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夺魂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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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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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训再也没有能够成功,从遇见第一只雪山红兔的那一****就已经清楚地预见到这样的结局。

我遇上了以前从没有想到过的大障碍。

他说的话我全都明白,如果不给敌人致命的一击,我当然会后悔,可我还是做不到。他让我杀那只雪山红兔,我不是不想,只是心里已经清楚地知道我根本不能。第三支镖出手的刹那,我的眼前仿佛重新出现了八年前的那一幕,我的亲人们咽喉上都留有一支冰冷的夺魂镖,躺在血泊之中。

那一瞬间,我的手控制不了地开始发颤,于是我射偏了方向。那以后的无数次特训中,我都射不准咽喉。

我怕在那小东西的身上,见着我亲人的影子。

我怕在任何活着的生物身上,见着我亲人的影子。

所以我注定要练一种失败的夺魂镖法,就像他说的:“不能一镖封喉的夺魂镖,还叫什么夺魂镖?”

我终于看出了自己心底深处的软弱。八年前的那一天,我以为我可以忍住眼泪,以为我可以做到心如钢铁,可是原来我自己最大的敌人,恰恰就是软弱。

我永远忘不了曾经经历过的事,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的体验,都会刻骨铭心。

他说我在犹豫。会吗?我不是一直在渴望着复仇吗?

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又真的很快乐。

我越来越不明白我自己了。

又或者,虽然开始明白,可是我仍然拒绝承认。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我练不成真正的夺魂镖法以后,他竟似乎松了口气。我们的关系,又回复到在星宿海时那样,逍遥自在、无忧无虑。

我忽然很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所喜爱的女人。

他是否知道那一****离开以后,在无痕门所发生的一切?如果知道了,他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而雪轻尘,在我心目中,同样也神秘无比。

“喂,听说你每月的初三,都要去见一个女人,是不是?”窗外大雪纷飞,他躺在炕上闭目养神,我坐在他的身边,开始对他旁敲侧击。

他眉头微微一动,低声嘟哝:“多嘴的暗香。”

“那就是真的了。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美吗?”虽然早已知道雪轻尘的绝代风华,我还是故意问。

他装作没听见,不吱一声。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喜欢她到了什么程度?喂,快说话呀!”我的问题连珠炮似地向他甩出去。

他终于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朝向我,嘟哝道:“你真是很烦。”

“连我也不能告诉?我们是好兄弟嘛!”

“谁说过?你不过是我的徒弟,少管闲事。”

“我才不承认。你没资格做我师父……”我立即否认,从一开始我就从不承认他是我的师父,谁会认自己的仇人为师?但我仍然很好奇,于是紧接着问:“其实这个雪轻尘,也真是个厉害女人。我真是不明白,既然她敢明目张胆地和你这种魔教妖人每月相见,自然也就不怕嫁给你。……你们为什么不成亲?”

他伸了个懒腰,淡淡地道:“成了亲还怎么能出来鬼混?”

我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实的想法,但我立即就作出了判断,凭我自己的直觉。

“骗人!”我狠狠敲他的肩膀。

他“哎哟”一声坐起来,挡住我的拳头,凝视了我的双眼,道:“你到底想我怎样?立即成亲?”

当然不是,可是我又怎么能向他解释?所以我只能瞪住他,一言不发。

他却忽然笑了起来:“好。不过你要练成夺魂镖法,当送给我的贺礼。你做得到吗?”

真是不知所谓。为什么要等我练成夺魂镖法,他才会成亲?

他知不知道,我练成夺魂镖法的那一天,也就会是他的死期?

“你有没有想过,雪轻尘和你关系这么密切,那些江湖中人会因为你而为难她?”我的心态很奇怪,明明有种酸酸的感觉,可是看到他这么不冷不热地胶着下去,又忍不住替他着急。他到底知不知道三大派曾经去威逼过雪轻尘?他又知不知道最后是影杀解救了无痕门的危机?

他淡淡地一笑,没有回答。

“喂!我在跟你说话,怎么也有点反应好不好?”

“我说过,小孩子别多管闲事。”

“我好奇嘛。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紧张?为什么不干脆接她到星宿海上住,就可以就近保护她了呀?”

他偏过头来认真地审视我,目光纯净得不带一丁点的杂质。我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乱,只能移开自己的目光:“看什么看?说话呀!”

“有你一个烦我难道还不够?我为什么要再接一个女人上星宿海自讨苦吃?”他的声音懒散地传来,我听不出其中的真假,“只保护你一个,已经够让我心力交瘁了。”

我瞪住他:“你是说我拖累了你?”

他不置可否地望着我,看见我气鼓鼓的模样,眼神中忽然微有笑意。

我更愤怒了:“快说!是不是嫌我拖累了你,让你无法分身去保护她?”

他眼神中的笑意更浓,深深地凝望着我,眸中似有魔力要把我吸坠其中。我极力抗拒他眼神中的魔力,气呼呼地把他向旁边一推:“好,你不要管我了,快点去保护你的雪轻尘吧。”

他终于淡淡地开口:“她根本不用我保护。”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呆呆地望着他,他脸上的神情这一刻却是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然后我自以为了解了他语中的含义,因而真正地愤怒起来。

雪轻尘根本不用他去保护,所以,她才是配得上他的女子,才有资格与他情深款款、软语相对。他这么一个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人,当然不想被任何人所牵绊,因此,也只有雪轻尘这同样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女子,才会符合他心中最完美的形象。

而我,自始至终,都只是个会给他添麻烦、需要他费心力保护的小丫头。别一厢情愿地猜测他为什么要对我好,也别愚蠢到被他少许的体贴入微所感动,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同情和怜悯着我,像对那只雪山红兔,随意地施舍着他多余的爱心。

我愤怒地把一捧雪都砸到他身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准备走开。

他呆一呆,但随即用更快的速度拉住我的手。我仍然愤怒地前冲,他紧抓我的手不放。在与他力与力的纠结中,我一跤跌倒在他的怀中,一瞬间天旋地转,却听见风中传来他在我耳边低语的字句:“我要保护的人,从来就只有你。”

风声萧萧,我茫然而又有些惶惑地凝视着他。我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了这些话,还只是在我脑海中出现的幻觉。

他的表情仍然那样平静,只有深邃的眼眸,让我仿佛从中读出似海的深情。

在这样目光的深深凝视下,我忽然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好象虚脱,却又有种幸福的感觉。我着了魔似地回望他,感觉到这一刻如生似死的漫长,虽然心中还隐隐有些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自己的善忘,但至少在这个瞬间,我知道有些东西自己已经无法抗拒。

“不要再逞强了,跟我回星宿海。”他终于缓缓地开口。

我无法回答,却更没有拒绝的余力,于是我在他怀中,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滴泪,却也同时涌出了我的眼眶。

他轻轻用手拭去那滴泪,唇角微微一动,现出一个有些凄凉的笑容:“……傻丫头……”

只唤了这一声,他没有再说下去。也许他本是想问问这滴眼泪的原由,可是洒脱如他,却也终于不敢追问下去。

就好象是我自己,这一刻也不敢去想,那一瞬间心酸、心痛的真正原因。

顺颊而下的雨水让泥泞的道路在眼前更加模糊起来,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微微喘息着回头看他。

他脸上血色极淡,左手轻按住腰间的一处剑伤。剑刺入的时候极深,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即使已经隔了一天,一经跋涉震动便又血流不止,混合着雨水滴落下来,染红了他脚下的地面。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就在眼前。不错,即使我还没有练成他的夺魂镖法,也仍然可以杀了他的大好机会。

百年难逢。

因为,他已经受了极重的伤。

我盯住了他看,他的脚步比平时沉重,并不向我望上一眼,面无表情地、沉默地向前走。

他的样子是那么地严肃,一点也不像我所熟悉的萧亦君。我忘记挪动脚步,更加专注地盯着他,猜测他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是在怪我、怨我,甚至是在恨我?所以从昨天到今天,他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

而我,也破天荒地保持了沉默。

因为,是我连累了他,是我害了他。

突然之间,我们就从雪山那宁静温馨的空灵世界里,坠入了杀机四伏、陷阱密布的江湖。我们就像两只误中圈套的野兽,在猎人布下的天罗地网里艰辛地寻找出路。身后的敌人紧追不舍,不知道哪里还会出现新的陷阱和更多的敌人,我们只能向没有人迹的深山密林里逃亡。

为什么会这样?

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我的眼前有些恍惚起来,几天来的经历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如受了蛊惑,鬼使神差地答应他回星宿海,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二月初八。

后来我们就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沉默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并肩走向我们暂时栖身的建在半山的木屋。

我脚步虚浮无力,如踩在云端,结果在一个陡坡上脚下一滑,他习惯性地及时拉住我的手。

危险过去以后,软弱的我却仍不舍放开他的手。四周的冰天雪地里,唯有他这个人实实在在,唯有他的手给我暖暖的温度,我竟会觉得,世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在那一刻选择放手。

我不知道他心中是否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只是那一天,我们就这样一直手牵着手,沉默无语地走回木屋。

现在想起的时候,我心头仍然有异样的感觉,仿佛手中仍有他的温度,仿佛仍然走在那飘雪的山头。

可是第二天临走的时候,我们却又已经闹翻。

起因是一只雪山红兔。

每一只曾经成为我练习目标的雪山红兔,都很幸运地捡回了性命。他总是在对我百般威逼利诱不成后无奈地叹一口气,然后轻柔地为它们包扎起伤口。然后在我的殷切提议下,我们会把它们带回木屋,照顾它们几天,直到它们伤好,才把它们放走。

我很喜欢看他照顾那些弱小的生物时,脸上那温柔的样子,所以我也越来越舍不得那些雪山红兔。

于是我向他提出,带最后捉到的那只雪山红兔回星宿海,结果却被他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绝。

“它的伤还没有好,我们怎么能狠心丢下它不管?”我抱着那只红兔,眼巴巴地瞅着他。

他只顾收拾行装,看也不看我们:“我管不了那么多。”

“它行动不方便,这里又冰天雪地,我们走了,它会活不下去的。”

他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它在这里生在这里长,就算我们俩活不下去,它也仍然可以在这里活得好好的。你硬要带它回星宿海,说不定反而会害了它。”

“不会的。星宿海上有那么多好地方,一定有一个地方适合它。”

“不行就是不行。”他面无表情地宣布。

“是我们打伤它的,是我们害得它变瘸的,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地扔下它?”

“别搞错。是你打伤它,是你害了它,不关我的事。”他给收拾好的包袱打结系紧。

我陡然生出一线希望:“好,那么现在是我带它回星宿海,不关你的事,这总行了吧?”

他终于转过身来望着我,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走过来,在我来得及反应之前已经抓住红兔的耳朵把它从我怀中一把拎起,然后向门外的雪地里一丢。

我惊呼一声,想追出门去,却被他拉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东西在雪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子,便毫不迟疑地向山巅奔去,起初有些缓慢,接着越跑越快,终于消失不见。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行动不方便?”

我知道我的把戏已经被他识穿,可是心里仍然觉得委屈。不错,我确实是假装那只红兔的腿伤还没好而一直不肯放它走,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明白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想要一个见证,证明这几个月,在这终日飘雪的雪山之上,曾经有我、有他的存在。

我想要守住这段回忆。

怔了片刻之后,我愤怒地向他又打又踢:“你就这么把它丢出去?没人性!冷血!无情!铁石心肠……”

一个包袱忽然被他强行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一呆。他不理我过激的行动,接着又背起自己的包袱,便拉着我的手走出门去:“别嚷了,赶路吧。”

我想甩开他的手,可是徒劳无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拖出了木屋。

“讨厌讨厌讨厌!”我用手敲打他紧握住我手腕的那只手,他仍然心平气和地向前走,好象我在打的只是一段木头。

最后我终于无计可施,喘着粗气停了手,绝望地回头再看一眼那只雪山红兔消失的方向。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他也不肯满足我?

骗人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我在他心目中,从头到尾,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满腹怨尤,拉长了脸嘟着嘴,向他的背影投去愤恨的一瞥。

他不为所动,继续前行,背影透着无动于衷的冷漠。

直到山脚,他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一望巍峨的雪山。他的脸上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过了一会,他才轻轻地开口:“连人我也照顾不了,又何况是它?”

声音很淡,仿佛一出口便已经消逝在风中,但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呆呆地看着他,是什么意思呢?这就是原因吗?连他,也会因为有无法做到的事情而感到无奈吗?

他转过头来,投向我的目光仍然同平时一样宁静而又温和:“我们走吧。”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猛地照亮了阴暗的山林。我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走在前面的他一个踉跄,及时扶住了身旁的一株老树才稳住了身形,我立时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下意识地抢上几步,伸手去扶他。

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干脆下手杀了他?为什么看见他有了危险以后我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扶助他?

理智在行动之后才开始站出来谴责我,我不是应该恨他才对吗?为什么,为什么……许多个为什么向我潮涌而来,可是每在我需要作出决定的紧要关头,它们立即又会无影无踪。

也许,只因他有宁静而又温和的眼神。

“不要管我!”他猛地推开我,仍然扶住了那株老树,却拒绝接受我的帮助。

我踉踉跄跄地退开几步,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第一次,这还是第一次他对我这么凶,这么粗暴。

只是因为我不肯听他的话,而害得他受伤吗?

我望着他,而他微微喘息着扶住老树,手捂在腰间,无力地望着自己的脚下。血水染红了地面,但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干净,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很累的样子。

我忽然有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是啊,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我、在照顾我,现在他这么无助的时候,我又怎么能不管他?

我决定原谅他。他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伤口一定很痛吧?所以他的心情才会这么恶劣,加上天气也这么差,好象做什么都不顺利,在这种时候,我应该体谅他、迁就他,既然以前他曾经迁就过我那么多次。

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再次向他走过去。他仍然推开我,只是这一次动作有些软弱无力。

“我叫你不要管我。”他开口,像是同陌生人说话,那种淡漠的语气。

我又是着急又是恼火,原来迁就人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我快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突然之间我想到,既然这么难,那么,如果能够一次又一次地迁就对方、忍受对方的无理取闹、忍受对方的小脾气,是不是就代表着,很爱很爱?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又在胡思乱想,又想要自己骗自己。那么多的事实都已经证明,他心中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我,我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假想?更何况,我们早注定有悲惨的结局?

我不管不顾地拉他,他不问情由地推开我。

几次以后,我终于完全失去了耐性,瞪住他大声嚷起来:“萧亦君,你究竟想怎么样?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快走!他们会追上来的。快走呀你!……”

我拉住他的手拖他,这一次他没有立即挣脱,而是抬起头来凝视着我,半晌才慢慢地开口:“……要走的人是你。”

我一呆,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于是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很平静,虽然苍白,他缓缓地接下去:“请你别再跟着我。”

一道电光闪过,落在不远处一株大树的顶端,发出“滋啦”的一声大响,那株树拦腰折断,倒了下来。

我仍然紧盯住他,对除他以外的一切置若罔闻,却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无意识地放开了他的手。

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这不可能。那么他是在,赶我走?

绝,不,可,能。

我不相信!

不要是现在,不要是我最需要他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习惯了有他同行的日子,在我还没有感到厌倦的时候,他怎么可以先选择结束?

风声雨声。但所有的这些声音仿佛在一瞬间都离我远去,我的耳边仅只回荡着他淡漠而又绝情的话:“……要走的人是你……请你别再跟着我。”

终于厌倦了我的任性、我的幼稚,所以他才决定离开我吗?

或者,是因为他已经不想再为我做任何事,不想再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了吧?

记忆的闸门再次开启,回到我已经不愿意再回想的那一天。

令我们陷入如此绝望境地的根源和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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