你!”唐煜大叫道,一边安慰着邵小曼。
邵小曼还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惊讶无比:“究竟怎么回事?”
“我帮秦笑搞了一笔并购资金,秦笑可以拿它收购一家A股上市公司,我不知道他干吗火气那么大,有毛病不是?”
邵小曼陷入深思。
袁得鱼从摩天大楼走出来,蹲在天桥上,给乔安打了个电话:“秦笑已经拿到并购资金了!”
“并购没那么快吧?”
“我估计这一周能搞定。”
“明天‘东九块’开庭,你去吗?”
“怎么那么快?”
“好像是秦笑一手安排的,我猜他不想让‘东九块’变成一个争议资产,不利于他的资本运作。”
袁得鱼冷笑了一下:“他这么有把握?”
“据说请的是上海滩最好的律师之一。”
四
“东九块”案在静安区法院审理。
静安区法院坐落在静安区中低调的康定路与万春街交汇处。外面是白灰色的城墙,看起来并不醒目。
这起案件的审理安排在第一审判厅。
这里的庭审现场,几乎座无虚席,挤满了来听审的拆迁户。
袁得鱼环视了四周,觉得这里的陈设有点像教堂——多排质地坚硬的赭红色长椅肃穆地安放,最前方是个方厅。或许对人而言,最重要的地点大抵都是相似的——有亲朋好友见证,有眼泪,有公证人,你自己是台上的主角。
审判长与审判员坐的镂花高脚背椅,背椅上镂刻着一个天平,衬出些许肃穆的气氛。法官身后有几个仿宋体大字——“公平、公正、公开”。
袁得鱼安静地坐在长凳的第一排。
诉讼现场,原告方是静安东八地块58街坊的丁喜代表,由公益律师全权代理。被告方为林凯投资。
不过,被告席上,只有律师代表出庭,不见林凯系人员的任何踪影。
原告律师提出,应当撤销静安区房屋土地管理局核发的“2002年第26号房屋拆迁许可证”,暂停对58街坊的暴力拆迁行为。
庭审的焦点很快就落在“原址回搬”上。
原告律师振振有词:“十份裁决书都显示,没有一份向居民提供了原址回搬待遇!”
被告律师请求休庭。法官点点头,宣布休庭。
下午,庭审继续。
庭审一开始,长相精瘦的被告律师推了一下眼镜:“在座的诸位想想,如果只有一个人要求回搬房,难道我们还特意为了这一个人的需要,在商务区专门造个小居民楼,为这一个人独用吗?这就好像一套住了十个人的屋子,其中一个人说,我要听电子摇滚音乐,难道另外九个人就要陪着这个人一起听噪音吗?我们没有义务满足所有人的需要……我们只有义务,满足多数人的需要。”
他说到“所有人”与“多数人”的时候,都用语调特意强调了一下,“法官,我们的拆迁方案非常合理,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方案。我的代理人的合同上,有个补充条款,上面称,如果认同方案的人数少于总人数的10%,那我们就放弃满足这10%的人的利益。”
原告律师说:“这些人都是被迫签字的,如果我们把所有拆迁户邀请到现场,进行投票,我们不妨看看是什么结果。”
“你这是强词夺理,你明明知道,法院是不可能请所有拆迁户过来的。好,你说他们是被迫签的字,你要拿出证据。”
原告律师知道没有拆迁户愿意站出来,连丁喜也不省人事。
被告律师乘胜追击:“你没有证人,我倒有证人证明大家都乐意接受我代理人的法案。”
被告律师拍了一下手,一个老伯伯走到证人席上,苍老的眼睛环顾了一圈,说:“我们很乐意搬到杨浦,那里空气新鲜,房子也大,我不用每天出来倒马桶,我要谢谢开发商……”
被告律师“哈哈”大笑起来:“请法官明示。众所周知,中国钉子户在全球也是臭名昭著。哪里是为了拿到合理权益,分明就是变本加厉地敲诈。”
原告律师请求休庭。
间隙,原告律师在法院门口掏出一个烟嘴,娴熟地套上黑色的“芙蓉王”,抽起烟来:“很显然,他们在作伪证。但我们却找不到反驳的证据。”
袁得鱼怅然地抬起头,仰望纯净的蓝色天空,将背贴在水泥墙上——官司果然难打,一开始就碰壁。
四
秦笑的并购交易异常顺利。海上飞停牌了几天后,就发出公告,林凯集团董事长秦笑强行收购了海上飞。
秦笑果然是通过林凯系旗下香港上海置业注资的林凯投资,借道短期融资券,复牌前的倒数第两天,在大宗平台上以10.2元的均价,火速买入海上飞980万股,一举获得总股份12.25%的比例,蹿升为公司第一大股东。
海上飞高管层对媒体说,这个结局多少令人意外,但他们默认这个结果,因为基本解决了海上飞长期以来“选不出秀”的问题。
复牌后,圈内人士都极其看好这一场并购,因为秦笑的林凯系正朝着地产方向转型,而海上飞全国地产商的背景,给了秦笑一个极好的平台。
谁也不知道这个案子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大家只知道秦笑拥有“东九块”,而他并购公司后,这个“东九块”也将顺利地过渡到海上飞门下,其成为“东九块”的直接运作商,这一切顺理成章。
很多人说,这是一场天作之合的交易。
袁得鱼心想,海上飞高管层当然喜闻乐见,这笔交易,既满足了他们多年来的增持心愿,又有一个预期收益非常好的项目——他们注定能分享到这个地王板块在未来带给他们的巨额收益。
而对于秦笑而言,这又是一出空麻袋背米的绝佳操作。
坊间传闻,在秦笑给海上飞管理层股份时,那些人自己都没想过能拿那么多。
双方怎么看都是一场对等互利的买卖。
秦笑也很开心,他这次从香港学了很多财务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