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半妖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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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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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衣一转身,发现地上随意乱丢的一个汽油桶里,慢慢的爬出一只雪白的小马,小到还没有她的手掌大。那匹小白马探出半个身子,两只前蹄搭在桶边上,水汪汪的黑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只色彩斑斓的蜥蜴飞快地从她脚边爬过,绿色的藤蔓静悄悄地爬满岩壁,每片叶子下都躲着一颗亮晶晶的露珠。一只漂亮的七彩凤凰鱼在空气里悠哉地游来游去,身上的蓝色条纹发出宝石一样的光彩。

下意识的,沈衣伸出手去捞那条热带鱼,突然七彩凤凰鱼尾巴一摆,嘴巴张开得比它的身体还要大,露出满嘴尖利的小牙齿,恶狠狠地向沈衣手上咬来。沈衣惊叫一声,急忙收回手,愣愣地看着对面呲着牙齿的小吉。

什么巴掌大的白马、彩色的蜥蜴、七彩凤凰鱼,全都不见了,仍是那个被天雷火映照得明亮的山洞,地面上有些凌乱的垃圾,但还是很干净。

小吉满头都是汗,道:“我看见一条毒蛇向我进攻,我差点咬中它的七寸。”

沈衣后怕地把手藏到身后,道:“你差点咬到我的手……我只是想摸摸那条鱼。”

荆雷道:“我刚才也出现幻觉了。”他皱了皱眉。

沈焰的神情也十分古怪,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幻觉,只是显得异常难过。他设了一个结界把四人保护起来,道:“刚才我们太大意了才会着了道。”

荆雷道:“看来那只猫还在这里。小吉,你和它是同类,能不能沟通?毕竟我们又不是来找它麻烦的。”

小吉试着用猫语叫了几声,过了半天,才有一声猫叫迟疑地传来。小吉又叫了几声,那只猫也叫了几声,然后它终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但是并不肯接近四人,而是保持了一个相当远的距离,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

这只猫看起来很老了,本该是雪白的皮毛已经变成了纠结成团的灰色,一双眼睛是白瓷片一样的怪异,仿佛在那硬瓷一样的灰白眼珠的后面还有一双眼睛在窥伺着你。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老猫用人类的语言问道。或许是太久没有使用这个语种了,它的语调听起来颇为怪异,每个字之间停顿的时间也比较长,断句更是像个初学中文的老外。

荆雷道:“我们听说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想知道会不会和巫极族有关系,所以来看看。”

老猫迟缓地把头转向荆雷的方向,它似乎真的是瞎子,道:“巫极族?不,那只是个传说中的种族。”

荆雷道:“这几十年来你都在这里吗?”

老猫道:“开始的时候是和主人在一起,后来主人去世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小吉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要留在这种鬼地方?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我看你修炼的时间比我还久吧?可是现在看着怎么这样虚弱?”

老猫侧耳听着小吉的愤慨,猫脸上出现一丝近似于嘲笑的神情,道:“士为知己者死,吾辈虽是妖类,却也知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小吉茫然。

老猫叹了口气,道:“这只小猫自不用说,和我一样同属猫妖,可是另外三个呢?我能感觉到其中一个有隐约的妖气,一个似乎颇有些灵力,还有一个却是灵力与妖气杂糅……怪事。”

荆雷三人对望一眼,沈焰道:“前辈,请问你的主人是何来历?”

老猫道:“鄙上姓雷讳焰,乃大法师雷枕风与神偷裴七叶之子,生来即具灵力,从其父留下的手书一卷修习法术。只可惜命中注定没有亲缘,未出世时即丧父,稍长又与母亲失散,可怜哪。”

雷枕风?裴七叶?沈焰下意识地扶住沈衣的肩膀,沈衣道:“焰,雷枕风这个名字很耳熟啊。对了,是不是那天外婆说的雷家那位前辈?”沈焰点了点头。

老猫疑惑:“你们与雷家的人认识?”

沈衣见沈焰不出声,便道:“是亲戚。”

老猫在地上走了几步,仿佛终于下定决心,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

小吉道:“2005年。”

老猫烦躁地道:“是哪一朝哪一代?”

小吉失笑,道:“什么朝代不朝代的,你以为现在还有皇帝吗?现在已经是……”他突然张大了嘴巴,明白了症结在哪里。

正如故事中雷焰询问麻子是哪一年一样,他听不懂什么叫1971年,也不懂什么叫共产党和新中国,因为雷焰是雷枕风的儿子,而雷枕风的时代距今已经二百多年。换句话说,雷焰和老猫是来自清朝的古人(古猫)。

而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他们仍然以为自己是在清朝,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现在了二百多年之后。如果雷焰是活了二百多年的人,那他不应该不知道自己经历过哪些变迁,也不可能仍然保持着一个孩子的形貌。难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

“穿越时空?”小吉脱口而出。

可是还是不对啊,那老头不是说他在1971年重返山洞的时候,听到的雷焰的声音还是孩子的声音吗?而且那一次他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在山洞里待了二十多年的。他怎么可能一直是个孩子?

越想越是头大,小吉抱住脑袋大叫起来。

“死——”仿佛是从山洞的岩壁里传来的恶毒的吼声,老猫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它冲着某个方向喵喵大叫起来。

这次是真的地动山摇,沈焰反应过来拉着沈衣就跑,小吉与荆雷紧随其后,还没等他们跑出山洞,崩塌的石块已经迎头打下来,伴随着山洞崩塌的巨响,是老猫凄厉的叫声和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吼声。

幸好沈焰设下的结界仍在,并且是可以随着他们的动作而移动的,保护着他们完整无缺的逃出山洞。

“糟了,那只猫……”沈衣只见眼前半个山头都塌陷下去,又不见那只老猫跑出来,担心得直跺脚,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再进入那个山洞了。事实上,山洞已经不存在了,眼前只有无数巨大的石头堆聚着。

突然,定点爆破一样,石头堆的某处突然炸开了,石头四处飞落,险险砸中发呆的沈衣。沈衣来不及惊慌,她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一个怪物从石头中爬了出来,它看起来像猩猩而多过于像人,但又像人一样体态协调匀称,身体上覆盖的毛发是绿色的,活像发了霉。它的手比人类要大,指关节很粗,长长的指甲显得锋利无比。它的脸部五官非常模糊,勉强可以称之为眼睛的部位是鲜红的两个血窟窿,裂缝似的嘴巴里不停地流出绿色的粘液,落在石头上便会像硫酸一样腐蚀出深坑并冒起白烟。在它的头顶心还插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长钉,闪亮得就像刚刚被金匠打造出来一样。

也许和恐怖电影里面的怪物造形相比,这个怪物算不上最丑陋最可怕的,可是它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邪恶的气息,简直可以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沈衣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荆雷苍白着脸道:“这个就是故事里讲的那个日本军官?”

小吉怪叫:“就算是小日本也不会是这副样子吧?那还能算是个人吗?”

沈焰冷冷地道:“它本来就不是人。它是土虫鬼怨,是人类转变成的几种妖怪之一。附在它身上的是非常邪恶的咒语,使用这种咒语的人即使变成了妖怪,也必将承受极大的痛苦。躯体在世间作恶,而灵魂在无间地狱里承受永无休止的惩罚。”

荆雷道:“你见过这种妖怪?”

沈焰道:“怎么可能见过。事实上这种邪恶的咒语早就失传了,因为没有人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但是据说这种咒语的施法相当简单,只要有深深的怨恨和将自己的灵魂投向无间地狱的决心就可以了。我想,如果不是神经已经被老猫设下的幻觉给刺激得疯了,那个日本军官但凡有一点理智,他也不可能在自己身上使用这种禁咒的。所以我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用这种邪咒。我是听一个老前辈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过土虫鬼怨,似乎它唯一出现在世间的一次,还是在日本镰仓时代。”

“喵嗷——”老猫的身影出现在土虫鬼怨前方不远的地方,一声大叫过后,老猫纵身而起,半空中灵活的一个转身避开了土虫鬼怨挥出的利爪,后腿在它头上一蹬,借力跃开。就这么一个照面,土虫鬼怨的头上已被抓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但是它流下的不是血,而是那种绿色的粘液。

荆雷道:“咱们得帮帮老猫,这东西不好对付。”

沈焰道:“要小心,它身上的粘液是有毒的。”不忘回头叮嘱沈衣道:“姐,你小心些,千万别过去,让我们来对付它。”

小吉早已嗷地一声扑了上去,他一爪抓在土虫鬼怨身上,随即惊叫一声远远跃开,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冒起白烟滋滋作响的爪子。小吉修行数百年,已不是寻常毒物所能侵蚀的,想不到竟然会被土虫鬼怨的毒液腐蚀了爪子。钻心的巨痛让小吉浑身发抖,他怒吼一声,一连飞起数脚,将地上的大石块踢向土虫鬼怨。

土虫鬼怨的动作有些迟钝,石头飞来它也不懂得躲避,一时间被石头砸得有些晕头转向。但它很快就反应过来,手臂一挥,石头就被它挡开,以比来时更凌厉的速度飞向小吉,小吉急忙闪避。

沈焰在掌心画了个定身符,清叱一声拍向土虫鬼怨,但土虫鬼怨只是身形微微一顿,竟然并不受定身符影响。沈焰心中暗惊,施出天雷火,半空中一个霹雳斩向土虫鬼怨。

土虫鬼怨被劈了个正着,头上的绿毛一片焦黑,它晃了晃脑袋,嘶哑地低吼:“支那人……死……”身体微微下蹲,猛然向上跃起,足有五层楼那么高,居高临下如秃鹫扑兔一般压向沈焰。

天雷火夹着十几个符咒击中了土虫鬼怨的腹部,这种一下子施出十几个符咒的法术还是沈焰自己琢磨出来的,好处自然是这些个符咒的法力相乘增倍,力量大得惊人,缺点就是很损耗他的灵力。

土虫鬼怨被这股力量打得弹了出去,摔在地上一时起不了身。

荆雷的能力不在这些搏击施咒的功夫上,他只是能进入别人的意识并加以操纵。可是他搜寻了半天,发现土虫鬼怨几乎没有意识可言,只在它头脑的最深处有着一个黑洞般的地方,并且散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杀气。荆雷试着向里探寻了一下,但却被一种极度邪恶的力量反弹了出来,他身子一晃,紧闭的嘴唇里鲜血慢慢流了出来,再不敢去试图影响土虫鬼怨的或许存在的意识。

短短一会儿功夫,小吉和荆雷都负了伤,沈焰目前还能撑下去,但也已经觉得力量不支了。倒是那老猫浑若无事,它是最先与土虫鬼怨交手的,从小吉的情况来看,它应该也会被毒液腐蚀才对,可偏偏它就一点事儿都没有。

趁着土虫鬼怨被沈焰击倒,老猫大吼一声扑了上去,一口咬在土虫鬼怨的脖子上。土虫鬼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抬手去抓吊在它脖子上的老猫,老猫在它肩上一蹬,借力跃开了。土虫鬼怨的手抓下了自己脖子上的一块腐肉。

小吉虚弱地坐在了地上,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爪子还在继续腐蚀下去,手指、手掌都已化成白烟,他举着光秃秃的手腕,不由得咧嘴对跑过来的沈衣凄然一笑。

沈衣见他笑得怪异,颤声道:“你、你笑什么?”看着像烧热的铁锅里慢慢化去的油脂一般的小吉的手腕,她不知做什么才好。水,对了,用水冲一下或许会好。沈衣又跑回刚才停留过的地方,水和食物都在那边,短短数十米的路她就跌倒了三次。

土虫鬼怨发现了沈衣,它放弃了追赶灵活的老猫,向沈衣的方向飞奔过来。

“姐姐!”沈焰跳了起来,小吉和荆雷也都挣扎着站起,只是荆雷才一起身就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这才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好像都被重锤敲碎了一样地痛。

沈衣手里刚抓了一瓶矿泉水,被飞奔向自己的土虫鬼怨吓呆了,原来土虫鬼怨真正移动起来竟是惊人的迅速,沈焰等人谁也来不及救援。

沈衣眼看着那张腥臭的流着绿色粘液的脸接近自己,恶心得又差点吐出来,她尖叫一声,单手向前一推——从她手指触及到的土虫鬼怨身上那一点开始,冰层从那一点蔓生出来,将土虫鬼怨整个包裹在里面。

远远的看起来,土虫鬼怨就像被困在琥珀中的一只虫子。

那对血窟窿左转右转,土虫鬼怨慢慢的歪了下脖子,再动一下手指……伴随着它的动作冰块发出了咔咔声,并显出了裂纹。

沈衣趁机跑到小吉身边,拧开矿泉水瓶盖将水倒在他受伤的手上,小吉闷哼一声,差点痛得晕了过去,顿时身体冰凉,冷汗直冒。沈衣安抚他一下,又忙着去看顾荆雷,一边心里还在庆幸:幸好焰没事,焰还是最强的。

是啊,姐姐早就有了自保的能力了,她再不是那个柔弱可欺的小姑娘了。这一点,应该从她与天歌第一次对峙时就发现了,可是自己怎么总是记不住呢?沈焰落寞地笑了笑,右手轻抬,掌心开出一朵蓝色的火莲花。

火莲花飘了出去,托住了被冰块包裹住的土虫鬼怨。这妖异的蓝色火焰并没有熔化冰块,反而使冰块在渐渐收紧,土虫鬼怨被四面八方传递过来的力量挤压着,身体都慢慢变了形。

这是沈焰最后的力量了,祭天雷火,如果再斗不倒土虫鬼怨,他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施用盘古神咒了,因为他体内的妖怪之血是无法施展那样古老的神咒的。

咔、咔、咔……土虫鬼怨拼命挣扎着,突然沈焰脸色一青,火莲花像烟火一样炸开来,同时炸开的还有那块冰。

“呜……啊……死……”土虫鬼怨含糊不清地吼叫着,身体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向沈焰走过去。

受到祭天雷火反噬的沈焰没有力气躲避,整个身体都像被抽空了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土虫鬼怨走向自己。

“焰!快躲开呀!”沈衣惊叫,她不明白外表一丝伤痕也没有的焰为什么就像脚下生了根似的呆站在那里。

“姐姐,救救我。”沈焰轻声地叫了一声,但是谁也听不见,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沈衣跑向沈焰,想把他拽开,可是土虫鬼怨比她早到一步,一把抓住沈焰将他举过头顶,然后右膝向上一抬,同时将沈焰的身体向下一压,沈衣清楚地听到了沈焰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她便看到沈焰的身体就像一个无生命的布娃娃似的以怪异的姿势折垂下来。土虫鬼怨再次将沈焰举过头顶,向一块大石的尖角上扔过去。

连沈衣自己都不相信,她居然抢在前面接住了沈焰,但同时也被那力道撞得向后退了几步,后背正撞在那尖角上,一时痛得几乎连气都闭了过去。

老猫再次与土虫鬼怨缠斗在一起,小吉虽然负伤,但也打起精神加入了战团。

“焰!你醒醒!”缓过一口气来,沈衣连忙呼唤沈焰,她不敢摇晃他,只能抱着他慢慢滑坐在地上,手臂颤抖得几乎抱不住他。

沈焰的眼皮动了动,他慢慢睁开眼睛,焕散的眼神落到沈衣脸上才慢慢凝聚起来,他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喃喃地道:“别哭,我没事。”

沈衣的眼泪落在沈焰脸上,沈焰只觉得滚烫,他想抬起手给姐姐擦去眼泪,但却发现那双手重逾千斤,他竟然连动一动小手指都不能。沈焰只好抱歉地笑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姐,害你流泪了,对不起。”

沈衣用手抚摸着沈焰苍白如纸的脸庞,哭道:“焰,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没能保护你,是姐姐没有用。求求你,不要死,姐姐不能没有你,你不是说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吗?你说过的。焰,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要睡,千万不要睡,睡着了就不能醒了。你清醒一点啊。焰!”看到沈焰的眼睛一点一点合上,沈衣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脸颊,不停地叫他的名字,突然咬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入沈焰口中,颤声道:“焰,不许你死。你醒过来啊。”

鲜红的血流过沈焰苍白的脸,如同浓重的朱砂在雪白的宣纸上划下了一个休止符,触目惊心。

曾经以为面临死亡的那一刹那是最绝望的,死而复生看到自己的另一具躯体灰飞烟灭是最恐怖的,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是妖是怪是何种生物的困惑烦恼是最痛苦的。而这一切都抵不过此刻,眼睁睁地看着焰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冷却。

本是同胞而生的姐弟,再亲密不过的血缘,失去了一个就像活生生斩掉自己的半个身体,从此一切都将不再完整。

“啊————”沈衣仰着头大叫起来,不这样做她的胸膛就要被痛苦撑爆,伤痛的喊叫声一波叠一波地传递出很远。

荆雷用力捂住耳朵,被这叫声震荡得心神欲碎。小吉和老猫也承受不住了,都以猫的形状蜷起身体,把耳朵紧紧贴闭起来。

土虫鬼怨一震,急忙四顾,面目模糊的脸上竟也现出惊慌之色。

远处的飞鸟被叫声震碎了五脏六腑,从空中掉落下来,山间的小兽纷纷四散奔逃。

“沈衣……”荆雷强撑着爬到沈衣身边,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强迫她靠在自己肩上,一声一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沈衣慢慢停止了大叫,眼泪已浸湿了荆雷的衣服。

小吉和老猫还保持着方才自保的姿势,虚弱地颤抖着。动物的耳朵比人类更灵敏,受到沈衣叫声的刺激也就更为剧烈。

能屹立不倒的只有土虫鬼怨了,它张望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叫声传来的方向,冲着沈衣三人走了过来,口中发出嗬嗬的低吼声。

沈衣伸出那只还在流血的手,五指成勾狠狠地抓进了地面,地上所有的石头都飞了起来,暴雨似的砸在土虫鬼怨身上,土虫鬼怨顾头顾不了脚,被砸得不住吼叫,片刻就被十几层楼高的石堆压在最低层。

世界安静了几秒钟,随后石堆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就像里面有炸弹爆炸一样,聚拢的石头被土虫鬼怨的力量所凝聚,炮弹出膛一样尽数向沈衣三人飞射过去,其中不乏厚重得一块就足以压死一头牛的巨石。

沈衣手一抬,从掌心发出一股淡青的光芒,形成一片光墙抵挡住飞石的袭击,并将石头反弹回去。土虫鬼怨也催动力量,与沈衣相持不下,那些石头在两股力量之间来回震荡穿梭,运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荆雷见沈衣眼中神色已近疯狂,心中暗暗担心,他闭上眼睛,回忆着沈焰说过的话。“……土虫鬼怨,是人类转变成的几种妖怪之一。附在它身上的是非常邪恶的咒语,使用这种咒语的人即使变成了妖怪,也必将承受极大的痛苦。躯体在世间作恶,而灵魂在无间地狱里承受永无休止的惩罚。……这种咒语的施法相当简单,只要有深深的怨恨和将自己的灵魂投向无间地狱的决心就可以了。”

重点,重点是什么?

“嗖——”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脱离了力场,斜地里飞射出去,近旁一株椴树应声而断,飞石余劲未消,又接连击断了五六棵大树,然后才落在地上。

重点……是了,灵魂,土虫鬼怨的灵魂在无间地狱里,所以它的躯体没有意识可言。如果找到它的灵魂,恢复它的意识,是不是就可以击败它?

荆雷将自己的意识释放出去,深深没入土虫鬼怨脑海深处的那个黑洞,这一次,受到再猛烈的冲击他也咬紧牙关不再退缩。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痛苦地蜷起身体,一口血接一口血地呕出来,环住沈衣的手渐渐收紧,无意识地将指甲扣进沈衣的肩膀。

沈衣察觉到荆雷的异常,但已无余暇顾及,只能加劲催动自己的力量。

没有边际的海洋,海水滚沸,海中有无数男女浮浮沉沉,相互搏攫。还有奇形怪状的恶兽在海面上如履平地,又或飞行,将那些浮游的男女吞食残害。无尽的哀号与嫉恨化成汹涌沸腾的海水,荆雷站在岸边不知如何渡过此海,一时又是焦急又是彷徨。

“善哉,施主何缘来此?”这声音就如同一清凉的雨落下,让荆雷精神一振,被涌沸的海水灼烤的焦躁一时尽消,他徇声看去,是一个白衣少年,整个人在这黑暗血腥里竟是片尘不染,仿佛笼罩在一层神圣的白光里。白衣少年和蔼可亲地看着荆雷,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

荆雷忙道:“请问,这是哪里?”

白衣少年道:“此乃地狱之外围的第一重业海,世间造恶众生死后无人为作功德,生时又无善因,则当因业所感先渡此海,连渡三重业海才到地狱,再由业而入各大小地狱受罚。”

荆雷脱口而出:“原来这里还不是地狱。请问,要怎样才能去无间地狱?”

白衣少年并无惊讶之色,只是道:“若非业感,则为大菩萨方能入其中。”

荆雷怔了怔,道:“难道我进不去?”

白衣少年一笑,道:“不进去也好。”

荆雷情急之下伸手拉住白衣少年的衣袖,恳求道:“你既然能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凡人,求求你,带我进去。”

白衣少年也不恼,和气地道:“地狱乃是罪人之所,你不要去。我知你来意,那怪物秉邪气怨毒所生,留在世间会造大恶业,倒正好借你等之手收了它。”说着拍拍荆雷的肩,道:“你现在回去,一切如你所愿。”

荆雷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才发现自己仍在沈衣身边,似乎方才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土虫鬼怨突然浑身一震,两只血窟窿四下一转,似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抱住头大叫一声,委顿在地。石头在沈衣的催动下纷纷击在它身上,土虫鬼怨发出悲惨的哀号,这声音就和荆雷在那业海旁听到的一模一样,是遭受大苦难折磨的生灵才能发出的号泣之声,连沈衣都不由一惊,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只见土虫鬼怨跪在地上,不住以头叩地,用力撕扯着自己头上的毛发,连皮带肉一起揪下来,又握拳捶地,蜷着身体在地上翻滚,仿佛正在承受被碓磨锯凿锉斫镬烧的极苦。

荆雷明白,那是土虫鬼怨的灵魂回归,带回了它在无间地狱受的惩罚,突然重新拥有了意识的土虫鬼怨对于这永无间断的痛苦难以忍受。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土虫鬼怨口中发出清晰的声音,夹杂在它的哀号声中,这声音显得格外怨毒。“支那人,陪我一起下地狱!”土虫鬼怨猛然抬头,四肢用力在地上一按,身体腾空向沈衣三人扑了过来。土虫鬼怨的邪恶与怨毒令它在最后关头还要找人陪葬。

匍匐在地的老猫突然大叫一声跃了起来,前爪一挥,地上顿时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老猫后发先至,在土虫鬼怨背上用力一点,土虫鬼怨的身体向裂缝中坠了下去,老猫力量已尽,随之落下。

那裂缝就像一张贪吃的大嘴,一口吞没了土虫鬼怨和老猫,连同那些石头,随即便紧紧闭合起来,地面上平滑无痕,就连一条小土沟都找不到了。

半晌,沈衣才回过神来,她茫然四顾。

这里就像从未有过那么一个神秘的山洞一样,地上平整干净。这里安静得就像从未发生过那场战斗一样,但是小吉就在不远处趴着,残缺的一只前爪搭在自己的头上,双目紧闭,似乎已失去了意志。而荆雷,他就靠在身后的石头上,一只手还搭在沈衣肩上,但已经没有力气去拥抱她,胸前的衣服就像被泼了一大桶血似的,而嘴角的血还在流。他看了看沈衣,刚想说话,便又是一口血呕出来,沈衣伸出手颤抖着把那血从他下巴上擦去。荆雷轻声道:“我从不知道人能吐这么多血的。别怕,吐光了就不会再吐了。”

沈衣啊了一声,呆呆地看着他,又慢慢将目光移到沈焰身上。沈焰就像睡着了一般安祥,他脸上的血是沈衣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有凝固。

“焰。”沈衣轻轻叫了一声,几乎已经不冀希望于沈焰的回答上了。

但是沈焰微微掀动眼皮,很低很低地应了一声:“姐。”

灾难过后的平静,阳光静静地抚慰着这片承担过血腥与怨毒的土地,风在林间一波又一浪地拂过,温柔得就像情人在耳衅的呼吸,惊恐过后的鸟兽回归巢穴倦怠地休憩。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凭什么这里静默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老猫与土虫鬼怨同归地下,小吉身负重伤,雷就快呕尽最后一滴血,焰苍白如纸生死难料,……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凭什么阳光还可以这么暖风还可以这么柔世界还可以安然得如同每一个寻常的下午?!

难以抑制的怨气在沈衣心中滋生,沈焰脸上的血诡异地扭动起来,如同有生命一般向着沈衣手腕处的伤口游动而去,并消失在她的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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