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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桂花香气漂浮在城市的气息上面。徒然叫人产生一种美丽而凄凉的感觉。一切似乎与往常不一样。具有梦境般的气氛。并且还多了一种腐烂的木头的味道。街道的马路上显得更加空旷而冷清。停车场上明亮的水洼中倒映着蓝色的白云。周围的事物仿佛是出自一段感光不足的胶片。模糊不清。
蔓非快要走了。
实我早就该知道。我是留不住她的。她是一个高傲且不甘平庸的女孩。现在她已经是这个城市里小有名气的演员了。但我知道她并不满足这些。因为她的才华。也因为她的虚荣。
蔓非是一帆风顺的。她每个月只需拍一个电视剧或接几个代言广告。就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而我却是一个太过平凡的男孩。一个即将成为男人的男孩。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像大学那会一边握着乒乓球拍。一边在球台上傻傻的看着蔓非幸福地流汗了。我应该习惯拥挤的城市生活。习惯忙碌的工作压力。习惯整天面对一条又一条麻木不仁的线条去构想高楼大厦的图纸。
可是事实上我却不能习惯这些。因为这是一个阳光匮乏。人潮拥动的城市。空气长年污浊不堪。高楼之间寂寞的天空没有半点清晰的颜色。一到晚上。街道就散发出颓废的气味。混合着破碎的梦想。被埋藏在一起不停地发酵。
我在公司里设计图纸。这个设计已经被我修改了好几次。可老板依然不满意。于是我把以前设计的所有图纸都撕掉。开始重新画。再撕。再画。等到自己疲惫不堪的时候。还是没有一张满意的设计。我忽然发现其实世界上的东西是没有绝对的完美可言。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东西或多或少都会有遗憾的地方与不足。就像我和蔓非一样。
我是一直怕说永远的。一说永远。就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流走。其实我很明白我们早已经不在是同一个世界里生活的人。可我却一直心存侥幸。
永远。就像一条可怕的鸿沟亘旦在我和自己最爱的人之间。而我却无从选择。
我来到公交站旁。准备去乘车。我很喜欢坐车。就像我喜欢走路一样。车上总有我所喜欢的味道。不管是公交还是地铁。各种各样的人有着不同的表情。我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善良。我在轻易之间喜欢上了这些表情多变的脸孔。这些脸孔在闪亮的日子里惨烈地盛开。带着一股颓废不堪的落魄和死亡气息。苍白而决裂。
我突然想起以前那些与蔓非一起乘车时的情景。那时候。蔓非总是安静地靠在我的肩上。她的头发里有着春天明媚阳光的味道。几缕温顺柔软的秀发滑进我的脖子里。痒痒的。
“蔓非。你喜欢乘车吗?”
“喜欢。当然喜欢啊。”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坐在车上上下颠簸。透过高大明亮的玻璃看着这个充满古城魅力的西安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点一点地变黄变黑。”
“只有这些吗?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能靠在你身上。闻着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干草气息。”说完她的脸上升起两朵红晕来。
我露出幸福的微笑。将她搂得更紧了。
我们就那么站着。很平静。像是一湾击不起任何波澜的深潭。
地铁在黑暗的隧道中哐当哐当的前进。然后进入站台的光亮中。车厢里有睡梦中的人。歪着头。张着嘴。一脸无知怅惘。
我不知道地铁的尽头在哪里。只是看见它从城市一端到另一端。再从另一端到这一端。不停地穿梭。不停地来往。永无休止。
我突然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真的。
那样我们就可以一直这么幸福的相偎相依。没有悲欢。没有离别。没有孤单。没有寂寞。只有永远。
这是一个潮湿的季节。
连绵不绝的秋雨已经整整下了一个星期。还不见一点收脚的迹象。
空气飘着纷纷扬扬的细雨。广场上已经人迹寥寥。周围的建筑在黑暗的光线反射下呈现一种直角和半明半暗的轮廓。天空是铅灰色的。黑沉的云朵压的很低。像是一些垃圾悬浮在天空上。
等我躲进超市门外的屋檐下身上已经湿了一大半。这样连绵不绝的阴天肯定会持续很长时间。我进了超市打算买一些食物回家储藏。在方便食品的货架旁。我意外的碰见琨黄。他站在货架下。一只手扶着架子。眼神落在架子上。他没有发现我。愣愣地看着架子里的东西。
我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他如梦初醒。然而来不及收拾的徬惶和失落已经被我尽收眼底。
“怎么了?”我轻轻地问道。
“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这么失魂落魄。我刚看到你一副心不在焉地盯着货架发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琨黄痛苦地低下头。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蔓非说她快要走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座陈旧的公寓楼是留不住蔓非那样倾城的大美女。但我还是安慰他。“你可以阻止她呀。”
“没有用的。她跟你不一样。她是那种倔强、不甘平庸的女孩。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会留下的。”
“可你是最爱她的人啊。”
“最爱?就算我最爱她又怎么样。纵然我愿意为她去死。可她还是会走的。她不会留下的 。也没有人可以把她留下。我不可以。这个城市也不可以。”
“你怎么知道。或许你跟她说了。她就会回心转意不走了。”
“没用的。真的。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属于同一个世界。既然她执意要走。我又何必去强求?”
之后再也没有人说话一切都回归沉默。门外的雨还下着。格外空旷寂寞。路边的树忧郁地站着。每一棵树都像是生了潮湿的霉菌。
那一刻的寂静。就如同封闭在黑暗中的地窖。忽而掠过微薄的光线消纵即逝。却艳丽得让人心里无限失落。像是把自己置身于一片茫然的天地。一切都是冷清、浑浊。
和往常一样。我们又买了一堆方便面。我和琨黄买的方便面不是一个牌子的。我喜欢那种骨胶营养的白象。而琨黄却喜欢热辣辣的红烧牛肉面。我记得以前。我经常对琨黄说你怎么总是喜欢吃那种爱上火的面啊。其实你也可以试尝换另一种牌子的面吃嘛。这时。琨黄就会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我说。吃习惯了。不好换呗。然后眯着眼睛又对我说。咦。你不也是总吃一种牌子的面吗。你怎么不换啊。
结了帐。时间已是下午六点多了。空旷的马路带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寂寥。楼群之间一点点的变化。似乎让人的神经有了迟钝的反应。
我感到异常疲倦。便在超市门前台阶上半人高的橱柜坐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琨黄说着一些废话。到最后竟然靠在墙上睡着了。
后来。我突然被一个声音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却发现琨黄打着雨伞站在我面前。长长的头发和衬衫都在滴雨。我明白过来。原来在我睡着的时候他冒雨跑回去拿了雨伞。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麻木了我猛地打了一个趔趄。幸好被旁边的琨黄拉了一把。我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起来。
“抱歉”我连忙道歉。低下头来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阵冷风吹过。我搂着胳膊冷不禁颤抖了一下。琨黄把他的衣服脱了下来递给我。“披着吧。现在很冷的。”见他异常诚恳。我只好将他的衣服披在身上。过了一会儿果然暖和多了。
琨黄打着雨伞走在我旁边。我的鼻腔里顿时充满了一种淡淡的干草味道。带着湿润的气息。异常芳香。
西安的晚上总有黑色而冰冷的风。树影与路灯交织的街道。夜色甚浓。但依旧有寻欢作乐的人群。不胜颓唐。石板缝隙里空积着一摊摊污水。一脚踏上去水花四溅。
我突然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真的。
这是一个不适合谈情说爱的秋天。烦躁的情绪在风中飘扬。阳光耀武扬威的穿过灰色的大街小巷。马路上尘土飞扬。城市的居民慵懒地眯着眼睛。一切仿佛都是由许多模糊的片段堆积而成。像一部意识模糊的黑白电影。
蔓非仍然在她的演艺圈内繁忙。而我依然在画我的狗屁图纸。尽管她时常会到公寓楼来看我。尽管我们还会在黄昏去楼下散步。但我已经闻到空气里充斥着的那股离别的气息。
天气欲见变冷。连绵不绝的秋雨不停地下着。一天连着一天。似乎永不停止。空气中的潮湿像渗透到骨子里面一样。
我和若冰行走在这条看似热闹却肮脏不堪的大街上。路上已经灯光通明。霓虹闪烁。人群涌动。就像一条沸腾的河流。人们面目模糊地来回活动。仿佛是在黑夜里彼此靠近而盲目的鱼群。
扑面迎来的冷风让我浑身颤抖。我朝大街望去。梧桐树枯黄的树叶在风雨中飘摇。然后轻轻地掉下来打在雨伞上。清冷的雾气弥漫了寂静无声的城市。
我总是觉得人处在这个纷杂喧嚣的时间中。不应该总上被现实的悲喜鞭驱前进。而应该有这样一种片刻——可以安静地呼吸新鲜的空气。细细品尝昔日走过的感觉。或者什么也不想。让那颗超载的心。留有一分余白。就像一幅水墨丹青。过分拥挤的构图并不会使人痴迷。只有融身于它的天地留白之间。才会使人倾倒于有分寸的美丽。
可是我无法做到。真的。我放不下。放不下这份来之不易却又即将瓦解的感情。我很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或许我不会在宁静淡泊的休憩之后。带着一种宽容。超然。含蓄的态度去领略内心纤尘的洁丽。因为我始终被一种情绪所主宰。
现实的冷笑与残酷不是他的错。就像小纸人一样。被命运摆布在时光和生命的海洋中。一个个悲剧。一个个仿佛被上帝遗忘在角落的孩子的梦想。永远没有春天。到处是一片窒息的黑暗。无边无际。
我转过看了看若冰。她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虽然她站在我的身边沉默不语。可我却觉得她想说什么。几次都是欲言而止。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想说什么。而她也知道说出来没有什么用。所以只好作罢。记得半年前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留着长发。有着青涩单纯的漂亮女孩。只是现在她眼里和我一样也埋着忧郁。眉头有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其实我是不了解她的。因为我除了知道她叫若冰。是一个编辑。住在我的对面之外。其余的都不清楚。
我和若冰一直都在默默无语地走着。外面的雨已经变得很细很疏。树影与灯光在冰冷的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