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出差,我来到北方一个陌生的小城市,投宿在一家普通的旅馆。进进出出的,都是陌生面孔。
房间内有三个床位。夜晚,仍是我一人;我担心着随时可能闯进一个陌生人来。我看着电视,荧屏一闪一闪换着人物,很频繁。我略为轻松了。蓦然,荧屏的热热闹闹的人群没了影儿,室内一片漆黑,像隆重的舞会一下断了电。楼外的灯光也消逝了。整幢楼传出惊愕和呼吁。
我摸近写字台,拉开抽屉,捏住了空荡荡的抽屉一隅的半截蜡烛。这是我进入这个房间时,无意中发现的。
半支蜡烛,躯干很细很圆,也很凉,它躺了不知多久,几乎被遗忘了,连服务员清理房间时也忽视了它的存在。我捏着它。我没有火柴,捏着蜡烛,走出房间,能看到长长的走廊尽头一扇窗口外边朦胧的夜色。走廊内一片紊乱,开门声、脚步声、呼唤声。显然,大家都没料到断电。
于是,我想,我手里的半截蜡烛已有些年月了——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可现在我握着它,生怕它失落,我握着它,我的体温通过掌心温暖了它。
迎面闪过一个身影。我说:有没有火柴。她说没有。她一开口,我才知道是个女性,声音使我想到了山泉。她喊服务员,声音包含着恐慌。我说我有蜡烛。她便朝走廊内毫无目标地喊,谁有火柴打火机,点个亮。她仿佛向人间呼吁。
我继续试探着朝走廊尽头的窗口方向走。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突然降临的黑暗。我像持着旗帜招兵买马,我大声喊,我有蜡烛,谁有火柴。那个女性也尾随着我协同呐喊,我说:这么多旅客,肯定会有火柴的。似乎自言自语,似乎在安慰她。
数步远,猛然跳出一朵火苗,像茫茫戈壁的暗夜中遥远处闪现出一堆篝火。他说快点快点。一个中年男子粗犷的喉音。
我赶上前,蜡烛的顶端棉芯接触了打火机的火苗,像恋人美好深情的吻。蜡烛的火苗陶醉般地摇摇晃晃,渐渐明亮起来,欢跃起来。它的光亮映出其他两张绽开了微笑的脸。接着,又惊喜地围过来几张陌生的脸,都笑着。我看着他们并不陌生的陌生的脸,我也笑了。我没急于返回房间。这亮光属于众人,我不能独自享用。
她说:你倒有经验,出差还备着这玩意儿。
我说:我在抽屉里发现的,我可没先见之明,现在出差到哪里会没有电灯呢?在城市,蜡烛已成稀罕物了。
我托着蜡烛,缓缓地走过一张张敞开的门——迎接光明的门,我十分乐意地接受里边的旅客偶尔提出的借个光的要求。他们是在寻觅断电的瞬间失却或遗落的物件;找着了那物件,像重逢一样的欢欣,简直显出孩童的纯真。
我的心房也随着烛光一亮一亮闪动。这座旅馆这座城市不再陌生和恐惧——个人进入一个陌生地难免生出的感觉。
经过一扇一扇敞开的门,我到达了房间。又是意外,豁然灯火通明,荧屏又出现一个彩色的世界。走廊传来惊喜的声音,接着,纷纷“砰砰”的关闭房门的响声。我也关上了房门。
“半支蜡烛”,就能审视人性的变化,这是作家智慧的魅力体现。特别的祝福语这年,我调到市一中工作。校长征求了我的意见后,就让我担任初三(6)班的英语老师。校长还特意提醒我,这个班有几个学生特别调皮。
果然,第一节课就有学生跟我发难。
我当时问学生:“当我说‘我很漂亮’的时候,是什么时态呢?”话音刚落,就从教室一角冲出一句怪怪的吼声:“过去时,老师!”
一听,我在一些学生轰然大笑中真的有点尴尬。
因为,我当时已经三十好几了。虽然平日里还是注意化妆打扮,但这个年纪的女人跟眼前这些花季少女相比还真成了明日黄花。只是面对这位同学似乎很刻薄的嘲讽,又该去怎么面对呢?说实话,我心里一时感到十分别扭。
但少顷后,我平静地说:“请同学们稍等一下。”
说罢,我匆匆走出了教室。
当我返回教室时,教室里叽叽喳喳闹哄哄的。有个同学还伸长脖子看看门口外,奇怪地问:“老师,怎么校长没来呢?”
“怎么,还以为老师要去告状,搬来校长训话?你们给了什么理由让我这样做呢?”接着,我举起一张相片,“我去办公室找了一张照片。看看吧,这是我十多年前的照片,怎么样?我当时还被男同学捧为‘校花’呐。跟这张照片比较的话,如果我还说‘我很漂亮’,确实是过去时。过去,我还的确漂亮,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所以,刚才这位同学说的是实话真话!”
鸦雀无声。
我又说:“现在坐在这里的女同学,说‘我很漂亮’,既是现在时,也是将来时。还有男同学,说‘我很帅’。也是如此。”
猛地,响起了掌声。
这掌声响得好长!
我笑了。甚至,眼睛有点湿湿的。我真的有几分感动。为自己,也为这几十个同学的掌声。
我说:“同学们,我们继续上课!”
时隔多年,这天是我的生日。一位自己称是我的学生的男子上门。他西装革履,温文尔雅的模样,一看就是一个挺有出息的人。不过,他一见我马上就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我开门一看,脱口就说:“哟,是你?!”
“老、老师还认得我?”
“放心,我把其他学生忘掉,也恐怕忘不了你。还有,你年前当上了总经理,这事也有同学告诉我了。好,不错!”
于是,我和他笑了。
他说,他打听到今天是我生日,特意买来了一盒化妆品。他解释着,价钱不贵,主要是表达一下心意。化妆品盒上还捎了一张生日贺卡。上面写着一句特别的祝福语:“衷心祝愿老师永远漂亮——过去时!现在时!!将来时!!!”
他就是说那句“过去时,老师”的学生。
离开时,他深深地向我鞠了一个躬:“谢谢您,老师!您给了我知识,更给了我一种做人的智慧。”我又一次感动,但接下来他的回话更让我感动。我说:“要不,吃了饭再走。”他说:“下一次我请老师吃饭。今天还真有点事,我约好了,等一下带几个员工去探望一个烧伤了脸的女员工。还要告诉她,不会因为这张脸不好看了,就要炒了她的鱿鱼。”
我想,当学生的不该念死书,当老师的更不能教死书。我蓦然想起母校的校训:“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后来,这盒化妆品用完了。但那张写着祝福语的卡片让我用精美的玻璃框镶着挂在墙上。
记得有一位作家说过:越是调皮的学生越具有创造性,越有灵性,他们身上有一般学生没有的优点。平分生命男孩与他的妹妹相依为命。父母早逝,她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男孩爱妹妹胜过爱自己。
然而,灾难再一次降临在这两个不幸的孩子身上。妹妹染上了重病,需要输血。但医院的血液太昂贵,男孩没有钱支付任何费用,尽管医院已经免去了手术费。但不输血妹妹就会死去。
作为妹妹唯一的亲人,男孩的血型与妹妹相符。医生问男孩是否勇敢,是否有勇气承受抽血时的疼痛。男孩开始犹豫,十岁的他经过一番思考,终于点了点头。抽血时,男孩安静得不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向着邻床上的妹妹微笑。手术完毕,男孩声音颤抖地问:“医生,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医生正想笑男孩的无知,但转念间又被男孩的勇气震撼了:在男孩的大脑中,他认为输血会失去生命。但他仍然肯输血给妹妹,在那一瞬间,男孩所作出的决定是付出了一生的勇气并下定了死亡的决心。
医生的手心渗出了汗,他握紧了男孩的手说:“放心吧,你不会死的。输血不会丢掉生命。”
男孩眼中放出了光彩:“真的?那我还能活多少年?”
医生微笑着,充满爱心地说:“你能活到一百岁,小伙子,你很健康!”男孩高兴得又蹦又跳。他确认自己真的没事时,就又挽起了袖管——刚才被抽血的胳膊,昂起头,郑重其事地对医生说:“那就把我的血抽一半给妹妹吧,我们两个每人活五十年!”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这不是孩子无心的承诺,这是人类最无私纯真的诺言。同别人平分生命,即使亲如父子,恩爱如夫妻,又有几人能如此快乐如此坦诚如此心甘情愿地说出并做到呢?
我们从男孩的身上感受到人类最无私最纯真的爱。爱,一个任何时代都不陌生的字眼,一种体现着人与人之间最直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