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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沙漠三惠

一、芨芨

深秋,辽阔的毛乌素沙地地带,天凉了,草枯了。蓄根植物们又急急忙忙准备越冬的事宜,发誓要以新的姿态迎接来年的新天地。经过暖春、炎夏、淫秋三季阳光、空气、风雨和霜露洗礼的芨芨,在还有一成绿的时候,被勤劳的人收获。

芨芨是生长在平坦的沙地或沙坑的野生植物。成熟时是淡黄色,身高一米五左右,像卫生香一样粗细,一根一根,笔直如线。其用途广泛,绑成扫帚、编背篼、制囤子(盛粮食的容器)和生产队的大、小农用车挡粪土的圈子等等。

面对空旷冷清、萧瑟荒凉的大自然,父亲领着我,携带着直径四五公分,长两米多的木棍和食指粗的麻绳,上山抬芨芨,为编制各种器物备足原料。到了瞅好的芨芨生长地,父亲对我说:“这是一身汗的活,乘凉快要干,操做要熟练,动作要麻利。”接着他在实地给我做了几次示范,很快我就掌握了要领。先是把一蓬芨芨搂拢抓在手里,然后绕在木棍适当的位置上,再按杠杆原理,用两臂或肩抬木棍的一端,一用力,一撮芨芨即可拔出(大撮子小碗口粗,小撮子有抬芨芨的木棍粗),剩下的就是地皮上大小不等的草墩。随之就地将拔出的芨芨摊撒晾晒。如此循环往复,直干到下午一、二点方歇息。

父亲和我用羊肚子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轻松愉快地躺在了沙滩上,凝视蓝天,尽情地享受劳动后获得果实的快乐。沐浴着阳光,嗅着空气中泥土和野草的缕缕清香味,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大约三点多钟,父亲叫我,我才迷迷糊糊不知东南西北的坐了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的天和地,那金光闪闪、碧波荡漾的奇景,使人赏心悦目。我抖擞了一下精神,站起身来,晃了晃腰,伸了伸臂,顺手拿起一把已经晒蔫的芨芨,觉得重量减轻了许多。按照父亲的意思,我很快把芨芨收拢,捆成大小几捆,父亲背大捆,我背小捆,踏上了回家的路程。父亲满脸的喜悦化作了脚下的大步流星,我也不示弱地小跑紧跟,太阳还未下山,我们就到了家。没等进屋,父亲就把芨芨拿到房顶上继续晾晒,免得霉坏变质。

用芨芨编制各种器物是父亲的拿手戏且编制技术精湛,但他主要以编背篼为主。因为背篼是农民不可缺少的劳动工具,特别是在那粪土搬家的年代,粪和土进出农家,大小坷垃请出请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反复转移,柴草秸秆的换位移址,都要靠背篼打理,所以凡有劳动能力的人都得必备。父亲经常利用阴雨风雪天或农闲、夜间编制大小不等的背篼。每隔十来八天,父亲背上一摞约有八九个背篼到大寨子(现崇兴镇)集市出售,卖上十多元钱,买些吃的用的东西回来,家里大人娃娃高兴劲别提了,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父亲也情深意切地说:“先辈们说靠山吃山,近水得水的话一点不假,我们住在毛乌苏边缘脚下的农家得益匪浅,尤其是雨水好的年份,沙漠里出产的东西,品种多且都能派上用场。就说这芨芨吧,的确是咱穷人生活来源的补充,是农民生产劳动的帮衬,是人们治理环境离不开的好朋友。”

二、沙竹

树叶蝶般地翻飞落下,昆虫们有气无力的准备入蛰冬眠,各类杂草、野花俯首帖耳静静地躺在大地母亲的怀抱,太阳顺时南移,温度魔术般的降了下来,飕飕的冷风吹得万物掩面背身,这是西北的晚秋,大自然突变的一种景象。这是拔沙竹的好时节。沙竹喜欢在沙坝、沙坑居住。单身独苗,针形叶子,身高二米左右,松树样挺拔。乳白色身躯,摸上去手感甚好,惹人喜爱。

一个天气凉爽,阳光朗朗的清晨,我约了几个小伙伴,每人拿了一根小拇指粗的麻绳,高高兴兴,打打闹闹上山拔沙竹。爬过一道道沙坝,趟过一个个沙坑,耍说逗笑,追逐撵跑,寻找沙竹的住所。碰上一窝子沙竹,大家尽情地拔上一阵子。个个手抓沙竹,满脸的认真劲,真叫人开心。如此循环往复,连续不断直干到下午二三点钟,每人就可拔到二三十斤重的沙竹。伙伴们还没有来得及休息,有个机灵鬼提议说:“我们不要歇缓了,干粮拿上边走边吃,这两天,天气很短,太阳下山快,得赶紧回家,免得大人担心。”众伙伴觉得说的在理,便慌忙收拾停当,背上沙竹,乘着凉风追着太阳,飞奔着回家。

到了家,已是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母亲看到我们着急地说:“怎么才回来?我到村口好几趟,就是不见你们的面,你们都还小,家里人心慌,以后出门,记住早点回家。”说话间,母亲接过我身上的沙竹,将其靠墙斜立在屋檐下,一股好闻的青草气味立刻袭鼻而来,并弥漫在院内的空气里,令人陶醉。

别小看这芦苇样的沙竹,它可制作出品种繁多、小巧玲珑的工艺品,而且制作程序简单。将晒干的沙竹喷上温水润湿,然后盖上破旧布单捂捂,过上大半个小时,它就变得软活一点(据母亲讲:捂的时间长了,就改变了沙竹的颜色,由乳白变黄,影响工艺品的美观和质量)。再用工具刀按所做物品的规格需要,把沙竹劈成两半、四半或更细一点,最后开始制作。经过母亲用心设计、精工细做,不几天,就制作出不少样式新颖、美观的小筷笼、小筐筐、小鸟笼、小笆篼等等。乡亲们一个劲地夸母亲心灵手巧、精明能干。父亲把这些心爱的小工艺品带到集市出售,这些小玩意深得购置者的青睐,因而出手很快,常常是一抢而光。

时过几十载,我时常思念和小伙伴们在一起拔沙竹的乐趣,沙竹制作的工艺品的式样和造型常在眸子前晃动,它给穷人带来的福音,不时的像琴弦般地在心中颤动。

三、沙蒿

沙蒿是沙漠里生长的“聚状型”蓄根、火力硬的草本植物。蓬大的直径一米,杆壮籽多(其籽具有黏合性能,沙蒿成熟时,将籽捋下来,经加工后,吃面条时放一点,面筋不断,可口好吃)。碰上好雨水,它的身高也在一米以上,有防风固沙的作用。天冷枯萎时,全身的黄绿色渐渐变成黑褐色,是农家烧炕、取暖、煮饭的好燃料,草木灰是上乘的农家肥,生产队常用它积肥。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是沙蒿柴枯杆脆的时候,也是驮柴人的砍刀入到根部易取省劲之时。乡邻们经常成群结队赶上牲口(毛驴)把它请下山来。每隔四五天的下午二三点钟,我总是好奇地站在村口或庄子的最高处,向山里的方向,离家还有千百米远的距离,遥望父亲和邻居们由远渐近的驮沙蒿柴的“一字型”黑褐色长连子,牲口一头跟着一头,柴垛缓缓朝前移动。人、畜迈着蹒跚困乏的脚步向村庄行进。

其实,这驮柴很不易。严冬的凌晨三点左右,驮柴人就得起床,从圈棚拉出牲口,背上备上鞍子,在鞍子上面搭上等边三角形木制柴架,带上砍柴刀、绳子、葽子等用具启程。赶天麻麻亮到柴地。先放火取暖,待天色能分清景物即可砍柴。据驮柴人讲:“这驮柴是一气呵成的活计。”先是驮柴人选好柴源地,接下来就是眼尖手快、腿脚麻利、气力用足,很快砍够用双道葽子捆的长一点五米,直径一米粗细,够一头牲口驮的五捆柴,然后支好柴架,每边放两捆,架子顶部交叉处放一捆。再用绳子捆绑结实,最后查看一切就绪,驮柴人相互帮助,一人抬起柴架的一边(约有一米多高),着地的一边最好有点坡度为好(省力),另一人拉着牲口钻进柴架,把柴垛搭在牲口背上的鞍子上。这时驮柴人再仔细掂量柴架两边的重量是否平均。各个柴垛都如此齐全后,驮柴人相互吆喝着,满怀喜悦地靠拢汇合,依序步入归途。到了家,放在各自的家门口卸下来。

第二天,太阳升起有一竿子多高(农家习惯叫法),大约九点多钟,吃过早饭,驮柴人又纷纷驮上柴垛子,到集市上出卖。公平交易,以质论价,每垛柴卖一元八角至二元三角,随后买些生活必需品。驮柴人回到了家,大人、小孩拍手称快,个个喜笑颜开。接着又为下趟驮柴做准备……

如今,不再用沙蒿烧柴已有半个世纪,它的功绩早已成为记忆,它的影子常在梦里萦绕,它给农家带来的实惠甚多,使人难以忘却,它那苦涩浓浓的味道永在我的口舌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