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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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两个亲信的背叛(3)

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担任外交官训练班政训处长的董道宁,见有两个学员元旦放假外出,二日没有回来,三日也没有回来,猜想这两个人可能逃跑了,先向任教育长的梅思平汇报,梅思平出于对高宗武的尊重,要董道宁向班主任高宗武汇报。于是,驱车来到高宗武家里。因高宗武任外交部亚洲司长时,董道宁是他手下的日本科的科长,两人的感情比较好,他与施桑奴也很相熟,来到高家以后,不用门卫通报,就来到高宗武的书房。他自然没有见到高宗武,也没有见到施桑奴。他在书房站了一会,见书架上的书籍,仿佛主人正在急于寻找一个重要资料似的被翻乱。有十几处因书被抽走,余下的书歪歪斜斜倒在那里。再一看,书案底下放着一只皮箱,他提了一下,很重,估计是装着书。他没有做过多的思考,急忙来到高宗武的卧室。这时,见床上摆着两口皮箱,施桑奴正全神贯注地将一些衣服往皮箱里装。

他将两处的情况联系在一起,有点大惑不解了。他喊了声:“高夫人!”

施桑奴好像生怕被人发现皮箱里有什么宝贝似的,赶忙把两口皮箱的盖子盖上,神色惊慌转过脸来:“噢!董先生来了,有什么事吗?”

“有事向高先生报告。”董道宁注意观察她的表情。

“他刚才外出了,没有对我说去哪里,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噢,事情很重要吗?”施桑奴两只手好像没地方放似的,身上无灰,却两只手拍着灰,衣上无褶,却用手抹着摺。“坐,请坐,坐一会。”她勉强地笑着。

“不坐了。事情不那么重要,晚上,我再给高先生打电话。”董道宁告辞走了。

他曾经在外交部情报司当过欧洲情报科长,思维比常人要复杂得多。他想到高宗武不与汪精卫住在一起,而偏要住在环龙路,为什么不怕军统暗杀?是不是早就准备要出走?对了,陶希圣也是如此。于是,他又联想到前天高宗武和陶希圣在茶话会上的发言,都那么感人,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去陶先生家。”他当机立断地吩咐轿车司机。

董道宁的妻子与万冰如有点亲戚关系,两家也常有来往。他在陶家见到的情况与高家很相似,所不同的是,万冰如说丈夫是上午外出的,没有回来吃午饭。

汪精卫和周佛海听了董道宁的汇报和分析,再联系西义显曾经说的关于宋美龄在香港接见高宗武夫妇的情况进行判断,肯定高宗武和陶希圣会逃离上海。

“元旦那天上午,他们还说得那么动听,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娘的,典型的伪君子!”周佛海恼怒地说。

汪精卫想起高宗武借走《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和附件的事,感到上当受骗,惶恐而又懊丧地说:“糟糕透了!高宗武肯定把这些秘密条约抄写一份想带走。”

“噢!”周佛海大惊失色,“马上派特工总部的同志控制高、陶两家,控制各个车站码头和机场,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它追回来!”

下午四点左右,吴四宝带领二十个警卫队员,进入高宗武家里。正在吩咐伙房准备酒菜,晚餐宴请日本宪兵的施桑奴,见吴四宝等人到来,知道丈夫的事被败露,吓得诚惶诚恐,害怕得牙齿不停地打哆嗦。她镇静了一会,走到吴四宝面前,强装着笑脸,怯怯地说:“吴先生!我们家已经有十个日本兵负责警卫,你还带这么多弟兄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惊慌又恐惧地望着吴四宝,屏住气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高夫人不要误会。”吴四宝正经地说,“据可靠消息,军统会对高先生下毒手,我们是加强保卫来了!”

施桑奴与戴笠有联系,近来陈恭澍几乎每天都到她家来,自然知道吴四宝是满嘴谎言,知道他们这一行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她无可奈何,说了声:“谢谢吴先生的关照。”就向会客室走去,准备给丈夫打电话。

可是,会客室已坐着两个人,电话机已控制在他们手中了。

她六神无主,心慌意乱,不知所措,默默地回到卧室里,往床上一躺,种种可怕的念头,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旋转着,无限沉痛和悲哀攫住了她脆弱的心房,她暗暗地哭了。

与此同时,由茅子明带着二十个警卫队员到了陶希圣家里。这时候的万冰如,也与施桑奴一样,默默地躺在床上流泪。“砰,砰,砰!”高宗武家的女佣李嫂来到施桑奴的卧室门口,敲着门说:“高夫人,刚才来的那二十个弟兄要我做晚饭给他们吃,做不做?”“做,做。”施桑奴想起身开门,知道自己泪流满面,身子一仰又躺下去了,“李嫂你上街买点菜,把伙食弄好一点,我等会就来。”“晚上还要设酒宴招待那些宪兵,只怕我和大师傅两个忙不过来呢!”李嫂说。“酒宴不设了。”施桑奴已感到设宴毫无作用了。“已经通知他们了,怎么好回话?”李嫂难为情地说。“没关系,等会我去跟他们说说,今天忙不过来,改到明天晚上。”施桑奴回答。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吴四宝又来敲施桑奴的卧室门,她不得不擦干眼泪起身开了门。“高先生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吴四宝已从她略微红肿的眼睛明白了一切。“他出门时没有对我说去哪里,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她重复着对董道宁说过的话。“高先生外出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真为他的安全担心呢!”吴四宝一副焦虑的样子。“不会,请吴先生放心。”施桑奴冷冷地说,“我去伙房帮忙,给吴先生和弟兄们做晚餐去。”说罢,把卧室的门一锁,冷淡而又气愤地走了。

吴四宝真想搧她几记耳光,也真想把她捆起来审讯一番。但是,汪精卫和周佛海没有这样吩咐,他不敢。他只好忍气吞声,等待着高宗武回家。晚饭后,他仍不见高宗武回来,就用暗语打电话向周佛海报告,说高宗武很可能已经躲在车站码头或机场附近,建议加强这些地方的防守。

晚上八点左右,陈恭澍惶惑不安地来到杜月笙住所,向戴笠、高宗武和陶希圣报告,据潜伏在高、陶两家附近的军统特务反映,施桑奴和万冰如并没有设宴招待日本宪兵,两家的大门依然敞开着,门口站岗的除了两个日本宪兵,还增加了两个便衣。

“请高先生和陶先生与自己家里通通电话,问问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戴笠半信半疑。高宗武起身打电话。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扮女声的怪腔:“你是宗武吗?我是桑奴,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喂,喂,你怎么不说话?”

陶希圣打电话,也是那么一个怪腔怪调。“唉!怎么办?我的妻子,五个孩子……”他的下嘴唇被牙齿咬着。显然,他是在压制自己悲痛感情的爆发。最后,他终于因绝望和忧伤,以及难以压抑的怀念和骨肉之情,而泪如泉涌。

高宗武开始没有哭,见陶希圣哭,仿佛受到感染似的,也热泪盈眶了。“事情败在谁手里?或者说,败在哪个节骨眼上?”徐采丞大惑不解。“事已如此,高先生和陶先生难过也枉然。”万墨林说,“现在唯一的办法是镇静下来,好好研究一下对策。”戴笠最关心的是《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和附件,他问:“那些秘密条约昨天高先生带来了,后来又带回去了,今天清早来时带来了么?”高宗武两片嘴唇张了张,喉咙被泪水堵塞,想说却说不出,只好点点头。昙花一现的笑容从戴笠嘴角边轻轻掠过。他起身在房子里踱了几步,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用既是劝导又是恫吓的语调说:“人的心是肉做的,二位的痛苦心情完全可以理解。眼下,既然问题已经发生了,只好冷静对待。摆在二位面前的路无非是两条。一条路是马上回去,甚至还可以对前来控制你们的人发顿脾气。然而,汪兆铭他们也没有那么蠢。他们之所以派人控制你们两家,必有根据;有根据,你们也很难辩解,也必然会失去他们的信任,甚至会有更可怕的结果。第二条路,绝不回头,按照自己理想的王国走到底。二位的学识比我渊博,这些道理由你们来说,会说得比我深透。至于二位的宝眷,蒋委员长一定会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她们!”他霍地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地说,“在营救二位的宝眷中,我雨农愿效犬马之劳!”

“我同样愿效犬马之劳!”徐采丞诚挚地表示。“我虽不才,但愿鼎力相助!”万墨林马上接腔。“谢谢,谢谢三位!”陶希圣仍处于痛苦中。“关于营救问题,我完全相信戴先生说的将会成为事实。”高宗武竭力想恢复被痛苦和恐惧扰乱了的平静,“走回头路,绝没有好下场。纵然今后我的家眷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绝不后悔。只是,我想,既然汪兆铭已派人控制了我们两家,也一定控制了车站码头。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是怎样摆脱他们的监视上船?”

“对!我们现在集中思想考虑这个问题。”陶希圣终于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丁默邨手下那些人,很不好对付哩!”一阵焦急不安的沉默。“不用发愁!”万墨林很有把握地说,“此事包在我身上!”他的话使大家沉静的心顿时变得活跃起来,戴笠急问道:“墨林兄有什么高招?”

“高先生和陶先生准备乘坐的轮船,是美国航运公司上海分公司开往香港的‘胡佛总统号’,我有个熟人在船上当水手。请他出面,问题将会迎刃而解。”万墨林成竹在胸地一笑。

“真是天助我们也!”陶希圣感叹地说。

万墨林的这个熟人名叫张春来,是他的青帮徒弟。结果通过张春来,花钱请船长弗朗温特帮忙解了围。四日凌晨两点,弗朗温特乘坐插有美国国旗的小轿车,从虬江码头驶出来,直奔杜月笙寓所,将高宗武和陶希圣接去码头。

三点过五分,他们平安地上了“胡佛总统号”。

弗朗温特的轿车出进码头时,潜伏在附近的七十六号的二十多个特务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轿车里坐着他们的两个对头。

四日上午七点五十分,“总统号”启航了。高宗武和陶希圣不约而同地望着舷窗外,两眼深情而忧郁地死死盯着环龙路方向。

几声开船的汽笛声,利剑般的搅碎了离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