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来迟了,因为很多事情,还没有想好。”楚韵如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尽可能平和的回答。
“我知道。”林肖南点点头,打湿的发稍贴在他的脸颊上,勾勒出愈加清晰的轮廓。
他终究,还是憔悴了。
“你一直在等着我的决定吗?”楚韵如又问,藏在蓑衣下的手紧紧攥起,用痛感来克制自己扑向他的冲动。
“我说过,这辈子,唯一能为我判刑的,只有你。”林肖南同样自持的站在她的面前。
伪装的太久,以至于将伪装变成了习惯,即使两人都是如此激动难抑,却仍然守着礼法,客气而平和的你言我语。
楚韵如终于坚持不下去,挺直的身姿终于摇晃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取下斗笠。
仰起的脸,早已没有了二十年前的娇憨可人,却染上了沧桑,多了岁月的风情,在他的眼中,便不仅仅是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而是二十年所有的隐忍与心痛,是所有的徘徊与守候。
雨尽数打在她的脸上,全是雨水,全是水,即使偶尔有泪水,也分不清,也无法可分。
“小如。”林肖南终于伸出手,温热的掌心拭去她脸颊上或冷或热的水迹,然后滑到她的肩膀,将她猛然带入怀中。
他的动作太大,所以她几乎是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可是没有人觉得痛,因为心更痛。
“带我走。”她攀上他的脖子,低声说,“我什么都不要了。”
林肖南没有接话,只是紧紧的搂着她,在潇潇雨势中,在冰冷的,深秋的夜中,给她自己的温暖。
屋檐下,赵允文轻叹一声,终于别过脸去。
从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芷缘宫。
皇上很耐心的将盏中的茶水喝完,然后缓缓的站起身。
起来的时候,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胸口的伤被动作牵引,重锤般的敲打着他的痛感神经。
可是他并没有行之于色,他可以忍受任何痛楚。
西门轩老老实实的站在他身后,担忧的望着皇上。
上官兰兰失踪已经三天了,皇上表现的也太平静,太不以为然了。
这样的隐忍,反而更可怕,也更陌生。
若是从前的皇上,应该不会这样吧。
正想着,皇上已经抬步踏向太后的内室,他连忙紧跟上去。
行了没几步,皇上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道:“你就在这里等着。”
西门轩垂头待命。
皇上继续往前走,撩开那袭光灿灿的珠帘,然后吩咐一旁侍立的宫女太监道:“你们都出去。”
所有人鱼贯而出,内室里,很快只剩下皇上与太后两人。
只是皇上站在屋子中央,而太后裹着锦被躺在床上。
等了许久,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赵司言,不用再装了。”
锦被里的身子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坐了起来,身着太后服饰的赵司言平静的跪在床上,深深的拜了下去。
在低头的一瞬间,她忐忑的瞟向皇上,皇上的脸上既没有诧异,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浓浓的疲惫。
“她已经和林肖南走了吗?”他没有称呼她为母后。
赵司言沉默以对。
“你不用害怕,朕昨晚告诉她要杀林肖南的时候,就知道会这样。”皇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平静的说:“朕虽然不会公开支持他们,成人之美的心却是有的。”
赵司言抬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皇上,哽咽了半天,方才谢恩道:“多谢皇上,太后……太后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你不用谢朕。”皇上的神色还是如斯冰冷,说出的话,也冷的足以结冰,“成他人之美,却要牺牲你自己,你谢什么。”
赵司言再次沉默,良久才低声说:“奴婢,心甘情愿。”
皇上转身,不再看她,只是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昭告天下,太后病重,药石难及,于今晚子时仙去。”
赵司言咬牙,再次拜倒:“奴婢,谢主隆恩!”
等她抬起头时,内室早已没有了皇上的身影,只留了一个碧玉的杯子,在桌上泛着冷冷的光。
太虚子时,宫里传来二十七下撞钟声。
大丧之音。
“浩哥哥。”
玉石相击的声音,让轩辕浩情不自禁的抬头一笑。
他的小公主。
玲珑走上前,靠着床沿坐道轩辕浩的旁边,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擦过他额间的汗,嗔怪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是不小心。”轩辕浩无奈的叹道:“没想到那人竟如此决绝。”
玲珑浅浅的笑,俯身轻言:“你没事就好。”
完美纯净的容颜近在咫尺,轩辕浩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怕粗重的喘息将自己泄露。
玲珑宛若未觉,仍然挨得很近,她的脸颊,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尖上。
少女清新的香味,一阵一阵的袭入他的鼻内。
“浩哥哥。”玲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说,你到底会不会死呢?”
“玲珑!”轩辕浩心底蓦然涌出一丝寒意,看着眼前那张娇艳如玉的容颜。
“我当然舍不得浩哥哥死了。”玲珑却只是轻笑一声弹开,笑得纯净可人,“从小到大,浩哥哥都是对我最好的人。”
轩辕浩还是觉得怪怪的,可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浩哥哥,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父王闹翻了,你会帮哪个?”玲珑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轻描淡写的问道。
轩辕浩蹙眉,想了半响,方回答道:“你们怎么可能会闹翻?你是王最宠爱的女儿。”
“回答我。”玲珑神色一正,严肃的重复了一句,“浩哥哥,你会帮哪个?”
轩辕浩愕然的看着玲珑娇嗔的容颜,思绪却突然间被带的老远。
恍惚间,仿佛回到自己初见她的时候,也是如此亦娇亦嗔,眸光回转时,让他失神的站了半响。
那时候,他十岁,她不过才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