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的“天人合一”说最终是为“君权神授”制造理论根据。他认为,天不但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创造者,而且天给人类社会设定了一个最高权威皇帝,皇帝有代天实行赏罚的至上权威。他说:“天者承天意以从事”,“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宜视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皇帝秉承天的意志统治人民。那么,天的意志是什么呢?董仲舒认为天的根本特性是德,而德的根本观念就是作为儒家道德最高境界的“仁”,也就是说天的意志是“仁”。所以他说:“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皇帝是“天子”,是接受“天命”而治理万民的,但是如果皇帝“不仁”,品行有亏,政事有缺的话,天就会通过大小不同的“灾异”现象,对皇帝提出“谴告”,希望皇帝能够改过自新,如果皇帝仍不知悔改,那么就会受到天的严厉惩治。以至于改朝换代。
汉代谶纬思想
经学与谶纬,都是汉代学术界出现的特殊现象。经学主要是讲人生和治国的大道理,所以不断流传,深刻影响了中华民族的精神。谶纬是讲迷信的,统治者也只是暂时利用一下就抛弃了,所以也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所谓谶纬是谶书和纬书的合称。谶是指预决吉凶的隐语和图记,是一种神秘的预言。这种谶出现得比较早,例如秦始皇时有“亡秦者胡也”的预言,秦始皇就下大力气修筑长城以防“胡”人入侵。谶流行,天下民众信者甚多,于是,许多人都开始制造谶,利用谶为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务,陈胜以鱼腹中藏“陈胜王”而揭竿而起。
明代“洪武通宝”背牧牛图厌胜钱纬,指纬书,针对经书而言。是以神学附会儒家经典的著作总名。有《诗》、《书》、《礼》、《乐》、《易》、《春秋》和《孝经》七经的纬书总称“七纬”。产生于西汉末年。
谶的宣传者都力图证明它的预言事后有“征信”,所以又叫做“符”(符合神意)。由于这种“符”出自天命,所以又叫“符命”。这些宗教迷信著作为了便于普及宣传,有图有字,又称“图书”。这些谶书“侯望星气与灾祥”(占星术),又称“侯”。
纬书把帝王圣人神化。以孔子为例,纬书中说:仲尼海口、牛唇、舌理七重、虎掌、龟脊、辅喉,又说:首类尼丘山,长十尺,大九围,这里的孔子被描述成十分怪诞的形象。谶纬中的孔子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既然是神,就必然有与凡人不同的特征。
纬书是谶言与经学合流的产物,谶纬合一,标志着一种包罗万象的神学体系的形成。西汉后期,许多学者都研究儒家经书,一些人阐述新见解,附会于经书,成为经学支流,并托名孔子,以神其说。经为织布的纵线,纬为织布的横线。“五经”已经确定,难以作伪,而另编新书,称为纬书,表示与经书是相配合的,托名孔子,便于流行。西汉末期到东汉前期,编纬书成为一种学术时尚,图谶附会于经书,纬书也附会于经书,于是,图谶与纬书合流,成为一种思潮,后代合称谶纬。
谶纬思想之所以在西汉末期开始盛行,是有它的社会政治根源的。汉王朝的统治已不容易继续维持下去,在天灾和农民起义的压力下,统治者只有乞灵于宗教迷信的宣传,希望假借“天命”、“神的启示”来延缓刘氏王朝的寿命;而一些政治野心家,也利用这种宗教迷信,给自己篡夺政权制造“神意”的借口。
纬书宣扬宗教预言,它认为国家的治乱兴衰、帝王将相的出世,都是由神和天命安排好了的。其兴必有祯祥,其亡必有妖孽。为了制造西汉政权的合法性和神圣性。《孝经·援神契》说:孔子跪受而读之曰:“宝文出,刘季握,卯金刀,在轸北,字禾子,天下服。”《演孔图》中有:“有人卯金兴起丰”。所谓“卯金刀”是“到”(刘)字,禾子是“季”字。丰是高祖刘季的故乡。这是说汉朝的兴起,上天已经预先告诉世人了。
王莽在摄政、代汉的过程中,大量利用谶纬。如有一个叫夏贺良的大臣向哀帝上奏“赤精子之谶”,公开宣称“汉家历运中衰,当再受命”,竟然得到满朝大臣儒士的共鸣,哀帝在这种风潮的裹胁下,上演了一出改元易号、自我禅让的闹剧,加剧了汉朝的思想危机,为王莽废汉自立作了舆论上的准备,最后王莽以白石丹书“告安汉公莽为皇帝”而篡汉自立,从而使自己的权力来源的神圣性和合法性得到肯定。但是反莽势力也同样借助谶纬,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当时利用谶纬谋乱、起兵者连绵不绝。
《谶记》中说:“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道为天子。”刘秀也是根据当时流行的谶语“刘秀做天子”登基当上皇帝的。这种以谶纬作为政治活动决策的依据,在后人看来似乎很荒唐,但当时的政治家们却是很认真的,因为当时社会已经形成了谶纬崇拜的风尚。东汉政权的建立,得益于谶纬之处实多,推崇谶纬也就成了自然的选择。光武帝刘秀虽为一代英主明君,但唯独在崇信谶纬的问题上,表现得近乎不可理喻。他每遇到重大国事疑难,竟然要用谶纬之言来做决策。大臣恒谭,针对光武帝迷信谶纬之术上疏指出:儒家治国,以仁义正道为本,没有奇虚荒诞之事,而谶纬之术,托名孔子,增改经书,用以欺世惑众,误导君主,应该痛加贬抑。但是光武帝听后却勃然大怒,认为恒谭反对谶纬是“非圣无法”。对光武帝来说,对谶纬的批判,不是学术之争,而是关系到国家根基的政治原则,是根本不允许持任何非议的。由于皇帝信赖谶纬之术,使许多学者出于功利的考虑而传习谶纬,一般儒生也以通晓谶纬为荣耀,以至于尊称谶纬为“内学”、“秘经”,其地位已超出于经学之上。
谶纬书对汉朝兴起的解释十分浅薄和荒诞。但由于它用的是一种比较隐晦的、歌谣式的语言,以神话的形式、夸张的手法强调了预言的神秘性和可信性,因此可以作为封建统治者欺骗、麻痹人民以维护其统治的思想工具。
“天道自然”观
王充(27—97),字仲任,今浙江上虞人,出身平民家庭,曾做过县上小吏。晚年失官在家,生活贫困,但他“居贫苦而志不倦”。著有《论衡》一书,该书以“疾虚妄”而著称。
王充敢于批判孔孟的言行是“上下多相违”,“前后多相伐”,文理不通,自相矛盾,而且他的批判从客观出发,很有说服力。例如王充批判了《论语·雍也》的一条记载,孔子曾对天发誓说:我要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让上天处死我。王充毫不留情地加以揭露:人世间只有雷电击死人、火烧死人、水淹死人,而从来没有过天把人弄死的。拿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来诅咒发誓,就连普通人也骗不了。但王充并不反对儒家以德治国的学说,他说:“治国之道,所养有二:一曰养德,二曰养力”,认为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必须兼用道德和武力两手,做到“王霸杂用”,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王充的“天道自然”论,在我国哲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首先,王充打破了关于“天”的神学观念。王充认为天是可以看得见的自然之天、实在之天、物质之天,而“天道”就是自然规律的代名词。他说:“天,体也,于地无异”,“天道自然也”,“天地,含气之自然也。”这就是说,天地都是由物质性的“元气”构成的,是一种物质实体。“天地合气,万物自生”,万物的生长都是自然而然的,万物按照其自身固有的规律运动变化,根本不存在能够创造和安排世界万物的主宰。天是由元气构成的,“天无口目”,当然就不可能有感觉和欲望;同时不具备精神属性,更不具备道德属性,只不过是一种物质存在,更不会有什么意志。王充的天道自然观彻底批判了当时把天说成为“百神之大君”的神秘主义观点。
王充把天看成一种物质,把无意志的天与有意志的人区别开来。而“天人感应”论认为,“天是人间的主宰”,人类是天有意制造出来的。王充认为:“天不能故生人”,“天地合气,人偶自生也;犹夫妇合气,子则自生也。”这就是说,天不能有目的地生产人类,只是由于天地的气互相交合,人类就自然生长出来。王充用男女匹配孕育子女的常见现象类比人类的出现,认为完全是出自气的运动,与上天的意志无关。
董仲舒在谈到自然界的运动时说:“其实非自然也,有使之然者也”。他认为不是物质自己运动,而是有一个外因(天的意志)使它运动的。王充则说:“自然之道,非或为之也”。“物自生”,“气自变”,“地固将自动”。总之,天地万物都是自己运动,没有在自然之外的神秘推动力。王充的天道自然论,论证了天是按着自己的客观规律运行发展的,不存在某种神秘力量。而且天与人以及人类社会没有关联,从而批判了天造人的迷信思想。
王充的天道自然论是针对董仲舒的“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理论而发的,他说:“天道自然也,无为,如谴告人,是有为,非自然也。”他把国家出现灾异与人体出现疾病作了恰当的类比,“血脉不调,人生疾病;风气不和,岁生灾异”,认为其中自有原因、规律可循,与所谓的天意无关。他认为天与人之间根本无法沟通,“人不能以行感天,天亦不随行而应人”,“灾变时至,气自为之”。人无法知道天的举动,天不能了解人的行为,天独立于人的意识之外;所谓灾异出现,不过是自然规律变化的结果,从而批判了“天人感应”的荒唐可笑。
王充用当时生产实践中总结出来的自然科学知识来批判“天人感应”的神学目的论。他说:“日月行有常度”,日食、月食、地震、雷雨等等都是自然现象,其发生都是有自然规律可循的,与国家政治的好坏没有关系,所以它们的发生绝非是什么上天的谴告。董仲舒一面把阴阳灾异说成是“谴告”,一面又把凤凰、嘉禾、麒麟、赤雀、白鱼等出现称为“符瑞”,是帝王受天命的象征。王充则指出,文王看见赤雀、武王碰到白鱼,都不过是偶然巧合,并非什么上天的指使。所谓“符瑞”都是牵强附会,没有任何事实依据。这样王充把沟通天人关系的“谴告”、“符瑞”这条绳索斩断了,有力地冲击了天人感应论。
王充的天道自然论是对荀子“明于天人之分”的唯物主义自然观的继承和发挥。王充主张“天道自然”、“人道有为”,反对把主观认识强加于客观世界,反对把自然界拟人化。天人感应论认为:“人君喜则温,怒则寒”,认为人君的喜气以及随之而来的赏赐属阳,阳气温;怒气以及随之而来的刑罚属阴,阴气寒,天人之间“以类相致”,所以统治者的喜怒、赏罚可以直接引起气温的变化。王充则指出,春温、夏暑、秋凉、冬寒都是自然变化,“而谓寒温独应政治”,这是根本说不通的。“然而寒温之至,遭与赏罚同至,变复之家因缘名之矣。”这是说,赏与温,罚与寒,曾经偶然地同时发生,而神秘主义却加以因果联系,把偶然遭遇当做必然联系,以此来论证天人之间具有同类相应当的关系,这不过是封建统治者为了震慑臣民,以利于思想统治的惯用手法。王充对天人感应论的批判是相当深刻的。他的天道自然论,可以说是当时人们认识自然、认识社会的能力提高的体现。
玄学
魏晋时期,在政治上占统治地位的豪强地主(又称门阀士族),凭借特殊的门第长期垄断政权,集中体现了封建统治阶级的贪婪聚敛、荒淫奢侈等恶行。他们越是保守和腐朽,便越感到维护礼教的重要性,这就需要给礼教找个哲学根据。而两汉之间的谶纬神学和天人感应论,经过农民战争的冲击和王充等唯物主义思想的批判后已不那么灵了,需要一种新的理论来修补。于是,那些试图维护现存制度和既得利益的思想家们打起道家的旗号,把老庄思想与儒家思想糅合在一起,创立了“儒道合一”的唯心主义的玄学,以此来论证封建礼教的合理性。
“玄学”一词,源于老子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句话,玄的意思是指玄远、玄妙。玄学家把《老子》、《庄子》和《易经》这几本书总称为“三玄”。玄学的主要代表人物是曹魏正始年间的何晏与王弼,竹林时期的阮籍、嵇康,以及元康时期的向秀、郭象。
自然与名教的关系是玄学中的一个重要命题。“名教”即礼教,是封建社会的政治制度和伦理道德等封建文化的总称;“自然”即魏晋玄学所讲的总规律(道),包括自然观和人生观。魏晋玄学要打破两汉以来封建传统礼教的拘束,主张放任自由的生活态度。他们认为这才是符合自然原则、符合人性的。但是,门阀士族阶级为了维护其自身的政治地位和封建统治,对于伦理规范(名教)就不能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这在现实生活中,的确给门阀士族带来了一种矛盾:如果完全过着蔑视礼法、放荡不羁的“自然”生活,必然会给封建社会秩序带来危机;如果严格遵守伦理规范,又达不到他们所追求的“自然”状态,即达不到个人极端自由的目的。因此,玄学家把门阀士族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矛盾,概括为“名教”与“自然”的矛盾。
玄学家从哲学上解决这一矛盾,提出了“名教出于自然”的观点。他们认为,宇宙天地万物皆以自然为本、有自然之性,而人类社会包含于天地万物之中。一切法则,向样以合乎自然为出发点,所谓“圣人达自然之性、畅万物之情,故因而不为、顺而不施。”而建立在国家基础上的一切秩序、制度、等级、道德、伦理等也都是自然的产物。所谓“圣人有则天之德”,“则天成化,道用自然”,要求统治者必须按照自然之性治理人事、协调社会中各种关系,使君臣、父子、夫妇这样一些等级尊卑关系,也能如天地自然一样和谐顺畅,最好地发挥其功用。玄学提倡“名教出于自然”,其实质是在理论上为封建门阀制度的继续存在寻找合理性。
王弼在《老子注》中说:“始制,谓朴散始为官长之时也。始制官长,不可不立名分以定尊卑,故始制有名也。”所谓“朴”指“道”,为兰亭序原始的混沌阶段。其进一步发展,衍生出社会中形形色色的等级差别,由此必须制定各种官位名号,建立统治阶级秩序,是为名器;以之为教化,则为名教。道法自然,器出于道,亦以自然为本,其存在的合理性取决于是否符合自然之道。既然名教出于自然,那么它的制定、推行,都必须从属于无形之道。与道、朴的社会理想相比,名教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如果失去道之本而过度追求人为的道德美名乃至于刑法手段,就将开启人的名心、机心、争心,使人心充满伪饰贪鄙之欲念、是非利害之计较,使社会陷入追名逐利、巧诈蜂起的状态,从而使名实反错,国将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