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亲王灿若朝霞的笑容在幽暗的巷子里显得有几分诡异。我心里大叫不妙,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
虽然换上了华丽的衣衫,但那一双眼,含笑却绝不温柔的褐色眼眸是不会变的。
怪不得瞧着眼熟,他就是那个大忽悠车把式呢!
我暗自吐了吐舌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啊呵呵,若早知是亲王殿下,我怎敢坐你的车。”
说罢又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车把式变成了王爷,天下真要大乱了!
“你这话本王听着别扭!”他微微撅着嘴,眉毛一跳一跳的翻着眼珠望天。
我看他这副古怪样,捂着嘴差点爆笑出声。
“你既然是公主,大大方方进宫就是,为何要偷偷摸摸?”
“那个……嗯……”
“殿下!”蔡公公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他抱拳屈身道:“老奴实话跟殿下说吧,青鸾公主她之所以要避人耳目,是为了打探消息,救太子殿下。”
“哦?”裕亲王挑眉看我,蔡狐狸趁热打铁,近一步凑在亲王耳畔嘀咕。
那车把式亲王边听边点头,褐色的眼珠滴溜溜绕着我的脸转个不停。
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我挠挠发麻的头皮,目光搜寻着可以逃遁的路线。
“嗬,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裕亲王笑着推开了仍喋喋不休的蔡公公。
“本王知道了。公公你日后多照顾着她就是,不要让她傻里傻气的帮了倒忙。”
裕亲王拍了拍蔡公公的肩,对我咧嘴一笑就翩然离去。
我望着他一抹赭色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幽暗的尽头。
真不知道这位低调洒脱的裕亲王是何等样人?他似乎是这深宫中又一个景王兰,生于皇族却向往山野,莫不然他也不会做个赶车的把式。
我深吸一口气,尽情吐纳胸中郁结。夕阳西沉,天边仅存的一缕微亮也被夜色围拢。
很想向蔡公公打听裕亲王的事情,几次张嘴都被他异常的兴奋给堵了回去。
“诶?师傅你高兴什么?”我困惑的看着他飞满霞光的脸。
岂料他转过脸,用一种近乎中了五百万的歇斯底里的声音尖叫道:“亲王殿下他刚才拍我的肩,他竟然拍了我的肩!”
“那又如何?”我感到脸部的肌肉在抽动。
“亲王殿下是老奴最崇敬的主子,他平日很严厉,见了我是非打即骂。而今天,他竟然肯听我把话说完,还亲切的拍了我的肩。老奴我……太感动了!就是往后要老奴赴汤蹈火,丢了性命也值了!跟亲王殿下这样的主子,不白活一辈子啊!”
蔡公公声泪俱下,我则呆呆的看着他几乎要匍匐磕长头的虔诚架势。不是不理解,真是无从理解啊!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格魅力可以强大到征服每一个人?让人死心塌地的追随,无怨无悔的舍弃一切乃至生命?
记忆中有一个点此刻突然异常清晰,仿佛曾有人说过与蔡公公同样的话。那微风轻扬下健步如飞的身影,瘦削的素白脸的内监,冯喜。
“恭王爷是硬汉子大英雄,奴才真巴望着能伺候王爷几日,能跟这样的主子,一辈子也没白活!”
是了,这就是冯喜背叛太子弘的原因。
当我顶着昏沉的脑袋回到合欢殿时,阿芳正靠在窗根下望着黑漆漆的夜色发呆。
我知道她的心思并不在夜色中,因为我披着一背的雪花跨进屋门时,她惊讶的下巴都掉了。
“呀!怎么下雪了呀?早知道我就让滢心出去迎你了。”
我斜睨她一眼,嗔笑道:“你这魂不守舍的,能知道什么?想必滢心那丫头早已提醒过你,只是你神飘天外,什么也听不见罢了!”
厅前玲琅满目的佳肴已摆好,其间当然不会少了烤鹅肝。
“唔哈哈!亲爱的烤鹅肝,可饿死我了!”
我一个饿虎扑食,大半盘烤鹅肝转瞬就被扫荡一空。
刚想叼着鹅肝眼馋阿芳,却瞧见她似乎并没注意到我,仍是独自呆坐。
我蹭到她身旁,叹气道:“我知道你担心太子,可如今暗潮汹涌,朝堂中的人个个深不可测。那把雕龙椅有太多人眼红,太子他仁善,纵然做不成太子了,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晓娴……”阿芳杏目盈波,泫然欲泣,“可是你能保证,弘不做太子就能活命吗?”
“这……”我一语哽喉。
心里明知这场皇位之争凶险万分,可是为了安慰朋友,只能往最好的方向开导她。
“别太悲观了哦!”我抚着她的背,“弘怎么说也做过太子,就是削了他的储位,他也还是皇子。况且弘人缘不错,朝中许多大臣都站在他一边。所以无论以后谁为储君,都不会威胁到弘的性命。怎么也要做做样子,堵住悠悠之口啊!放心吧!”
“我今日召父亲宋昀进宫,请他帮忙救救太子。可是他不肯,他……”
阿芳止住哭泣,噙了满眼眶的泪水望着我。
“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我替她抹去泪水。
“宋昀说现在朝中人人自危,唯恐惹祸上身。安份守己,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他说的对。”我把头靠在阿芳肩上,喃喃道:“我明白,你也明白吧?”
阿芳有些诧异:“你说什么?”
“宋昀从前是恭王的人,后又投靠了皇后。说句不怕你怨怪的话,宋昀本就是个墙头草,哪边的风强就向哪边倒。要这么一个软骨头帮忙,当然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