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队行至王府正门,只见大门已开,丫鬟小厮家丁站了两排。景王兰仍旧一袭白衣立于门阶之上,夕阳将他颀长的身子拉开了长长的暗影,斜斜的拖在地上。
我扶着七巧缓缓一拜,冷声道:“景王真是淡泊洒脱的性子,连娶亲这等大事都能等闲视之!太子大婚你一身白,如今轮到自己仍是一身白,不吉利呀!”
景王兰的白衣落在我眼里,如同一块寒冰,与七巧一身隆重的红色形成强烈的反差。红色炙热的情绪落入这清淡寒冽的白色里,冻伤的恐怕不止是七巧一颗少女心事吧!
兰听罢面色如常,负手下了石阶,站在我面前。
眉目含烟,唇边带笑,他伸出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拉起七巧。
“随为夫进门吧!”他牵着羞答答的七巧,纯白衣袂翻飞,如渡人脱离苦厄的仙子。
我痴痴看着那一白一红的身影飘摇在暮色之中,穿过大门又逶迤绕过菱花镂刻的墙垣。脑子里木木的像是做了一场梦,猛然惊觉,早已不见了景王兰与七巧的踪迹。
“公主,王爷请您移步凌波阁。”
管家朱伯笑眯眯的皱着老脸,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吩咐几个家丁将七巧的嫁奁分批搬进府里安置。
夕阳西沉,夜如泼墨笼罩王府,已有家丁将凌波阁四周的石灯点燃,强风过处灯火摇曳闪烁。
凌波阁建在一汪碧湖之上,夏季坐于阁中四面透风格外凉爽。但而今是冬季,虽然门窗紧闭,仍免不了遭受湖水的阴寒气。
兰先是让我吃了闭门羹,又故意将我丢在这里挨冻,与其说他在向恭王□□,倒不如说是与我置气。气我事到如今仍执迷不悟,助纣为虐。
因为送七巧出阁,所以今日的我穿着隆重华丽,薄绢的纱衣下仅穿了件低领的深衣。冷风不断从领口处嗖嗖灌进来,脚下的丝履更是薄不禁风。
“朱伯,你家王爷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该不会已经猴急的入了洞房,把我撂这儿给忘了吧?”
我抱着双臂冷的直打哆嗦,心情坏嘴巴也更坏。见管家朱伯犹豫着不答话,我一踢凳子就要摔门而去。
“公主,公主您息怒啊!”朱伯拦住了我,老脸愁的皱成了干核桃。
“快叫你家王爷出来,我今儿还有事,闲不得跟他耗在这儿!”
朱伯见我秀眉倒立动了真气,不敢再有怠慢,只一叠连声的劝我息怒。
夜色渐浓,寒气越重,整个景王府突然陷入了一片静谧无声。当朱伯推开凌波阁的大门离去,我的心也跌到了谷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这扇镂雕精致的木门再也不会打开了。
我箭步冲上去,两手颤抖的摸向大门。
嘎吱——门扇轻而易举的被我推开,一阵清冷的夜风毫不留情的袭透了我单薄的衣衫,逼得我连呼吸都被堵了回去。
“夜深风寒,公主若是病了,让兰怎么交代?”
轻扬的声音从夜雾里传了过来,石灯恍惚的火光照清了来人俊逸挺拔的身姿。
白衫随风而动,他手中提一酒壶,头上的金缕冠在夜色中仍旧难掩其光艳。当然,他那张近乎仙子的脸在暗夜中,比金冠还要夺目。
转瞬他已走至面前,挟着浓郁的酒香。我斜眼看他,嫌厌的用手挡在鼻前。
“怎么喝这么多酒!”
“呵呵呵!”他笑,眉目间都是朦胧的醉意,“娶妻……高兴啊!”
说罢他推开我,踉踉跄跄的走进凌波阁内,跌坐在席上。
“关门,你进来!”他眯着醉眼向我招手,嘴唇微微嘟着,像小孩撒娇。
我无奈的看着他,气已消了一半。闭紧了门,转身走到他旁边的席上跪坐下来。
这种席地跪坐的姿势极端别扭,虽然这个时代并不像汉朝那样是纯粹的跪坐,也有凳子椅子矮床什么的。但像景王这类喜好休闲的王公贵族,却不喜欢“高坐”只钟爱席地而坐。像凌波阁这等会客之所,更要推崇复古风,也算附庸风雅。
“想不到我景王一向以洒脱自居,今日仍要做这强难之事!”
“强难?”我大笑,胸口憋闷的想吐。
“既然你觉得勉强,大可推了这门亲,何苦如今在我面前说这醉话!”
兰咧着嘴苦笑,仰头一口口喝着酒,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大丈夫岂能临阵退却?他要战,我迎战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