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时代·命运操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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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走!去海南!(2)

乔安与许诺的吉普靠在沿路的一个岔道边,胡乱地在车里躺了一整晚。两人爬起来的时候,黑眼圈对黑眼圈,不由相互取笑了一番。

“看我们俩这鬼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在玩车震。”乔安说。

“什么是车震?就是这样吗?”许诺用屁股用力压了压坐垫,“嘿,真的震起来了!”

乔安不由笑起来:“我们赶紧上路吧!这辆车越来越恐怖,昨天晚上刚修好,现在一启动又发出了这么奇怪的声音,就好像绿巨人浩克躲在车底下打嗝一样。”

“岂止打嗝,简直是乱拳出击。”

“话说,那个电话有人接了么?”

“今天还没有打呢!”许诺拨了起来,“……见鬼了,还是没有人接!”

“那我们只好直接过去找了,希望我们走运吧!”

“嗯,大概还有多远呢?”

“还有600多公里的样子吧,现在我们已经在福建境内。”

“这……是不是还要开一天?”

“只要车好端端的,晚上到达还算有希望吧。”

“嗯。”许诺双臂抱腿,头埋在里面,“袁得鱼这鬼家伙,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给我点士气吧!”

“好吧,我来唱歌……”许诺想了想,唱起了王菲的《乘客》,“这旅途不曲折,一转眼就到了……白云苍白色,蓝天灰蓝色,我家快到了,我是这部车,第一个乘客,我不是不快乐,天空血红色,星星灰银色,你的爱人呢……”

许诺的歌声悠扬动听,乔安沉浸其中。吉普间歇地发出的“咔咔”声也像是在替许诺伴奏。只是每“咔咔”一下,车身就散架般地轻弹一下,别有一番风味,就像鸡排店锡纸上烘焙的爆米花。

太阳越升越高,地面上的雾渐渐散尽。

忽然传出“啪”的一声巨响,吉普“咯噔”几下就停了下来。

“真倒霉!又抛锚了!”乔安生气地捶了下方向盘。她满头大汗地又启动了几次引擎,均告失败。

“我下去推车吧!”许诺说。

“瞧你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

话还没说完,许诺一下子就没了身影。

正愠怒着,乔安忽然感觉车子有向前挪动的迹象,她意识到并非自己的错觉:“好大的力气,真是神人……”

车子平稳滑动,引擎神奇地启动起来。

“太棒了!”乔安开心坏了。

“等等我!”许诺迈开长腿,嘟着嘴跑着,敏捷地跳了上来。

“你力气真大……”

“岂止这点能耐。要不过会儿我来开吧!”

“你……也学过开车?怎么不早说?”

“是这样呢,以前在菜场运菜的时候,我开过那种长得跟推土机那样的小货车。”许诺甩了一下头发,“你开了那么久,我也在旁边看了蛮久,还真觉得没啥差别嘛。”

“去去!你个开推土机的,这可是高速公路!”

“好吧,你累了再说吧!”许诺一脸无辜的表情,“还有,你真的开得很慢哎!”

乔安赌气踩了几脚油门。

“乔安!别生气了!”许诺马上拿出清新的喷雾器洒在乔安头上,“舒服些了么?我这里还有青草药膏,我帮你按摩吧!”

“得得!你滚远点吧!”乔安也不生气了。

天气刚刚入秋,还是有些闷热,马路上浮着蒸笼般的热气。

许诺穿着白色背心,戴起一顶黑色的贝雷帽,光着脚望着窗外。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上海,如今为了那个很想见的人,却大老远地跑了出来。

此时,车子正好行经东江蔓延的支流,波光粼粼。许诺看见,在高速公路的尽头,浮起一个硕大无比的橙色夕阳。风吹拂开来,路边的芦苇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天上的云朵是一块块的,就像熨烫过的苏打饼干。

许诺最喜欢的还是江上鲜红色的余晖,还有斑驳云朵的迷蒙倒影。

她舒服地斜靠在窗沿上,夕阳在漫飞尘土的道路尽头一点点沉没。

她想起,有一回自己与袁得鱼漫步在铁轨旁,那天的余晖星星点点地掉落在轨道上。

如果没记错,当天是泰达证券搬入外滩小白楼的日子。那一天,袁得鱼在铁轨旁大吼大叫,活像一个疯子。

记得那天,他第一次与她说起了自己的父亲,说起自己童年的最爱——与父亲漫步在铁轨旁,那时光无法磨灭,因为那里有父子之间的亲密话。

说实话,她觉得袁得鱼那天有点失控,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在她身边又哭又闹,与平时嬉皮笑脸的他完全判若两人,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从那一天开始,才真正喜欢上他的。

她至今还记得袁得鱼哭泣时抱住她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跳犹如小鹿乱撞。

她很迷恋当时袁得鱼用不屑地口气说:“千万富翁算什么。”

想到这里,许诺长舒了一口气。傻瓜,只要是你,袁得鱼,在我身旁,你是不是千万富翁又有什么关系呢?

“乔安,你看过海吗?”许诺想起袁得鱼向她描述过海的景色,有些向往。

“我从小就在海边长大的……”乔安说,“你呢?”

“没有呢……”

乔安有点于心不忍:“海口旁边就是大海,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过去呢!”

“好呢!”

乔安也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

她回想起,中学时候,每天傍晚时分,自己最爱趴在家里木制的大晒台上,望着海滩上平躺的少年袁得鱼发呆。袁得鱼叼着一片树叶子的样子简直迷人死了。那时的袁得鱼会知道,在海滩不远的窗台上,有个女孩正沉迷注视着他么?

她至今还记得袁得鱼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褂子,敞开胸襟,露出黑黝黝健壮的身躯。他时而跳起来,像表演马戏那样倒立着玩水,时而安静地坐在露礁上看书。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袁得鱼的呢?

乔安想起,高中时自己是班长,勒令转校过来的袁得鱼去参加校运动会的长跑。袁得鱼尽管全然不乐意,但还是去了。比赛那天,袁得鱼双手插在口袋里,最后一个来到赛道。那时,教练员已经把枪都举起来了。别人都屈身做预备状,袁得鱼还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在观看席上的乔安暗自捏把汗,心想,看你身体条件不错,让你过来比赛,可别太丢人现眼!

没想到,发令枪声一响,袁得鱼就嗖的一声像鱼雷一样出其不意地发射了出去。更有趣的是,他直接从最外圈抢跑到内圈,一下子就轻松冲到第一个。乔安心想,天哪,我怎么忘了,长跑是可以抢跑道的,这个男孩子看起来不上心,却是这么聪明。

袁得鱼一路保持第一,直到终点。

比赛结束的时候,乔安红着脸对袁得鱼说:“对不起。”

袁得鱼笑起来,露出洁白健康的牙齿。从这一刻,乔安发现自己沦陷了。她有一种感觉,这个男孩子做任何事都会像那个跑步比赛那样,有他自己巧妙的思路。看起来松松垮垮的,但好像总是会在关键时候赢得比赛,真的是种很奇怪的信任感。

她想起,高中刚毕业那天,她第一次知道袁得鱼要离开,简直难忍到了极点,她无法想象见不到他的日子。

那天,她清楚地记得,天空有点灰,下着大雨,涟涟雨丝断断续续地从屋檐上落下,她斜靠在袁得鱼姑妈家门外的水泥墙上,静静地等着。

她从来没觉得等待流逝的时光一点点过去的时候,竟是如此难挨。

看到袁得鱼回来的时候,她兴奋坏了,也不管对方身上湿漉漉的,就直接扑到了他怀中,她从来没有那么大胆过。在别人眼里,她一直是个柔情似水有些稳重的女孩子。

但那一次,她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大胆而后悔。

袁得鱼温暖的身体包围着她,她至今还记得两人在雨水敲击的屋檐下热融融的呼吸。她闭起眼睛,心想,只要可以,她愿意为这个男孩子做任何事。

她笑了笑,自己做财经记者,不是也有袁得鱼的痕迹么?只是,袁得鱼恐怕一点都不知道呢,但那重要吗?

吉普车踉踉跄跄地驶进了京珠高速。

天大黑下来。

“对了,电信那个朋友告诉你,这个电话所在地在哪里来着。”

“好像是个叫做三亚的地方……”

“你不是说是海南吗?”许诺大惊失色。

“白痴,都是海南啦,三亚是海南省的一个城市,就跟海口一样……”

“海口是什么啊?夸下海口的海口?那,三亚是个什么地方呢?”

“三亚是海南的最南端,也算是中国最南边的地方了……”

“天,袁得鱼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们会不会搞错了?”

乔安抹了一下汗,心想,这个人到现在才觉悟过来,只好安抚:“既来之,则安之。”

“难怪你叫乔安……”许诺没好气地看了乔安一眼。

约莫一个小时,奥迪抵达了海南海棠湾。

邵小曼伸了个懒腰:“如果是敞篷就好了!那么好的天气,我正想好好站起来,晒晒太阳,吹吹风呢!”

这是个美丽的海湾,典型的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气候——潮润肥沃,空气中夹杂着绿树的清香。尽管已经入秋,但这里看起来仍芳草鲜美,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哎,上次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里的荔枝节。真想再大吃一顿桂尾呢。”

“桂尾?”唐煜问道。

“哈哈,这里的当地话。海棠湾盛产荔枝。这里每年7月,都会举办一次荔枝节。不过最好的荔枝有两种,一种叫‘糯米糍’,一种叫‘桂尾’,口感都很地道。要说有什么差别的话,‘糯米糍’肉紧但营养丰富,‘桂尾’汁多、爽口。”

“口福不浅嘛。”唐煜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舅舅怎么会在这里?”

“他当年去了台湾发展,后来因为这里政策不错,就搬回来做房地产,生意做得很大。”邵小曼说,“海南挺有意思的,好多人南下炒房子什么的。在1993年之前,房价炒得比现在还高,这里的金融业有段时间比上海还发达,什么海南汇通国际金融投资公司啊、富岛基金啊……后来在全国做得响当当的不少房地产大佬与金融大佬都是从海南发家的呢……”

唐煜点点头,心想,邵小曼不经意间又显示出她的博闻多识,真是与众不同的女孩。

“你舅舅的寿宴在哪里举办?”

“白云山庄。”

“在白云山脚下?”唐煜指了指车上的地图。

“嗯,是呢。”邵小曼心想,白云山可能是这一带的风水佳境了。

这个海棠湾背山面海、坐北朝南,也算是灵毓之地。

“上次的荔枝节也在白云山上呢。那几天,就像是海棠湾的一场狂欢节。白云山遍地是荔枝。我就跟着一群亲戚沿着山顶走,满眼都是一排排枝繁叶茂的荔枝树,我就一边伸手摘荔枝,一边把大颗荔枝塞进嘴里,真是爽口甜美呢……”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真想回到唐朝的古城,看看那时候倾国倾城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那时候的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倾国倾城的女人的样子……”唐煜说着“嘿嘿”一笑,“小曼,你与很多富家女不同呢,你很聪明,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唐煜,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还真被你说中了!”

邵小曼笑了笑,将头望向车窗外,忽然扬了扬手:“嘿!到了!”

夜色已经降临,雾霭中,一栋古朴风格的大酒店在点点光亮中显得气派非凡——墙面是通体的砖红色,大门是沉重的青铜颜色,犹如中世纪隐藏在深山中的英伦城堡。

唐煜与邵小曼穿过绿林覆盖的幽暗台阶。青石板台阶两旁点缀着昏黄的光影,豪华餐厅在台阶上错落开来,呈现一座座雅致的行宫。

“唐煜,要不与我一同进来吃顿便餐?”

“不用呢,这里风景不错,我想随便走走。”

“好吧!”邵小曼向唐煜挥了挥手,“过会儿来找你!”

唐煜沿着山脚漫步起来,可能是临水的缘故,草地有些湿润,皮鞋很快就湿透了。

他走着走着,依稀听到不远处有巨大的水声。

他站了一会儿,向远处望去——在这个小坡,可以望见水、树和沉睡的小镇,就像一幅黑白剪影!

寥寥无几的街灯零落地照出不远处昏黄的公路。山那边笼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灯火渺无所见。凝眸远望,一些山脊棱线在月光中远远浮出。再往前是更深的黑暗,很难想象白天这里人来人往的痕迹。

夜幕中,“哗哗”直下的水库流水给这里带来流动的生气,四围树影轻摇,苇草飞扬,时不时有鸟儿在水面上划过。

唐煜闭起眼睛,这里安静得听得见自己毫无杂质的心跳。

他深吸了一口山野的风,是沁人心脾的凉。

真静,这里恐怕是海棠湾最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了,在这里就像置身于一个巨型的水帘洞,在一派天然雅致的此岸,遥望着白云山对岸的楼群——俨然两个世界。

他由衷地喜欢这里。他去过南方不少地方,但绝大部分是制造业集聚地,整日都是漫天飞舞的尘沙。海南的景色却如此优美天然,怡然自得。

唐煜有些累了,索性躺在密密丛林中,遥望着点点星空,渐渐睡了过去。

醒来时,唐煜发现邵小曼正歪着脑袋望着他。

“啊,你怎么过来了!”唐煜一下子坐立起来。

“大寿一点都不好玩,我敬完酒,就逃出来了。”

他们两人一起沿着山麓散步。

“你后来就一直在香港吧?”

“嗯。”

“还在做投资?”

唐煜很感激邵小曼还能记得这些:“嗯,我在摩根士丹利做对冲交易。”

“什么叫对冲呢?”邵小曼想起,自己的大学室友貌似对那些口若悬河研究复杂金融工具的男孩子特别感兴趣,仿佛他们只要一提到这个,就无比性感。

她想起在美国时看过的一个肥皂剧:“你看过《我的孩子们》么?其中有个片段——瑞恩对肯德尔说:‘你明不明白,爱情可不是对冲基金。’可是,我一直不太明白对冲是怎么一回事,更不明白对冲与爱情什么关系。”

“哈哈,我们是挺受女孩子欢迎的。不少女孩子们特爱听我们讲仅付利息证券、资本结构套利什么的。不过,她们心里想的肯定是,嘿,真是个能赚钱的家伙。她们才不管这些东西啥意思呢。”

“可我真想知道对冲是什么。”邵小曼难得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