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吗?”阳台上,欧石南顶着一头的问号问道,崔婉静那硕大的肚子分分秒秒地刺痛她的眼睛,如果上帝可怜她的话,应该还来得及看一看苏墨堔的孩子,估计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长大后又是女人们的另一个灾难吧。
“你的病公司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就离开中盛,这些钱当做是遣散费。”崔婉静将一张支票塞到欧石南的手上,不冷不热地命令道。
欧石南抖了抖身子,泛着泪光的眼睛下垂,原来公司的人知道了她是大病毒,怪不得刚才上来时,那些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低垂的脑袋看了手上雪白的支票,长长的一串零让她不禁傻了眼,苏墨堔提供她源源不断地金钱,梁芷菱用享尽一生奢侈的支票打发她,现在崔婉静也是用巨额的遣散费赶她走,看来做人没有谁比她更加失败,也没有人比她更加幸运,得到了所有人期期盼盼的钱财,挥霍一身也不用担心坐食山空。
“谢谢,我现在就离开,这张支票就当是我给总经理肚子里孩子的红包吧。”欧石南洒脱地把支票塞回崔婉静手中,做人,她什么都没有,但骨气却不比别人少。崔婉静明则是公司的遣散费,但是傻子都知道,那是她打发和她丈夫纠缠不清的前女友的分手费。
“欧石南,是这上面的数目不如你意吗?”崔婉静不满地大吼,想不到她居然这么贪婪,这笔数目可是几个大项目的经费,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未必得到。
“确实不如我意。”欧石南冷笑着应道,“来个环球旅行,到拉斯维加斯赌两盘估计也用不了多久,总经理,不如,你把你的财产给我吧,说不定苏理事就会从此唾弃我欧石南这么一个人,对你不离不弃。”说完,不理会崔婉静乍青乍白的脸色,欧石南步履如坚地踏出阳台。苏墨堔,梁芷菱,崔婉静,他们都给她钱,他们也只能给她钱,而她最需要的也是钱,可是有股力量在驱使她,这些钱是无法交集在一起,否则,她付出过的感情连地上的尘埃都不如。一阵凉风从走廊吹过来,冷得她直打哆嗦,炎炎夏日居然也这么寒,她的这身骨头估计快要报废了吧。
回到办公室,欧石南利索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就连垃圾也收在箱子里,免得伤害了打扫的大婶。
“欧石南,谁准你离开的!”当她抱着箱子走到电梯前,满头大汗的于臻峰从一条走廊冲过来,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我不走能行吗?”不管艾滋病的宣传知识有多么广泛,不管医生如何强调这种病的传染途径,不管社会上打着多大的不可歧视的旗鼓,人都是贪生怕死的的愚昧动物,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更是自古以来的警示名言。
“你真的?”于臻峰不敢置信地睁大了丹凤眼,手不禁颤栗起来。
欧石南点头,推开他的手腕走进打开的电梯,头也不回地按下关门键。在传染病面前,于臻峰也不可避免地开始厌恶她吧。欧石南自嘲地冷冷一笑,低头看着箱子里正待销毁的文件,在中盛的点点滴滴缠绕着她的心尖,他无微不至的关切,加班时贴心的宵夜,在客户面前的变相赞美,阳台上的那盆欧石南。
中盛后门的垃圾桶,欧石南漠然地抽出箱子里的文件,正要丢尽桶里面时,一张恶意的大海报赫然闯入视线,“副总秘书欧石南私生活不检点,身染艾滋病,竟枉顾公司同事的生命,与副总暧昧不清。”原来是有人将她的病大肆宣扬,可会知道她有病的人不多,欧阳瑽绒吗?如果是她的话,早就通报公司,不可能到现在才来说,而且自从她知道自己的病后也像以前一样和她坐在一起。苏墨堔?他不会那么残忍,欧石南立即摇头否决,曹圣渊身为医生,多少会有些道德。难不成是崔婉静,还是梁芷菱?欧石南无力地垂下双肩,现在追究又有什么用,她的身体里确实存在着艾滋病病毒,像她这样的人,审查时最没有立场的。
回到租在学校外头的房子,欧石南又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屋漏兼逢连夜雨。人还没有踏上楼梯,自己的东西已经被包租婆从楼上扔了下来,乱七八糟地躺在地面上。
“想不到居然有你这种女人,自己惹了一身病居然敢租我房子,老娘今天没有打死你算是善心大发了。”包租婆叉着腰吃牙咧嘴地破骂,里头的其他租客纷纷伸出头望着底下木然的欧石南,有鄙视,有唾弃,有怜悯,有麻木。
“对不起。”衔着泪水,欧石南无助地低头鞠了一躬,迅速地把自己的衣物塞进箱子里,还有她的东西不多,一个箱子就可以装满,不然她要如何狼狈地逃离这些落魄的场面。
“小南,有位先生让我把这袋东西交给你。”住在她隔壁的考研生畏畏缩缩地把一个礼袋塞给欧石南,欧石南点头接过袋子,回以愁苦的笑容,在包租婆接连不断的破骂声下快步离开。
宽敞的街道,来往的车辆发出尖锐的喇叭声,在红绿灯口堵了长长的一条马龙,欧石南拖着小皮箱慢悠悠地走过斑马线,夕阳的余晖打在她的侧影上,迷蒙的天空似乎在酝酿着小雨。刘禹锡说东边太阳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现在是西边夕阳东边雨,道是有晴却无情。
蜂拥的人群在堵塞的路口冲上来,纷纷撞击着欧石南纤弱的肩膀,也许只有在这种无知的情况下,才会有人愿意碰她,还内疚地跟她说抱歉吧。一抹苦笑爬上嘴角,在路边蹒跚的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道何时才会走到终点,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属于自己的终点,也许世界的尽头会有愿意收留她的地方,也许世界的尽头会有治愈她伤痛的地方,也许世界的尽头可以结束她残破的一生。沉重的脚步停在铁轨旁边,交警打开栏杆拦截正要过马路的人群,十分钟后,一辆特快列车急速地穿过城市的铁轨,在轰隆声减弱下消失在马路的另一端,徒留那浓重的烟味还有那袅袅的余声。良久,欧石南自嘲地一笑,双腿不知道被什么黏住,一动不动地杵在铁轨旁边,栏杆里头满是杂草的铁路两旁被踩踏出一条条泥土小道,估计是那些贪方便,或者不想买火车票的人长年累月的不辞辛苦留下的痕迹,就像岁月留在容貌上的皱纹,践踏得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也甘败下风。望着那深浅不一的小道,欧石南贪婪地踏出自己的左脚,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如果她也走出一条痕迹,会不会有很多人跟在后头,陆续而来的追逐会不会驱散她人生路上的孤单寂寞,让她不至于自己一个人独自徘徊挣扎?欲念一点点地上涨着,欧石南咬着唇瓣,又把右脚伸了出去,突然,一股力道从后头扯住她的手臂,蛮恨地将人往后扯,娇小的身躯不偏不倚地跌入一副温热的胸膛里,扑通乱跳的心跳声昭示着那个拥着她的人的紧张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