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瞧着小厮们手里玲琅满目的玩意儿,摆手道:“都搁在屋里吧!”
几个小厮齐齐称喏,麻利的捧着盒子进屋放好后又鱼贯而出。
“公主。”滢心轻声道:“这些都是王爷的心意啊,说明他并没有忘记公主你啊!”
我心中虽有安慰,但想到枫就要娶妻,原本的一丁点欢愉也被冲走了。
“哼,他是新郎官,自然要准备些礼物。我是他妹子,他送这些来也是应该的。”
滢心见我一副铁石心肠,无奈的叹了口气。
墙垣外,有一模糊人影闪过,步履急促,只余一顶长冠高高露在墙头,越行越近。
等转过朱墙,那人跨进院门。颀长身姿一袭玄色深衣,领口袖边装饰有朱红纹案。一双高腰革靴踏在雪上,咯咯喳喳一阵乱响。
我瞪着他的脸,看他有些紊乱的步伐,想转身离开却又像扎了根般无法动弹。
几日未见,他下颌的髭须更显杂乱,本就瘦削的双颊也更加干瘪。若非知道他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恐怕会认作大叔了。
滢心款款向枫一拜,就颇有眼色的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在我手背上狠狠掐一下。
“……大哥!”看着他憔悴的面色,我的心也就软了一半。
由于枫的脸型瘦削,一双本不大的眼睛却显得尤为突出。他的眼神犀利如鹰,却像磁石般吸引着我的视线。
他盯了我半晌,直到我面部肌肉开始抖动,他才沉沉开口:“那些玩意儿你可喜欢?”
“嗯……啊,我都让他们放进屋里去了。”我扯了一个苦笑。
“那些小玩意儿虽然不值钱,却都新奇精巧,必然比那只绵羊有趣!”
他的脸严肃如冰,嘴唇抿成一条线,好像再不打算说什么了。
我无声的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那一天宁军凯旋而归,我在织染房望眼欲穿,却等来了太子弘,他送了只宝石镶嵌的绵羊给我。后来兰也来了,却独独与枫擦肩而过。伤心他为何不急着来看我,埋怨他一战成名还携了美人归。岂不知他一直都在。
“枫……那天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见我?你可知我在织染房受苦,日日盼着你回来。盼你救我出冷宫,更盼着你……”
我语意哽咽,后半句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泪水如溪淌过脸颊,北风一吹似要结冰。
枫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哭泣,眸光沉静,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雪又下的紧了,朔风呜咽,带着他冷硬的声音打在我脸上。
“我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癞子觊觎公主的美色。求而不得,不如放手!”
他凄凄一笑,转身欲走。
“枫!”我抱住他的胳膊,一阵清凉的甘松香就扑入鼻腔。
“别走,别丢下我……”我哭的发昏,只死死箍着他的胳膊,像溺水者攀缘的浮木。
他臂膊上的肌肉跳动,狠狠挣了两下。无奈我使了狠劲儿,一时也甩不掉。
“我说过,若有一天你恨我了,我就放你走。如今你既与景王有情,我亦不会强留。只是从今后你我立场相悖,他日相见难免兵戈相向。你……要保重!”
他垂首看我,冰冷的眼眸深处波光涌动。那份轻易不能觉察的深情,只有我懂。
我攀着他的衣袖,仰脸问道:“你说过即便如此,我也是你手中牵着的纸鸢,你不会放开我的。对吗?”
他不置可否,却也不再挣扎,任由我的泪水打湿他的长袖。良久,见我仍不甘心的望着他,等他回应。他轻轻一叹,用手顺着我的后背,目光惆怅。
“玄都,你可会恨我?”
“不会。”我笑的凄凉,“男儿当有鸿鹄之志。妹会留守大宁,等着大哥回来!”
“玄都……”他的脸上露出了罕有的惊慌之色,反手抓紧了我。
我被他捏的疼痛,呲牙道:“你会权宜之计娶桃夭为妻,远走安国。我却不会因为和你赌气就嫁给景王。你我有婚约在身,休想抵赖!”
“唉!”他皱眉闭目,“如果你恨我,我就会走的安心一些了。”
他睁开眼睛,手指抚摸着我的眉毛、眼窝,又擦去我眼角的泪痕。
“当今太子妃着实是个精明的妇人,她煽动父亲宋昀背叛我,转而扶植太子。现在宁皇已经对我心存嫌隙,几次三番要调我去属国。形势危险,我是不得不走。与其被宁皇安排,不如请命去安国,那里民风彪悍,又有桃夭从旁协助,必然事半功倍。”
“所以你将婚期提前,并请命去安国,并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我忽然想笑。
枫的脸一僵,有些尴尬。“啊,那些影士蠢人居多,不足为信!”
“呵呵呵……”我捂着嘴闷笑,“你为了自己能走的安心,故意摆脸子骂我。若我真因此恨透了你,嫁给景王,那怎么办?”
他见我破涕为笑,严肃清冷的面色也缓和了不少。揽我在胸口,他的怀抱温暖如春。
“我背弃约定,舍你而娶他人为妻,是我负你在先,穷尽一生不能补偿。若你果真嫁与景王,也是我的恶报,怨不得你。但我登上九五之时,必定要夺回你。你是我的纸鸢,我不会放手,亦舍不得放手!”
枫双目如炬,那一双紧拥着我的臂弯也仿佛腾起了火焰,强势而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