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场上的呼声在裁判的宣告声落下后逐渐平息下来，在场的人都屏息等待着，瞳孔一动不动地把焦点锁定在灵月纤细的身躯上。
然而面对这成千上万道聚集过来的目光，她熟视无睹，淡然自若地侧了侧身体，把球反复下又弹起，试着弹力。柔和的风吹起她褐绿相间的衣摆及宽大的裤摆，掠过她令人羡慕的白皙纤细的腿肢。
我凝神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做好一切准备等待她的高速发球。
只见她直起身，双膝如待发的攻一般弯起，双脚踮起一个适当的角度，身体往后微倾，把球往上空一抛……
我的眼睛能捕捉清晰地动作到此为止。
只听“啪”一声轻响。
顷刻间，黄色的小球已经准确无误地压上底线然后弹出场外。
“15：0！”
如雷贯耳的掌声从四面八方激情涌起，此起彼伏地赞叹声如一片牢不可摧的巨网笼罩住球场顶部的整大片天空，撒边每一个角落。
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客气呢。
我不带半丝惊讶地微微提了一下嘴角，等待她的下一个球。
同样的姿势下，她又一次把小球抛起……
抓紧时机！
我微微一倾身体往前冲去，同时瞄准迎面而来的子弹一般的小球，蓄满力气之后对准离她较远的角落快速打了回去！
球拍触碰到小球的一秒，兴奋吞噬了我的思维。
接住了，我接住她的高速球了！真是个不错的开场！
“啪。”
可惜我上扬的嘴角都还没来得及抹平，刺耳的撞击声已经响起……
“啪！”
来不及看清灵月的动作，球已经伴着稍大的又一撞击声弹过的身旁。
“30：0！”
又一次涌起的呐喊声已经无法影响我的心情，比起裁判的宣告声，它们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不值入耳。
我稍稍张大了双眼，不隐藏丝毫惊讶地望着没有喘多大气就在一瞬间移到右后角的灵月。她对我露出温和如风的笑容来，仿佛刚才这一幕根本不足挂心。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竟然跑了那么远还能回击我的蓄力球，而且看起来还丝毫不费力气？
心像被吊了一根绳，悬了起来。
比起上次的双打赛，她的球技又有了一个夸张的提高。可这几个月来我也在为这场比赛努力着。那么，现在的情况，是也许她在上次比赛上根本没有展现实力的缘故，还是她根本就是个天才少女，同样的练习却能得到超过别人一倍的进步？
我没有时间再思考下去。
结果大失所料，不一会儿我就毫无动弹之力地丢了第一局，根本没有机会抢到任何分数。
自进入第二局起，比赛就深陷进看似毫无起伏的持久战里。
无形间，击球声好像踩上一种事先约好的节奏，变得十分有节奏感，像是两个选手在嬉戏着奏乐。
球场不知不觉间沦入一片恹恹欲睡的气氛中，仿佛一潭浸泡满死臭的生物的污水，死气沉沉还散发着污浊的臭味……有人开始大声嚷嚷：“喂，你们有点斗志好不好？这样还到底想不想打？”
“是啊。这是在干什么？”
“这还是全国大赛的水平吗？简直和小孩玩游戏一样！”
我没有去理会周围的躁动，这段平淡无味的对打底下隐藏着怎样的杀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网球场上的灵月是一个满腹杀机笑面杀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精心策划之后才施展出来的，我和她打过双打赛，这点我在上次就领教到了。
这个判断立马应验了。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位置等待回过来的球时，刚刚还在后场满副悠然姿态的灵月突然倾身如离弦的箭一样冲到网前，几乎是同一时刻就高弹而起，对准小球……
“啪！”
强而有力的撞击声轰然侵占球场，使得前一刻还满口怨言唠叨不停的观众立马止住话。吸气的声音很轻易就扩散开来。
刚吸一口冷气的观众突然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惊不可耐地死盯着一瞬间仿佛兵戎遍布的网球场。
“什么……”
“天，是不是我眼花了？冰帝……冰帝的那个女生居然……”
“好快！”
赞扬的话语头一次毫不吝啬地施舍给我，我把这些话一句一句记在心里，嘴角挂起自己也不明白是苦涩还是兴奋的笑，默默不语地望着落在对场上已经停下滚动的淡黄色小球。
是的，在灵月把球如风速一般扣过来的一刹那，我准确地判断了球的落点并且移动位置用凤凰回击把球打了回去。
“15：15！”
回过神来的裁判宣布道。
仰头望着湛蓝得不带一丝污垢的天空，我咧开嘴笑起来。阳光格外灿烂，像是冬日里的暖炉一样，我很想欢呼：“我的努力终于有结果了是吗？上帝爷爷你还是眷顾我的，我终于有机会被彻底肯定了是吗？”
对，我要努力下去，毫不退缩地走向那个过去在我看来根本遥不可及的顶端，中学女子网球的顶端！
毫不松懈地一鼓作气打下去，一定要赢，为自己而赢，为最初的梦想而赢，你可以的简末边！
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像是立马听懂了我内心的呼唤，全全干劲十足起来。
我抛起球，挥动起球拍……
接下来，就用不二在美国那段时间我自己创出的左蜒发球扭转比赛吧！这个发球迄今我只在冰帝网球部和私下去迹部家的时候打过，那时不过才是半成品。
而现在，这个经过我反复练习已经得到完善的发球，我要毫不畏惧地展示出来，对面前这个传闻中站在日本中学生女子网球界最高点的女生发起挑战，我要让所有人都为我喝彩，为我一个人喝彩。
“裁判，我想请求暂停这场比赛。”
“啪。”
被我抛在半空的小球失了气似的铮然坠地。
我侧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球场，现在正站在裁判席下一脸微笑的不二。
球拍像是被抹了油一样从我手里滑落，撞上地面，发出对我而言十分刺耳的声响。
全场都鸦雀无声，在场的人里不少的都认识不二吧，所以抱怨声不多，大部分人都专注地望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没有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
即使是我，也经常猜不透。
大步跑到不二面前，我顾不上全场人好奇的目光，眉梢轻轻一皱：“给我个理由。”
蓝色的运动外套随意地套在他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短袖外，茶色的发丝还没来得及蒸发掉明显的湿气。他嘴角微微一扬，笑容恍若满园盛开的梨花，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我的发丝：“比赛不能打下去了，小边。”
“你说什么……我……”
“裁判。”指尖离开我的发丝，不二飞快地钳住我的手腕，把我扣在他身侧，自己向前又走了一步，“这场比赛我们弃权。”
“弃……权？放开我！你放开我不二周助！”刺耳的两个字直戳我的心脏，我拼命地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毫无作用，他从来没有对我施过这么强的力。
“安静，小边，我们现在就必须离开。”瞬间，前一秒还笑语嫣然的他换上严肃的神色，不顾裁判的反应，拽着我在无数道目光下大步往球场门口走去。
我要气疯了，说什么我也想不到他会这样来阻挡我的梦，我期盼什么，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以为他会是一如既往默默支持我的那个人。却不料，他会是亲手断送我梦想里最至关重要一步的人！
“你给我解释清楚！我不走，我要比赛！”
“小边，路上……我会慢慢和你说，现在先听话，嗯？”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他抿起嘴角不再说话，进一步加大了对我的钳制，甚至弄痛了我的骨骼，他也感觉到我疼痛的吸气声，但好像有什么万不得已的理由一样，对我的痛吟，他选择了无视。
“等等！不二。”
陷入嚷乱的观众席上窜出一道明朗的声音，没有回头我就辨出是白石。
不二没有应他，反而带着我更加加快了脚步。
“给本大爷站住！不二你想干什么？”
傲慢的声音一出，全场观众仿佛吃了镇定剂一样安静下来，迹部出现在正对着我们的台阶上，双臂抱在身前，一副明显的拦人姿势：“你好像没有搞清楚，现在小边是以冰帝正选的身份在比赛。啊恩？”
“景吾说得对，周助。”我缓下情绪，用商量的语气对不二道，“要是我现在走了，辜负的不止我自己，还有整个冰帝！”
这是最关键的一场比赛啊，如果这场输了，今年冰帝就此就止步全国五强了。
我满目期待地望着不二，无论他有什么理由，都希望他能点头放我留下来。
“如果你执意要带她走，那本大爷不否定会抢人。”迹部神色阴沉地对不二发出挑衅，“既然她爱你，我就不会再抢。但如果她走威胁的是整个冰帝网球部的荣誉，那本大爷什么都敢干！”
浓郁的火药味开始肆虐地扩散，现在的迹部，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瞳孔里放射出的桀骜光芒，是只属于王者的。
来冰帝时间不短了，我相信，真的相信迹部为了他的网球部什么都敢干。
看到桦地已经站到迹部身旁，我顾不上其他，本能性地，慌忙上前一步把不二挡在身后：“景吾，我会和周助商量，你让桦地走。”
“简末边你疯了？”怒火瞬间充斥迹部的双瞳，他已经咬牙切齿了，“无论他做什么，即使是阻碍你的梦，你都不介意？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我没有！这场比赛我不会放弃！即使是他命令我放弃！”
我厉声吼断迹部的话，却突然感到手腕上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飞快地把我往后拉，转眼我和不二的位置就进行了交换，现在换做他挡在我身前。
“如果你希望当年伤害过小边的人能轻易地逃脱，希望小边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我能看到不二的迷人的侧脸，以及他的薄唇唇角勾起的那一抹冷得彻骨的微笑，“就尽管让桦地来修理我。”
不二总是这么能把再过紧张的场面都轻而易举地缓解，虽然我听不懂他突然冒出的这句话用意何在，但心脏像被手狠狠掐了一把，开始担心起来。而迹部，一瞬间仿佛领略了不二的用意，他眯着那双洞察力高湛的眼睛，细细望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把修长的腿往侧边一收，带着桦地给我们让出道来。
“去。”他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丝毫礼让与客套，不二当即重新施加力气在我的手腕上，几乎是拽着我，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观众的视野里。
不明白迹部突然间怎么会退让了？满脑子都是疑问的我断定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还是能让迹部放弃今年全国大赛冠军的事。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位上，任不二把车开得如赛车一般快。
车窗外五花八门的店铺像一颗颗高耸挺立的白杨，排着整齐有致的队伍随车体的加速放电影般地相对往后跑。
放在腿上的手突然被不二离开方向盘的右手盖住。
他侧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又继续注视着前方：“你生气也好怨我也好，我认了。现在我把事情告诉你，但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至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忍耐，所有的情绪尽管发泄出来，知道吗？”
白皙宽阔的大手与我的手背又贴紧了些。我没有犹豫，幅度不大地点了一下头后做好心理准备等他开口。
车又加速行驶了一段路，在我发现这是去我家的路时，不二终于又说话了：“你一直关机，伯母把短信发来了我的手机上。"说着，他从青学网球部蓝色正选服的长裤口袋里摸出一款普兰色手机，垂眼快速地打开一条短信，递给我后继续关注前方的路。
用没有被他握着的手接过手机，屏幕上那段话吓了我一跳……周助，马上带小边回家，告诉她，马上！否则今后就别再想叫我‘妈’！
老妈很少这么认真，从小到大也没有认真地训过我几次，这条短信的口吻……如果不是说这是我妈发来的信息的人是不二，我肯定会否认这种语气会是出自老妈之口。
关闭这条信息，看到还有一条也是老妈发来的，我慌慌张张地打开……即使她在比赛也给我把她绑回来！她亲妈来要人了你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犹如一道天雷正正劈中我头顶。
亲妈……
她的亲妈……
我的……亲妈？北条幼你不就是我的亲妈吗？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回赛场！”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像一只发怒的狮子，我把手机一挥手扔开，“呵，不二周助你不长脑子的啊？我妈在开玩笑，在耍我们！这么明显的事你都看不出来吗？”
望着我的表情，他的眉扭曲了一下，紧紧把我的手捏在手心里：“冷静下来，小边。你的亲生母亲……我也不想这么承认，但这是事实，小边，你的亲生母亲现在就在你家里，你必须……”
“鬼才相信！鬼才相信！我妈在耍我们她很可恶很无聊你知道吗？回去！快带我回去比赛！”我挣扎着去解安全带。
对，我妈从来都喜欢开玩笑，她那么脱线，一定是最近又想出这个新法子来逗我了。我才要上当！这种情节电视剧里才有，我的生活没这么狗血！
“安静下来小边！”从未有过的呵斥声从不二的嗓子里冲击出来，他放开我的手，把我手忙脚乱怎么也解不开安全带的手从身上掰开，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头一次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