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时代·命运操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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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东九块”血案(1)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尚书·大禹谟》

这些天,袁得鱼一直守在丁喜的病房门口,他想了很多事情。

病房墙壁的颜色是清冷的绿。

他想起在三天前,医生从手术台出来,摇摇头说:“脑干出血太多,苏醒可能性极小,先留院观察吧!”

袁得鱼走进病房,目光很快被床头柜上一盘刀工利索的切片哈密瓜吸引,切口精细得就像是出自米其林星级餐厅的大厨师之手。他感叹了一下这里护工的水准。

他静静望着丁喜的脸——他胖胖的脸现在就像一个在外面风干的面包。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但听不到任何呼吸声,虚弱得就像冬天枝头上的残叶。不过是一天工夫,丁喜看起来整个人缩小了一圈,生命迹象很虚弱,只有胡须还在坚韧地生长。此时此刻,他像僵尸一般昏睡,完全看不出醒来的迹象。

袁得鱼想起父亲在形容垂死的母亲时曾说,死亡就像一辆列车在一点点减速,总有一刻会完全停止,等待那个时刻的感觉是最焦灼的。

现在的丁喜也像是一辆在徐徐减速的列车。

沉默了半晌,袁得鱼有点像是自言自语:“我也想像你这样躺着,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好像生来就为一些早先设定好的目标活着,必须得沿着预先设定的命运一直走下去。

“爸爸告诉我,高手的常识判断可以很惊人,往往可以把将来的可能预估得八九不离十。因为事物之间本身就有一种最合乎自然的逻辑。就好像有些人低头走路,快撞到前面电线杆之类的障碍物总是会自动闪避开,我好像天生就会这些,就好像我小时候看兵书的时候,发现很多谋略与思路,我天生就会。我看那些东西,仿佛只是在印证自己已有的那些想法而已……

“认识你后,我发现,事物之间,什么都可能发生,本就没有预伏的道理,只要新的平衡点出现,所有正在发生的就是合理。就好像你遇到一个女孩子,你不确定你们是否适合在一起,怎么想也是没用,不如直接和她交往,因为结果就是最好的道理……他们总说你是傻瓜。在我看来,做再聪明的高手,还不如像傻瓜般主动出击……”

丁喜没有任何回应,眼窝一点点深陷下去。

袁得鱼好像闻到了什么熟悉的清新气味。

他听到门口散落了一串零碎的脚步声,连忙追了出去。

医院的草坪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

“许诺!”袁得鱼唤出这个名字。

女孩有些迟疑地转过身来。

没错,真的是这个女孩——她永远那么挺拔,却瘦弱得叫人怜爱。许诺与此前看起来没太大不同,耐看细致的眼角眉梢,每次笑的时候都几乎把牙肉露出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阳光得让人看见一下子心里就会暖融融的。

“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偷偷照顾丁喜吧?”袁得鱼问道。

“你自己都睡得七零八落的……”

不知怎的,袁得鱼有点感动。他很喜欢许诺的笑,那笑容舒展得就像阳光底下绒毛被晒得暖融融的兔子,这个女孩阳光单纯的笑脸总是能让袁得鱼轻松自在。

草坪上青绿色的嫩草郁郁葱葱,好闻的沁人清香围绕着他们俩。此时此刻,两人大约只相隔十米的距离。

许诺歪着头,看到袁得鱼嬉皮笑脸地冲她笑,乱蓬蓬的头发,还是像以往那样意气风发。

“对了,你还在卖鱼么?”

许诺侧了一下脸,说:“上次去海南的时候,我发现了很廉价的海产品,比上海铜川路的更便宜。我现在就帮他们在上海做代理,自己不用每天去菜场,赚的还比之前多得多。”

“那菜场岂不是少了个令人牵肠挂肚的卖鱼西施?”

“我可不想做整个菜场的卖鱼西施……”

“哦,你想做全上海滩的卖鱼西施……”

“好傻!”许诺仰起头,心里想,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西施。

这时,阳光从高处的梧桐树叶子间透过来,正好照在许诺扬起的脸上,整张脸在发光,袁得鱼看得有些入神。

许诺一想到丁喜,有点黯然地说:“真没想到会这样,我听乔安说你在‘东九块’那里,就过去找你,然后就听说这个小区出血案了,真是太恐怖了!”

袁得鱼打算再回“东九块”去看看。

许诺跟在他身后。

他伤感地看到小区又空了不少时,不由黯然神伤了一番——估计这两天迁走了不少人家。

“袁得鱼,你打算怎么做呢?”

袁得鱼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认识什么可靠的律师吗?”

“你想做什么?”许诺说。

“把秦笑告上法庭!”

“你告他什么?”

“非法拆迁!代表丁喜打这场官司!”

“支持你!”许诺点点头道,“再聪明的高手,还不如像傻瓜般主动出击……”

袁得鱼笑了笑。

他突然想到什么,冲到门卫那里,火速将那里的电视机调整到财经频道。门卫表示抗议。袁得鱼像头豹子一样“吼”了一下,门卫老头顿时不吱声了。

在电视里,袁得鱼看到,海上飞高层正在信誓旦旦地向媒体表示:“我们并不在意潜在股东的退出。受让人的风险资质是我们评估的重要因素,我们要防止投资者把公司作为资本运作工具。海上飞希望改制后的股东着眼于海上飞品牌的长期发展,而不是急功近利地利用海上飞做其他的事……”

真是冠冕堂皇,袁得鱼心想。

他看到电视最下方的行情移动列表中,海上飞跌停了——跌了10%。

“照顾丁喜的事,就拜托你了!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袁得鱼一溜烟儿地没影了。

袁得鱼走后,许诺有点低落,她发现袁得鱼多少有些冷漠,好像始终在隐忍着什么。

不过,许诺觉得自己知道袁得鱼会去哪里。

营业大厅,袁得鱼飞快地操作着自己的账户。

他查了一下信息,海上飞已经连跌三天了!跌了整整17%!就在海上飞发布了三年内不融资的公告后,摩根士丹利、明日系旗下的投资公司宣布退出!

然而,距离海上飞正式竞标只剩下最后一周了!

袁得鱼火速将银行卡里的账单转入证券账户,他已经很久没有照看这个账户了。他听了一下电话,账户里只有那只他病得迷迷糊糊时,用电话交易的股票。那只股票带给他的收益果然翻了一倍。

他将银行卡里所有的资金都转入证券账户,差不多凑出300万元。袁得鱼一下子就拿出200万元狠狠砸向海上飞。

很多人看到尾盘时,海上飞股价飞速上扬了2个点。这一天海上飞的成交量,创造了近几日海上飞交易的历史天量。

“好像有异常情况!”乔安打来电话,“有人买海上飞了!”

“哈哈!你们能知道这人是谁吗?”

“从成交金额来看,大约在190万元到210万元之间,此人操作非常娴熟,所有单子都在倒数10分钟之内分次完成,下单非常有节奏。只是路数很怪,因为中间有2分钟一点成交量也没有,后来以比之前快一倍的速度完成了所有交易……”

袁得鱼不由也乐了:“那是因为我中间实在憋不住去上了趟厕所!”

“啊,原来是你!”乔安也觉得很好笑,不过她很快担忧起来,“海上飞资质那么差,你不怕被套住?毕竟现在和前阵子不一样,买个股权转让的股票就赚好几个涨停。最近披露出几个股权转让的股票财务造假的案子,搞得大家都开始小心行事。”

“海上飞查得怎么样了?”袁得鱼突然问道。

“进展不大。但可以确定的是,海上飞被秦笑彻底掏空了,他们的资金都进入了一个叫作林凯投资的平台,就是这个平台,目前在运作‘东九块’……”

“看来我判断得没错。”

“你为什么想到这个时候买呢?”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你们分析正确的话,秦笑应该已经掏空了海上飞,那么他此前在二级市场掌握的很多股份,应该赶紧撤出来啊,这样他也好给‘东九块’提供更多资金不是?按这个逻辑,应该抬高股价才是。然而你看,‘海上飞’的股价一直在下滑。再说,唐子风的泰达信托到现在还没出招呢!”

“他会出什么招?”

“我不用知道这个。我只知道,现在我可以先趁火打劫一下就可以了!”

“你是说,接下来泰达信托会与他一起抬高股价吗?”

“这不好说,但我觉得,秦笑现在还没想把股份撤出来,我在想是不是跟海上飞高管达成过什么协议……”

“我明白了!原来真正想收购海上飞的是秦笑!”

“你终于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天哪,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样一来,秦笑就可以理顺这些账目了。袁得鱼,你真是天才!”

“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了吧?”

“嗯,只要收购消息明确,股价肯定会疯狂上涨。真是——林凯泰达暗中串谋,坏小子袁得鱼横刀夺爱。”

“哈哈。”袁得鱼挠了一下头,“你真会拟新闻标题啊!”

秦笑拿到法院传票时,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秦笑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海上飞收入囊中。不然,万一查起来,如果套上利益输送的罪名,岂不是会非常被动,闹不好,连到手的“东九块”项目都会受影响。

虽然秦笑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海上飞尾盘的走势非常诡异,却以为只是游资玩一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没太在意。

没想到当天晚上,财经媒体纷纷报道二级市场上出现了一匹黑马。有网络媒体引用上海知名的中金淮海中路营业部负责人的观点:“从盘面走势看,接盘者应该是实力非凡的机构。”网上还有人倒出了10个交易日的营业部交易数据,说是发现了上海“四大敢死队”营业部有控盘的痕迹。

第二天,海上飞又跳空高开,早盘10分钟又上涨了3个点。

秦笑额头上冒出了汗,他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

他妻子贾琳也忍不住出主意:“依我看,就像玩showhandShowhand是扑克游戏梭哈里的一种打法,即全部押上(所有筹码)。——编者注那样。把手上所有的流通股放出来一点。活活吓死他,不,活活淹死他!”

秦笑想了想,说:“不管如何,我必须得控制住局面,快速把股价打下来!一来把一些散户再吓吓跑,二来提醒他们不要跟我夺食。时间不多了,也就一天操作时间了!”

海上飞股价一下子被秦笑打落下来。

袁得鱼看到账户上密密麻麻的挂单觉得很是好笑,当机立断,把账户上最后的100万元资金又加了上去。

秦笑有些烦躁,显然,对方把他紧紧咬住了,但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他只好收手。

不过秦笑开始不放心起来,索性跟踪了一下那个账户。

他打开交易数据研究了一番后,不由得有点恼怒,马上打了个电话给唐子风:“是不是你干的?我已经压了那么长时间价格了,你干吗要跟我盘!”

唐子风耸耸肩:“老兄莫着急!不过,你错怪我了!现在市场机会那么少,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很正常,应该就是短期资金疯炒一下嘛,不碍事!”

秦笑说:“我不是完全没有根据地找你。龙虎单上明明白白是原海元证券小白楼的账户。是你们的人追过来几百万资金。我越打压,他跟得越凶,这不是明摆着跟我对干吗?这几天我用来打压的少量对倒股份都被那家伙吃掉了!那小白楼不是你的老巢么?你还敢跟我说与你无关!”

“我们这里大户太多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个去查人家账户呢!”唐子风耐住性子。

“唐子风,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年4月就和他们谈过并购。你说,你参加竞拍,到底是玩真的,还是帮我掩护呢?你不要到最后这个关键时候跟我乱来,搅乱我的风水!”秦笑把话挑明了——海上飞可是我的救命稻草,你唐子风怎么可以落井下石。

“哈哈,老兄,说让我参拍是你,说不让我参拍也是你!那‘东九块’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帮你张罗了半天人马,结果你倒好,拿了全部的地不算,还在我儿子的婚宴上做好人,你也好意思!”

“唐子风,如果你这次真的跟我抢食。你可别后悔啊!”

唐子风觉得好气又好笑:“秦兄,你是狗急跳墙还是怎么的,怎么那么糊涂呢!”

秦笑沉思了一下后,好像醒悟过来:“看来是我误解你老兄了!”

秦笑挂上电话后,还是有点一筹莫展。

虽说,听唐子风的口气,说的应该是真话。退一步说,如果唐子风真的想拿下这个公司,自己也没有办法。只不过,这样一来,自己投入的那么多筹码岂不是让自己无比被动?

贾琳看秦笑一个劲儿地抽烟,不由说:“你真是太猴急了,怎么可以这么对唐子风说话?我觉得你太多虑了,他既然答应帮你护盘,应当不会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他若不在明处帮你挡着,万一真的有公司拍走,你岂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还能让你在暗道大展乾坤?”贾琳边说着,边欣赏着自己刚抹完的鲜红色指甲。

“我不是担心上次我在‘东九块’上捞多了,他们嫉恨在心吗?他们这些人,连肉汤都要来分一口,难道有肉骨头会放过?”

第三天一早,一条消息在网上疯狂流传,形同“涨停股密参”——说是一家权威的资产评估机构对海上飞实际的赢利收入做了分析,直接得出结论——海上飞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资产,现在股价绝对低估。

逻辑也很简单,这么做的目的是,转让方为了得到更低的成本。而海上飞高层之所以同意做假账隐藏了自己的资产,是为了提高自己手里的持股比例。上演这出好戏的重组方,就是现在唯一的竞拍者——泰达系唐子风。现在如果买入海上飞,到时候股价将会有大的飞跃。

无数机构都在前一天晚上通过邮箱得到了这个消息。

市场反应无比灵敏。

海上飞一下子成了热门股,无数机构抢单扫货,都想在海上飞重组前进驻。

毕竟,历史上复牌后连续无数个涨停板的股票为数不多,谁都想押中这样的奇迹。更何况“密参”上的财务分析有理有据,不无道理。

受到强势消息的影响,第三天一整天,海上飞股价封死涨停板后,一直没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