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的颜色。太阳颜色鲜艳却朦胧模糊,只偷偷的露出一角,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并没有昔时的耀眼夺目。黎明前的夜是静谧的,如一汪没有波澜的湖水,同化在这无边无际的唯美之中。
我轻轻地掩了殿门,缓缓地走出门去。没有朝服珠挂,锦衣玉袍,也没有珠钗玉冠,翡翠宝石。今天的我走的要向来时一样清纯。一袭洁白的及地长裙,没有任何装饰。青丝披肩,只用一枚蓝水晶把发别住。这让我想起了进宫之前的那段日子,我也是用最柔美清纯的外表骗过了所有的人。微风轻吹,衣袂飘起,倒有了风吹衣袂飘飘举的感觉。我只轻轻的走着,抚摸着殿前的古木,看一眼娇艳含露的鲜花,一步一步走出殿外。再回首,深深的看一眼我的椒鸾殿,那几个大字是那么的光彩依旧,即使没有明媚阳光的照射,也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镏金的大字,深深的撞击着我的心。椒房之贵,凤鸾齐鸣,我的身份尊贵不输于任何人,更何况我是王朝的主宰,皇权集于一身,是整个大昭之主。只是,永别了,一切一切。我回首,深吸一口气,提步向前走去。
我踏着清幽的小路,看着耀眼的牡丹芍药竞相怒放;青松翠竹,释放者无穷的生机。我微笑着,抚摸着,仿佛在欣赏一幅风景图画。
绕过楼阁亭台,到了过鲤池。满池的荷叶有着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味道,只是时值晚春,欣赏不到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了。满池的荷箭势如冲天,仿佛要冲破这俗世的束缚。池中的鲤鱼欢快地游窜着,它们是不知道这里即将要发生什么的。我抓一把鱼食撒入池中,看它们游窜着取食。我站在池边,回头间看着远处集秀园的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忽然涌动起当初的激动。
就是在这个美处,我踏入了宫廷;就是在这个美处,我结识了我生命中重要的人。还记得在这里揉碎桃花,以草为席,和子游品茶赏花,他告诉我说:我是他一生最爱,绝无仅有;也是在这里,琴瑟结友,与子遥一起畅音抚琴,他说:音律通心,你可有感觉到我的感觉?一切都物是人非了。我走过池边,走到台阶之处,岸边的垂柳丝已经及地,池中满是垂柳倒影。我轻轻地抚着一把,细细看着,这垂柳可是我与予洛相遇时的垂柳吗?那柳丝是那么柔软,仿佛少女的心事。我正在柳下停留,路遇予洛,他为我轻轻的拿下头上落下的桃花,动作是那么温柔,眼神是那么细腻,他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你就是刚来的小姐吗?”予洛,我的曾经啊,已不在了。
我慢慢地由台阶向下踏入水中,晚春的早上,水还是冰凉的。池水打湿了我的裙摆,淹没了我的双脚,有一丝冰凉透过了我的身体。正像当时我得知家族破败,父母已亡后的绝望;正像我当初得知自己的悲惨离奇身世后的疯狂;也像我得知琴媛为我而死的悲痛欲绝;更像极了我听他喊那一声“苒苒”的刺骨的寒凉。
我慢慢的向池心走去,池水贪婪的吮吸着我的腰,像极了曾经的柔情,正一点一点把我吞噬。想起曾经和苏彦一起练武时的戏耍,他轻轻地背起我说是“接新娘”;想起了和予洛相顾无言泪千行;想起了子遥那温暖的拥抱,想起了和子游鸳鸯被里成双夜的幸福……
池水打湿了我的头发,肆虐的吞噬了我的心,我在悄悄的向下沉。我蠕动着,摇晃着,水中溅起一片水花。水花侵噬着我,凶狠而疯狂,像是她们的眼神里的凶光。我看到了苏氏姐妹的愤恨,回忆起了谢语黎的诅咒时睁大的眼睛,看到了钟皇后的噬人的凶光,也看到了书灵凄婉的眼神。她们眼中的那一抹抹凶光,她们曾经的泪水,汇集成滔滔的池水,掠食着我的身体和灵魂,让我永世的害怕和不安。
我没有了知觉,我漂浮在水面之上,我静静地躺在这儿享受着死前的宁静?静静地躺着,是在桃花瓣上舞罢,幸福的躺在子游的怀中吗?还是静静地在龙床上躺着等待着红绡帐中成鸳鸯?还是我搂着姐姐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听着她最后的低诉?
我静静地躺在池中,望着远处的姹紫嫣红,看着集秀园中的暮春之景,那片红艳,燃烧着最真的情缘。这片红颜红得耀眼,是子游亲吻了我的唇?还是那一抹幸福的血红?
我再也没有力气去回忆,去深究,我慢慢的闭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结束。朦胧中我看见成千的红鲤游了过来,聚在我身边,它们是在为我感到悲哀吗,是在怜惜我还是在哀悼我?又一刹那,我仿佛看到满池的荷箭忽然间怒放,荷花满池,散发着缕缕清香。荷花上的露珠凝聚的,下落的,仿佛是我的泪,一滴一滴,滴落在了无人深处。
红鲤聚集,荷花怒放。画蘋,画中的水草,连死也不能离开水的吗?画蘋,连死都是一幅唯美的画吗?只是既然死都是那么唯美,为什么我的一生是那么的凄婉哀绝?
我不是凤凰,可命运的大火却让我演绎凤凰涅槃后的重生和风舞九天的绚烂!
窗外锣鼓喧天,华盖飘扬,寺里寺外一片喧腾,似乎洋溢着节日的喜庆。远处人群的喧囔声,和着欢呼声已响成一片,爆发着经久没有的欢快与高兴。
我默默地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听着,想着,似乎我与这个世界没有一些关联。窗外杨柳吐新,鲜花繁锦,婉转悠扬的黄莺歌声也歌唱着绚丽的春天。
窗外依旧热闹非凡,吵闹声,喧哗声,搅动着我心底深处的紧张和不安。直到远远地听到有鸣锣喝道之声,我才慢慢地回头,嘴角浮出一丝不自觉的浅笑,心中默念:该来的终究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