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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八月初正是太阳最为毒辣的季节。
大片大片撒落仿佛掺着细针的光线,投射路面再转映眼里白芒氤氲。
车速急驰。
车轮过处扬起的尘砂一路飞卷,和着引擎声响大咧咧的划破原本静寂无边的马路。
咻——
锵啦——
瞥了一眼碎裂的后照镜,低咒。“混帐!”猛的横切方向盘,硬生生的让飞驰的车子偏离了原来的行进方向。
“哇——”
一声怪叫,殷若轩紧抓着扶把,身不由己的跟着车子左摇右晃。
换档,松开油门,用力再踩落。
司徒真移了移视线望向后头紧追不舍的三辆车,冷哼。“追的还真紧。”抬起头,在望见前方不远处的高架桥时微微一笑,“殷先生,请坐好。”
“阿、阿、阿真啊——”闭了闭眼又睁开,更捉紧了扶把,然后空出一只手,曲起手指比了一个“OK”的动作,“OK、OK——”迅速配合的神情绝对可用兴高采烈来形容。
斜瞟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司徒真回神注意后头跟追的车,估计了下双方的距离,而后突然加速冲到高架桥底下,顺着桥墩继续飞驰。更加提高了速度,在越过几个桥柱之后突然抛出一句:“您觉得,这个速度会不会撞死人?”
“这个嘛。”用力眨眨眼,殷若轩歪头睨着司徒真神色自若的侧脸,咧起了然的笑,“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后照镜可是很贵的。”冷淡一笑,抓住前两部车完全跟着自己冲进桥下道路的空档突然切向左边再急转向右钻进桥柱之间的缝隙。
吱——
卡锵,碰——!!!
“哟呵——”回头望向后方,跟追太紧,因而刹车不及的两辆车一如预想的撞上桥柱,冒着凄惨的黑烟动弹不得。“Bingo——!”
“还有一个。”
转了个大弯拐出了桥柱之间的缝隙,司徒真远远的观望着撞成一堆的那两部车和正在尝试从车里爬出的几个男人,眯了眯眼。“不太对……”
“嗯?”殷若轩跟着转过头,几个人一个扶着一个狼狈无比的逃出几近半毁的车子,而后全往之前停下来帮忙的第三台车上挤。
“阿真,快走。”
“OK。”一点头,急踩油门加速驰向另一边。“您认识这一群人吗?”
“怎么可能。”摇摇头,殷若轩也皱起了眉。“奇怪……好象和之前的人不太一样……”
“我也是这么觉得。” 司徒真瞥了他一眼,又移向后照镜的视线立刻罩上了一层寒霜,“又追上来了。”
“嗯……”殷若轩轻轻皱起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司徒真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旋既又将注意力拉回后方不远处紧追不舍的车子。“啧。”
咻——
咻碰——!
锵——
卡咧——
“混蛋!” 司徒真瞪大眼睛,透过后照镜死命的盯着后方玻璃上多出的两个弹孔。“那是钱耶——”
“阿真,阿真,前面——”
往椅子上一缩,殷若轩大吼着指向前方的河堤,“没路了啦——”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到了——”
脚下油门松也没松一下,司徒真紧盯着前方几乎已经可以看见阳光反射光芒的河面,咬了咬牙,“殷若轩先生,你相信我吧?”
呆了一下,呼吸转换之间毫不犹豫,“我相信你。”
“好。”一点头,司徒真抓紧了方向盘,放慢了车速,却没有任何转弯避开河面的预备动作,而后在后方的车逼近时再次加速。
“坐好!”
飞驰的车以自杀般的速度冲进河堤,后方追红了眼的车也不得不加速跟着往前冲。就在前轮几乎要跃出河堤的那一瞬间,司徒真踩下刹车。车子滞了一秒,而后车头掉了180度的弯,河后方的车瞬间交错,再次飞驰离去。
!!
哗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阿真,你刚刚有没有看到那些人的表情,哈哈哈哈——这次他们就算爬的上来也没有车可以追了,哇哈哈——”
“殷先生……”
“这招真是漂亮——!阿真,我对你刮目相看!干的好!”
“……谢谢。”瞥了一眼捧着肚子大笑的殷若轩,司徒真只讷讷的点了点头。一旦跳脱出那个兴奋激烈的情境,平素的冷静边会自动回到脑中。理智也在这时同时恢复。
为什么,自己会选择做这么冲动的事呢?
司徒真认真的思考着,思考刚才那个做出和平素完全不同行为的自己。
明明就可以有其它的办法,不是吗?
是因为大意,还是冲动,还是……?
“阿真?你怎么了?”
一转头,殷若轩过大的笑容几乎近到肩侧,一慌,急急闪开。“没什么。”
“哦。”点点头又缩了回去,殷若轩大大的展开双臂伸懒腰,“啊啊——放松下来就觉得饿。阿真啊,找个地方吃饭好不好?”
点头,而后开始在脑中的地图上勾出这一带印象中口碑不错的餐厅。“想——”吃什么?意识到自己打算说些什么,司徒真话还没说出口却突然顿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把殷若轩的喜好放在安全方便的考虑之前,而且还是这么理所当然,毫无迟滞?
这样的分心不就是自己最不能接受的“不专业”吗!?
“唷呵?”
伸到眼前的手掌左摇右晃。
司徒真闪开那只挡在眼前的手,刻意无视那句“怎么了”里似乎隐含的关心,摇了摇头,“没什么。买点东西在路上吃好了。”
“也好。”笑笑的靠倒在椅背上,“阿真啊,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有吗?”
猛的皱起眉,其实在心底知道自己这几天的确是总挂念着什么事,不过……
为什么连殷若轩都看的出来呢?
“嗯,从到T市以后就……”
“……我在想上次在车站追我们的那些人……”
就是从那时侯开始,开始有了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感觉,而且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
司徒真瞪着面前的路标,脑子呵车子的轮胎同样的在高速运转着。
从意外到了T市,而后决定开车前往A市已经过了四天。
原先的预计是沿着国道走,那么三天至少可以进入Y县的范围。那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们还在T市四处乱晃?
从车站开始就没少过的敌人一路追踪,别说是想要到A市了,就连离开T市这件应该是轻松简单的事都变的莫名的复杂。
“咦……阿真啊……这里是哪里啊?”
“……Y市。”有些迟疑的回答着,抬起视线望瞭望上方标着“XX高速道路”的标志,蹩起眉。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被自己不经意忽略的是什么呢?
“阿真,你还好吧?
从旁伸来覆上额前的手掌带着出乎意料的,温暖的温度。司徒真一呆,猛的别开头,“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那个……阿真啊……”微微笑着,拉拉司徒真的手臂。
“啊?”
转头看去,微微暗下的天色里,殷若轩的笑容和他那似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神情竟带着和那只手同样温暖的感觉。
“我早几天就想说了……车子能不能借我开?”
“唔——”
“好啦?借我一下嘛。我可是有国际驾照的哟。”推推司徒真的手臂,有些玩笑的抬高音量。“而且改造车耶,你说的时候我就很想开了。还有啦……”殷若轩伸出手,故意强调似的点了点挡风玻璃上两个小小的裂痕,“再不开,搞不好过几天这辆车就完蛋了。”
“……”
视线顺着殷若轩的手望向那两个明显可见的弹痕,司徒真猛一下瞪大眼。
不对劲的地方,是这个!
之前在车站等着的人,在机场的人,的确都不怀什么好意,不过感觉上并没有置人于死地的念头。追着自己的和殷若轩跑的似乎都是别有目的,感觉起来主要的目的是阻止殷若轩去A市,所以一直是赶着他们跑也就无所谓了。而现在出现的这伙人却带上了浓重的杀意,从枪口瞄准的位置和使用枪械的次数来看,这伙人出现的目的是要杀了殷若轩,地点反倒成了一点也不重要的因素。
为什么?
是敌方不止一个,还是殷若轩有必须去A市的原因已经消失了?
“阿真、阿真,不是要吃饭?”
“……嗯。”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司徒真依然决定什么也不要问。
反正把人送到就好了吧。其它的……和我都没有关系!
司徒真静静的想着,将车转进市区。
“这样嘛。”
双手交握在一起平放在桌面上。陆苍龙微仰起头看着书桌正前方端正站立的下属,抿了抿唇,“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
“呃,会长,不去管真的不要紧吗?”疑惑的皱起眉,“毕竟是那位先生的孩子啊。”
“不会有事的。”陆苍龙只轻轻一笑,耸了耸肩,“他会的一切可都是我教的呢。更何况……”稍顿了一下,带着点无奈的神情却又是自信的,“就像你说的,他是那位先生的孩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盯上他们的帮派可都是些和那位先生有仇的,总是危险……”
“也是……”低下头,翻了翻桌上摊放着的一份报告。“啧……尽是一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真以为姑父近年来不出B市一带就什么事也不管了是吗,啊?”
“那么……会长?现在打算怎么做呢?”
“以我的立场来说,不论如何也不能当成没看见,更何况被盯上的是他。”轻合了下眼,陆苍龙微抿的嘴角有着些许的无奈,却也有更多的笑,“联络E市那一边,说我要过去一趟,另外把话放出去,我不会不管这事的,想动他的人最好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呼——”大大吁了一口气,殷若轩伸了个懒腰,调了个舒服的位子躺上放倒的椅背。
“咦,还满好躺的嘛。”
“嗯。”同样躺在椅子上的司徒真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已完全暗下的夜空,吁了口气,合上眼。
“阿真。”侧过身,曲起一只手臂撑着脸颊看向司徒真,“想睡了吗?”
“还好。”没有睁开眼,只轻轻的应了一句。然后再次叹了口气。
两人现在的位置是邻近T市附近的国道上的小山顶的路边。至于这个马路边,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镇距离这里大约有三十分钟的车程。
也就是说,这两人今夜是打算露宿在这个地方。
“呐,去旅馆很容易被查到的。”
这句话是殷若轩说的。
“你不是说必要的时候睡野外也是很好的选择吗?”
这句话依然是殷若轩说的。
“呐,这里的风景不错呢,视野也很好。”
所以——
眼睛咧开一道小缝,望瞭望小山下的万家灯火,司徒真的态度是相当的随遇而安。
“听说你哪里都去,就是不去B市?”
司徒真愣了一下,摇摇头,苦笑,“章逸飞告诉你的?”
“嗯。为什么呢?”将手臂枕在头下,张望的眼瞳有着好奇和某些不知名的因素。
“我啊,本来是很讨厌B市的。”仿佛毫不在意司徒真的沈默,殷若轩语气淡然的接了话。
“?”轻轻挑高了眉,安静的听着。
“小时侯的回忆不好。”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包seven star,抽了一口咬在嘴边晃晃荡荡。
“……”安静的听着殷若轩说话,却默默的咬紧了唇。
“父母不和,连带我和弟弟一起倒霉。小时候老把自己当单亲家庭的小孩。”微微咧起笑,反应倒是好笑大过气愤。“后来父母离婚,我跟着父亲,还做了很多反抗我老爸的事呢。”
“……那很好啊。”
“啊?”猛一回头,对着司徒真用力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摇摇头,“没什么。”
“不过后来就觉得自己很蠢……”吹开刘海,望向远方的眼神带上一丝怀念。好半晌又说:“阿真。”
“嗯?”
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捏住司徒真的鼻尖。
呆了一下,一时却没想到要拨开,“你做什么——”
“‘你’,嗯,很好。”吐了吐舌头,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脸,“‘您’很刺耳。”
眨着眼,在还没想到如何反应之前殷若轩已经松开了手,“晚安。”有些呆楞的看着殷若轩自顾自说完之后翻过身不再做声了,司徒真又多呆了半刻,才迟疑的回了一句,“……晚安。”
然后才想起自己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向人说过这句话了。
睁开眼,侧头看了看躺在驾驶座上的司徒真——两手交叠着平放在胸前,细微的呼吸轻而沉;修短的头发打薄了覆在额上,让原本应该柔和的脸部曲线平添了三分利落。
“真……?”放低了声音,小小声的唤着,“阿真,唷呵?”
因为没有听到任何响应,所以殷若轩满意的露出笑容,“睡着了呢……这样看起来还满可爱的……”耸了耸肩,第一次仔细的打量着司徒真的脸:略长且在闭上是分外显得艳丽的睫毛投影着扇形阴影,在特别细致的脸上造成光影交叠的错觉,竟是异样的柔美。“难怪章逸飞说他们事务所的职员可以去模特事务所打工,阿真放松下来的样子乱漂亮的嘛。平常都这样的话,难保我不动心啊,不过你是男生,所以……”笑着摇摇头,殷若轩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打开车门,再安静的关上。
靠在门边,从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利落的按了几个按键,“喂?是我。我现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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