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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料峭。霜冻萧索。
记忆中的冬天像是被拉断了一样。终于在人们盼望已久的渴望中姗姗来迟。
在严冬与夕阳仅剩下最后一点光芒的淮北街。四周被灰蒙蒙的尘土弥漫开来。
头顶的路灯张开着昏黄的眼睛。义无返顾地撕开了黑暗的束缚。
路边有一只被摔得粉碎的啤酒瓶子。灯光下反射在它赤裸裸的残骸上。折射出了一种耀眼的白炽亮点。
渐大的北方吹得高架栏杆上的广告牌“哗哗”作响。像是围绕在中央灯光边的无数掌声。
它们连绵着。搅浊了空气。偶尔扑鼻而来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沉重的卡车一路喘息着呼啸而过。车前灯突兀地亮着。急速到远离这片西北角。
明明说好了放学的时候让他等她一下。可是过了这么久晨小雾还没有出现。
苏末缩了缩有点僵硬的脖子。轻轻地耸动了一下肩膀上挂着的书包带。然后将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沿着路边突起的小道上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从一盏孤独的路灯走向下一个孤独的路灯。
在经过一条街道的拐角的时候。苏末看到了晨小雾熟悉的身影。她正侧着身体在和一个男生说笑。脸上有像水波一样温柔的笑容。
那个男生叫齐安。是晨小雾刚交的男朋友。
苏末看着眼前的情景。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好空。有冷冷的风吹来吹去。
他吸了吸鼻子。然后感觉到鼻子酸酸的。
说不清鼻子为什么会突然毫无准备的酸起来。明明是那么地讨厌她。那么地恨她。可是看到眼前的情景的时候心却莫名其妙地堵得难受。
当初她和齐安刚开始交往的时候。苏末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在晨小雾平时洋洋得意的炫耀中隐约地知道两个人是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学科讲座上认识的。后来晨小雾每次去阶梯教室里听课。齐安在走过她的座位的时候都会对着她淡淡地微笑。嘴角微微上扬。张开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晨小雾也对着他笑。然后便会感觉到似乎有一缕阳光照进了心底。晨小雾不知道自己的微笑是不是给了他暧昧的感觉。齐安明显地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关心。比如看见她听课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下次来的时候便会很留心地带上几片白加黑。比如她的笔记没有做完。他会把自己的笔记整理好递给她。然后告诉她哪里是重点部分哪里需要熟练掌握。只是有点奇怪的是。当那个夏天到来的时候。晨小雾也莫名其妙地成了齐安的女朋友。
而之后。每次苏末看到晨小雾和齐安一起去食堂吃饭。看到齐安站在门口等晨小雾。看到放学的路上。晨小雾坐在齐安的单车后座上有说有笑的时候。他都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表面像是被人无缘无故地戳了无数个小孔。然后身体里面的空气都发疯似的朝着外面排遣开来。一点一点地排空排净。
像是丢失了所有的水分的木偶。空虚永远都填不满。
每走一步。脚下就如同是陷入了一团泥泞不堪无边无际的沼泽里。浑身使不上一点儿劲来。所有的努力也只会让身体更加疲惫不堪。
养护路面的洒水车开过来的时候。那个叫齐安的男生护住了晨小雾的身体。不让水洒到她漂亮的裙子上。
“齐安你对我真好。”晨小雾扬着笑脸又幸福又明亮。眼神清澈得如同泉水一般莹洁。她侧过身从齐安的怀里轻轻地挣扎出来。然后看到了路对面十米之外的苏末。
那是晨小雾认识他七年以来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不。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瞳仁黯淡。眼神放空。冷漠至极地经过她的身边。
十七岁的苏末。修长的身体。精致的五官。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左肩右侧挂着一个单肩包。他悄无声息地穿过马路。然后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他就像是一个静止的音符。结束时的尾声。无法拖长。硬生生地断成了无数个截面。成为仓皇的收场。
苏末走进小巷的时候。天已经变得有点黑了。
稀疏的几点星光陪衬着昏暗的路灯。在浩淼的夜空里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楼顶突兀的地方在黑暗里像是站在建筑物最高处的巨人一般。俯视着地面上缓慢移动的人群。
远处城市中央妖艳的霓虹彩灯放空的光线。仍然在视野里熠熠生亮。
在弄堂口的时候。苏末遇到了抄近路回家的晨小雾。
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的站立着。谁都没有说话。
仿佛晨小雾以前嚣张的气焰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疑惑和不解。
眼前依然闪现着路灯下面。苏末看起来无限悲伤的身影和冷漠至极的表情。
像是被切割成时光的某一个生物切片。在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颜色。丢失了所有的水分。
被置放在安全的玻璃瓶中。侵满了药水。抽干了空气。然后风化成了标本。在记忆的石碑表面拓印下清晰的烙痕。
“那个……你让一下吧。我要上楼了。”苏末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不行。”晨小雾把胳膊搭在胸前。把逼仄的弄堂口堵得更小了。
“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问一下。你刚才在大街上为什么要用那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什么表情?我压根就没有看见你。”苏末装出一副很糊涂的样子。
“别跟我装傻。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
“是不是因为我又让你等久了。所以你就生气了?”
“不是。”
“就是。”
“不是。”
“就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苏末突然对着晨小雾大声地咆哮了起来。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
晨小雾一下子惊呆了!
这是苏末第一次对着她这么大声说话。第一次对着她发起火来。
心里像是突然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中。随着苏末因痛苦而慢慢扭曲变形的脸惶惶然下坠。
她看得有点傻了。
苏末推开晨小雾。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楼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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