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使在人间
茸茸的草坪，翠绿的松柏，洁白的被单在艳阳下轻轻飘动，如梦幻一般的场景……
“呃……小煜姐姐，我记得……修女洗衣服的时候，好像都会向洗衣机里面加入洗涤剂……”
“哎？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华煜抓起整整一瓶洗涤剂，全部倒进洗衣机。
周围的小孩来不及制止，面面相觑，哑然失色。
“又怎么了？！”
她有点气急败坏了。
“那个……就算是加洗涤剂，也没有人一次倒一整瓶下去……”
那是1000ml装的呀！
“安啦！放得多，不是会洗得更加干净吗……你们干吗这样看着我？我身后有什么东西吗？”
脖子上有种奇妙的触感。仿佛幼年时用肥皂水吹泡泡，当那些脆弱的气泡碰到身上，“啪”的一下。
她伸手一摸，有点粘腻腻的，心下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些东西是什么……”边说边转过身去，她一下子呆住——
天哪，这个……貌似只会在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到底是什么呀？！无数雪白的泡沫，正源源不断、争先恐后地从洗衣机大畅的开口里面冒出来！哦不！那简直就是一头巨大的、雪白的怪兽！正朝着无辜的人群进攻！
华煜当机立断，一把抱起离她最近的小孩子，然后，转身就跑！
“救——”
她的那个“命”字还未出口，脚下就被从洗衣机里漫溢而出、流到地上的泡沫滑了一下。
然后，一下子仰了过去——
一只白色的软皮无跟鞋，高高地飞起，如同教堂里被晨钟惊飞的鸽子——
她紧紧拥抱着一具小小的、柔软的躯体，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就算这一次摔到头破血流，也绝不可以让怀里的小孩子伤到——
最后合上眼，认命地等待着，疼痛的来袭——
嘭！
好沉闷的响声。
哎……这种感觉，虽然和预料中的不大一样……不过，莫名的，很熟悉……
不是后脑勺磕碰到坚硬的土地上，一刹那痛彻心扉、眼前出现白茫茫的一片、瞬间连自己的老爸老妈都忘掉的那种；而是一种有弹性、有温度、甚至……有种奇妙的、宽厚的感觉……
就像是……某种生命体……
“你……果然是让人无法放心的类型啊……”
她抱着小孩坐起来，转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身后的男生。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上一次！在你们公司、我被门拍昏的那次！你就是这么接住我的？！”
是不是你，用自己的身体，替我做了肉垫？
墨桐先是怔住，过了片刻后，微笑。
“我以为你……不会知道。”
果然是他。
她就觉得奇怪，当时，明明是仰面倒下去的。一点不夸张地说，她后摔的劲儿很大，几乎可以预料到后脑勺的惨状了。可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的脑袋，竟然是完好无缺的？！联想到昏迷前，那种类似于人体的奇异触感，她可以确定，当时有人救了她。那人站在自己后面，用身体阻挡了她向后摔倒的趋势。
而这一次，又是他飞身一跃，用自己的身体，救下了倒霉的她……
所谓的“白马王子”，就是指这样的男孩子吧？
长相漂亮，身材修长，有完美的笑容和教养……湿漉漉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还要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裸露的两条腿上长着……嗯……嗯？！
“哇——”
华煜蓦地尖叫起来，而且是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怎么了？！”
袁墨桐被吓了一跳，手上正在擦头发的动作也停止下来。
“腿毛！”她不敢置信地指着袁墨桐的双腿，瞠目结舌！
偶像歌手——也会长腿毛的吗？！
“……”墨桐的视线下移，看着自己的双腿。
他脸红了，然后尽量不动声色地：“这个——因为我也是人，所以是不可避免的。”
“……”她喊出口就已经后悔了。现在，想死的念头再一次在胸口翻涌，“对不起……”
“没关系。比起这个，你现在能认出我，我更高兴。”
墨桐说着，淡淡一笑。
“说起来，华煜小姐的钢琴——”
“叫我小煜就好了——”话一出口，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尴尬地笑：“对不起，我实在太失礼了——”
你和人家是什么关系啊？怎么脸皮这么厚？！
“小煜……”墨桐轻笑，坐到沙发上，“快餐店的老板也是这么叫你的，很好听啊！不介意的话，我也叫你‘小煜’好不好？”
他们现在待的房间，是神父的宿舍。袁墨桐一家人都是在这间天主教堂里受洗的，与这里的几位神父都很熟悉。刚才弄了一身的泥水，所以想到这里来借浴室和衣服。
华煜怔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笑开：“果然没错，墨桐是组合里面的‘王子’担当……”
善解人意的少年绅士呢，就算是别人的尴尬，也会若无其事地帮忙化解。
“粉丝们瞎说的啦……”
这男孩笑起来好可爱哦！有点腼腆，又有点小小的得意……尤其是脸上的两个梨涡……哇哇！男孩子也会有梨涡……
天使……真的好像是天使……
天使瞪大了眼，有点不可思议地：“小煜……你……好像流口水了……”
她彻底疯掉。
“不、不是——你看错了——你真的看错了——”
墨桐站起来，走向窗户：“啊……天气真好……”
尽管嘴角一直在抽搐，尽管话题转换得非常生硬——还是要说，真是难为他了。
华煜实在很想抽自己俩嘴巴子，怎么这么没出息？！
“你的钢琴弹得很好呢。”
那少年突然回过头来，笑容里有真心的赞誉。
比起那不知所谓的“街舞”，钢琴倒是很有水准。
有风吹过，带起洁白的纱帘在飞舞。金色的阳光中，少年清俊的面容时隐时现，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觉。
华煜怔了一下：“是吧……毕竟我学了十几年……”
“从小就学吗？”
“嗯。”
她点头。一直到去年毕业为止，她上的是贵族女子音乐学院。
心情渐渐平缓下来，她终于可以好好儿地说话了：“我知道，说这样的话实在是‘轻描淡写’……但我还是要说：谢谢你……还有，抱歉弄脏你的衣服……”
“不过，这一次，你用不着再掏出信用卡来了。”墨桐笑道：“神父说会帮我洗好的。”
一提起“洗衣服”，她又开始觉得沮丧：“我果然是很没用吧……什么都做不好，就连洗衣服，都差点引起一场灾难……”
她简直不敢想象，假如摔伤了小孩子怎么办？
“没关系！神父不都说了，就当是洗洗草坪嘛！”
华煜摇头，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我难道看不出来，神父的表情有多么难看、还有那其实是多么勉强的自我安慰吗？他明明都快哭了！作为一名人类，我怎么可以无视自己所犯下的罪过？我一定要‘将功赎罪’！对，不但要去赎罪，还要去忏悔！”
墨桐呆了呆，小心地：“请问一下——你，打算怎么‘赎罪’？”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华煜雄心万丈地说道，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神父只肯接受华煜的忏悔，至于赎罪，那就敬谢不敏了。
开玩笑！她刚刚制造了一场水灾好不好！那块草皮，可是由信徒们捐献的上好产品呀！再说连洗衣机都不会使的人，谁敢放心让她再去洗衣服？！
不过，唱诗班的小孩子们都很喜欢她。拉锯战的最终结果，是几位神父和修女、袁墨桐合力搬出了一个巨大的木桶，由华煜带领着那群小孩子们，一起动手洗大家的唱诗服。神父特意委任了墨桐作为监管，就怕她再闹出事来。
说是干活，其实比较接近于玩耍。这些孩子都是信徒家里的小孩，当中有大半的父母周日有工作，所以拜托给教会照顾。好心肠的神父于是发动大家捐款，购置了衣服，给孩子们组了个唱诗班。效果嘛，出奇的好。有些本来很调皮的孩子，现在也开始变得有礼貌了。尤其是当天籁般的童声在教堂里响起，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心灵的洗涤，变得更为宁静和安详。
华煜穿着修女的围裙，赤着脚跳进木桶，用力地踩、踩、踩！她是很笨，可是她很卖力！就算上帝看到了，也会原谅她吧？
小孩子们也来帮忙。小男生学着华煜的样子，挽起了裤腿，在木桶里蹦蹦跳跳；有几个小女孩拿过凳子，坐在木桶旁边，有模有样地用小手搓揉着，尽管是不知哪件衣服的哪个部位；还有一些孩子们提着小桶，跟着墨桐去提水了。
当墨桐拎着两大塑料桶的清水，吃力地走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华煜弯下腰，一脸灿烂的笑容，替一名小女孩拂去头上的肥皂泡。
他怔住了，呆呆地站在当场，一动不动。
她不知道，其实她头上、脸上的白色泡沫，比在场的任何一名小孩都要多。
明明是最需要照顾、最让人操心的麻烦家伙，却还非要煞有介事地照顾别人。
可是，就是这样稚气的慈爱、这样天真的温柔，才更让人心动罢……
“哎？”华煜发觉男生的异样，奇怪地：“干吗不过来？我们这里正需要水啊！”
“哦……”
墨桐赶紧低头，将水提过来，倒进大木桶里。
眼睛不期然地扫过女孩的脚，一双小巧白皙、颗颗趾甲如粉色贝壳般漂亮的脚。
他脸红了，不自然地将目光挪开。
有人小鬼大的小丫头看到，叹了口气，道：“唉，我果然早生了十年……”
华煜恰好听到，不明就里，哈哈笑道：“我倒想晚生十年呢，和你换换，好不好？”
哪知小丫头不屑地撇嘴：“我才不要咧！再过十年，‘螭吻少年’将是名副其实的偶像天团；而墨桐哥，肯定也会成为天皇巨星，正是男人魅力十足的时候！那时候我也风华正茂，正好是女孩子最美丽的二十岁！我一定会和墨桐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
小女生郑重其事地说着，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袁墨桐：“哥哥，我现在不理会你喜欢谁，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十年之后要和我谈恋爱呀！”
华煜瞠目结舌——这、这是还在上小学的女孩子？！
袁墨桐轻笑：“这主意很好啊，哥哥都快心动了——可是，假如到时候有更帅的男生出道了，怎么办呢？你要知道，现在的偶像组合，更新换代很快的！”
“哎……”小女生明显还未考虑到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踌躇。
“这样好了，”袁墨桐蹲下，宠溺地揉揉女生的头发：“你呢，就乖乖地长大。要好好读书，好好上课，好好来教堂做弥撒。哥哥会替你跟上帝祈祷，要他在你二十岁的时候，让你遇见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帅的男孩子——好不好？”
与其是说服，毋宁是****。面对那张超近距离观赏，依旧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孔，小丫头期期艾艾地回了一句：“好……”
“拉钩。”袁墨桐微笑着，伸出小指。
“拉钩、上吊；结手印、盖红心；一百年，不许变！”
小丫头高兴地搂住袁墨桐：“我们说好了唷！”
墨桐拍拍她的头：“说好了！”
小丫头抬头，别有含义地看了华煜一眼：“我绝对不会输给别人的！”
华煜愣住——喂喂！这又算什么情况？！
还来不及开口抗议，一堆小丫头已然围了上去：“太狡猾了！我也要！”
“还有我！”
“还有我……”
一时之间，所有小孩子全都聚了过去。除了少数几个稍通人事的小女生，还有那些其实什么也不明白、只不过是凑热闹的小男孩们。童言无忌，大家只是笑着、闹着，在草地上滚作一团。
看着袁墨桐和小孩子们在草地上疯玩，开怀大笑的模样，你根本想象不到他是舞台上那个惊才艳绝的抒情歌手、那个在电视剧里深情款款的少男演员、那个在综艺节目里让无数女嘉宾趋之若鹜的偶像明星……他只是个大孩子，天真烂漫的孩子。
水晶一样，清爽、透明、然而无比美丽。
华煜本来看着、笑着，然后毫无意识地，落下泪来。
一直到脸上湿了一大片，她才发觉自己哭了。
为什么要哭呢？
我……已经很满足了呀！
有爸爸、有华叔、有无数昂贵的玩具、华美的衣服……还有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生……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当我到了女孩子最美丽的二十岁，要和墨桐哥谈恋爱呀！
那小丫头，是这么说的。
志得意满的口吻，信誓旦旦的表情。
啊！
华煜轻轻地、自嘲地笑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我是个空有水晶鞋，却……永远不能爱上的公主……
孩子们终于玩累了，被修女招呼去吃点心。苦命的墨桐出了一身汗，还得继续“帮助”华煜拧干所有衣服、搭在晾衣绳上。说是“帮助”，其实主力还是他……谁教某人已经笨到一定地步，就算只是拧衣服，也会出现把好几件衣服莫名其妙地系在一起的乌龙事件……
重复一遍，这真的是梦幻一般的场景——金色的艳阳，碧绿的松柏，茸茸的草坪；还有随风飘动的洁白衣物，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味……
墨桐将一件白色的袍子拉展，低头，含笑地问道：“累吗？”
华煜有些羞愧：“你做的比我多吧……”
“我是男生啊，这些是应该的！”他笑，继续搭衣服，“可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子。”
这是……什么？
绅士的照顾吗？Lady First？还是教养的表现？
心底里，一个小小的声音浮起：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人家可是大明星！三番五次的救过你不假，可那不过是孽缘！
华煜在心里大叫：我知道！
那声音继续问：既然知道，你还在期待什么？
我——
她烦闷地摇了摇头，然后很不幸地，一阵头晕眼花。
“唉呀！”
墨桐手疾眼快地拽住她：“小心！”
“……”华煜惊魂甫定，赶紧站好了：“对不起……啊，不是……谢谢……”
墨桐好笑地蹙了下眉，想问什么，却最终没问。只是低头，自己动手将装有衣物的桶挪了挪地方。
“那个——还是我来吧！”
华煜不愿意在一旁当甩手掌柜，遂上前，尝试着搬动大桶。
她使出浑身力气，脸都涨红了，可还是……搬不动。
墨桐忍笑，装作没看到：“没关系，你拽拽衣角就好了。那个一会儿我来搬。”
她闻言，心下又是一悸。
在网上看粉丝们的评论，说他是“螭吻少年团”里最会照顾人的一位，性格体贴得紧，待粉丝极亲切。
那，是不是——对所有的女孩子，都一样的温柔？
袁墨桐，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样无意识、也无意义的温柔，很容易……就会让人误解？
心底里那尖锐的声音再次浮现：别再强词夺理了好不好？！别再自作多情了好不好？！人家是绅士、人家有教养——怎么，这也碍着你了不成？！
对啊，她轻轻地笑。他是绅士，他很温柔，他习惯对别人好，他生来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可是，千万不要误会了你就是他的公主……
“令尊很漂亮呢。”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说一些合乎礼仪的言辞：“啊，那应该是你母亲吧？”
华煜没有猜错——袁墨桐继承了母亲的双眼。
“令尊已经回家了？”她有点奇怪，“那你——”
“……”袁墨桐稍稍沉默，“总觉得，放不下心来……”
隔着一道布制的屏障，都只能看到影子，却无法揣度那一面、那一个人的心意。
在他，是无法了解女孩那些表示拒绝的肢体语言。
而她，是分不清男孩的温柔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
彼此，都在无意识地试探。
只不过，华煜很清楚的是，就算真的有意，那也……绝对不可以。
她……或许真的是公主，不过，是永远都不能爱的那一位……
明知道绅士风度不是他的错，可还是觉得心口，似有一把火在燃烧。于是当她再开口时，已有隐约的火药味道：“袁墨桐，说实话，你也不是合格的偶像呢。”
“呃？”墨桐愣住。
“我说刚才啊！”她一面拽拉着衣角，一面语调轻快地说话，就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假如是真正的偶像，应该对那小丫头说：哥哥等着你长大，然后你来找我，好不好——就算是谎话，也应该先应承下来，让那小女孩有个美丽的梦想。干什么一口回绝呢？难道是怕承担责任吗？”
最后一句，是以玩笑的语气问的。
墨桐低头，淡淡地笑了：“也许，真的是吧。”
“哎？”
这一次，轮到她惊愕了。
“在这里，我不能说谎。”
华煜终于想起来了——这里，可是天主教堂啊。
瞧她刚才说了些什么呀？明知道人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还大言不惭地叫人家骗唱诗班的小孩子？！
“对、对不起——”她懊恼不已，“我究竟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呀——”
“不——”墨桐轻声地说道，“我的确是无法负责的，假如真的说了那样的话。”
“……”华煜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是偶像。而偶像，是不可以谈恋爱的。”
好……冠冕堂皇的回答。
果然是官方、正式的。
“不可以？”她有些轻蔑地笑了：“这算什么？怕人气下滑吗？是对自我才华的否定，还是对名利荣耀的依恋？还是现实一点吧。盛极必衰，是世间万物运转的公理。”
男生并没有因为她言语中的尖刻而不悦，只是静静地答道：“作为偶像，我们不可以谈恋爱。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我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在出道以前，在成为明星之后，在被媒体吹捧、被粉丝追逐的时候，我就知道——袁墨桐，‘不可以谈恋爱’。这不是自虐，也不是自我标榜，而是——对于喜欢我们的人，给予我们那么多爱意的回馈。我们的定位、‘螭吻少年团’，是女孩子的梦想。既然是梦想，就不可以有瑕疵，不可以破碎，不可以因为自我的欲望，而去肆意地伤害喜欢我们的人。她们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们从道义、或者是情感上，都应该回报。”
他顿了一下。
“而回报，就是将我们的粉丝，当作是唯一的爱人。”
华煜惊呆了。
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那如果——真的爱上了呢？”
“放弃——”他笑：“也许是职业，抑或——我们的爱情。”
她……很惊讶。
不是有许多人气绝顶、态度也委实趾高气扬的明星都表示过，“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演好戏、唱好歌”，就是对热爱自己的粉丝最大的回馈吗？
他们觉得对待粉丝的态度坏一点也无所谓，因为“我是个敬业的艺人”，所以“我已经很对得起你们了”。
这样的职业道德，其实也无可厚非，只是令她在心底里，替那些疯狂追星的孩子们不值。在她眼里，他们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可笑，而且是毫无意义。
当一颗真心不被珍惜，与一撮尘土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她一向只会关注歌曲好不好听，电影好不好看，却从未，喜欢上某一位具体的明星。
然而，袁墨桐……
因为是天主教徒吧，他对于“爱”这个字眼，似乎很看重。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说起来简单，世间有几人真正可以做到？
囿于宗教信仰的捆缚，不可以说谎的袁墨桐。那么，那是他的真心话咯？
他人爱我，故我也要回馈别人？
说是职业道德，毋宁说是他的取舍准则。更甚者，是生成于宗教基础之上的一种、关于人生的觉悟。
难道他真把自己当作天使吗？
华煜迟疑地：“我不太了解……可是，我知道有许多明星，都有公开的伴侣啊……明星也是人，也会结婚生子啊……你是不是，嗯，太绝对了？”
“也许吧。”墨桐耸肩，“我现在的身份，是‘偶像’。不是‘歌手’、也不是‘演员’——只是‘偶像’。假如有一天，凭借真实才华能被大众认可，或许我也会公开另一半吧……”
“可你不是以‘歌手’身份出道的吗？而且发的唱片销量都冲白金了……‘Moon Bow’也在公信榜的前位……这不就是歌手吗？”
她更加奇怪。
墨桐停下手来，认真地：“那怎么可以算？真正的歌手，要会自己作词、作曲、就算不出MV，也会用歌声感动大众。我还差得远呢。”
啊啊，岂止是宗教狂热分子，对于自身的要求，居然这么严苛？！
“这么算的话，世界上会有许多不合格的偶像、歌手啊什么的……”她仰头，“那你为什么要做偶像呢？”
他看上去家境很好。而她知道，尽管做明星是许多人的梦想，还是有许多的大户人家，不怎么喜欢自家孩子在电视上抛头露面。
“想要大家知道，在这世界上，有个叫做‘袁墨桐’的男生。”
是的，他不缺乏财富，亦不缺乏爱慕，更不曾对于名气渴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只不过是有点贪心地希望，待年华老去的那一天，还会有人记得。
“存在感吗……”
“是啊……”他笑，“学了那么多年的钢琴，你又为什么要去快餐店打工呢？”
“……”华煜低头，从桶里拽出一件湿漉漉的袍子，“和你一样啊。”
“也是‘存在感’？”
“是啊……”她淡淡地笑，“我想要留下，在这个世界上，曾经生存过的痕迹……”
“我们有志一同呢……”
“是吧……”
彼此依然隔着一道雪白的、绵质的障碍，只是言语间，不再那么隔阂。
就算不知道他的真实表情，那又怎么样？
华煜望着那道阳光造成的黑色投影，连头型亦完美的男生。
在心底里，小小声地发誓——
我会记得，在我的生命里，会牢牢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叫做“袁墨桐”的男孩子。他是少年的绅士，有教养的男孩，漂亮的偶像……还有，微笑地说起，要给粉丝们带去真挚的爱情的天使。
“对了，小煜啊，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
“就是——”他抬头，皱了皱鼻子，“好像有药水的味道。”
“……”华煜怔了一下，笑开：“你说的不会是我的香水吧？好多人说这个牌子的香水有种药味。不过我倒是蛮喜欢这种老香水的味道。”
“我说呢。乍一闻，还以为到医院了。”
他开玩笑地说。
医院啊……华煜目光迷离，果然是很讨厌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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