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西府从未有过的热闹,朝里朝外听说两大世家要订亲纷纷备好礼品前来祝贺,连皇上都派亲信送来的礼品。
西帘与年襄立在堂前,接受众人的祝贺,“真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谢谢!”西帘应酬的笑笑,“里面请!”然而看到下一个来祝贺的人时,他的心突然绷到了极至。
“水衣,你也来了!”楚离歌感到西帘的异样,打破僵局。
“这么好日子我怎么能不来?”水衣笑了笑,明艳如花,连盛装打扮的年襄都被比下去!
昨晚的一切犹在耳边,西帘看了看水衣,她的神情一如往日,天真而快乐,似乎那个哭得无助而委屈的人并不是她。
今天她穿着一件火红的衣服,更显得他肤若凝脂,美丽动人。但那红又与西帘年襄的鲛绡嫁衣不同。像开在雪夜里的红梅,烈艳、凄冷而绝望!
“西帘,年襄,祝你们百年好合,福寿康宁!”她依然言笑宴宴,听在西帘耳中却分外的刺耳。水衣,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却惟独不要祝福我,那样我心会更加不安!
水衣从怀中拿出一个扇贝递给年襄,“姐姐,这是驻颜粉,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驻颜粉?在场的人无一不惊奇,传说驻颜粉是从鲛人泪中提取,可以保持容颜不变老,但炼这粉必须要术法十分高,而且有皇室最纯血脉的人才可以练成,而这种人千年不遇。所以驻颜粉也一直存在于传说之中!
看着众人惊异的目光,水衣淡然一笑,却藏着数不尽的辛酸。
是的,她就是那个拥有强大的术法和皇室最纯血脉的千年不遇人才。而她为了心爱的人炼驻颜丹,九死一生。然而他却那么决然果断的拒绝了她。如今这一切对她来说再无意义!
年襄笑了笑,也不和她客气,俯在她耳边小声道:“等你成亲的时候,姐姐一定也送你一份心意!”
水衣讪笑,对上西帘的眸子,心一紧,随及淡然的移开目光,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双手奉到他胸前。
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薄礼一份,不成敬意,望君笑纳!”西帘,你可以不见我,因为你不曾爱我,可我不能不见你呀,我爱你,既便被伤害!而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如此看你!
匕首上还余留着她的体温,她一直将它藏在怀中,可见对它的珍重爱,却毫不犹豫地将最贵重的东西送给自己!
西帘看着她,她似乎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眼睛没有浮肿,脸色没有憔悴,她似乎不曾为他哭过。虽然他不想看见她哭,可却忍不住心中的失落。
只是他没有发现她眼角多了一瓣如梅花般的红色印记!
“斩相思神匕。”剑鞘上的字赫然入眼,西帘微惊。
水衣微微点头,那一刻他看见她眸中极力隐藏却忍不住泄出的情愫——痴恋,哀怨,无悔与绝望!
绝望?她终于对自己绝望了么?那不是他所想的吗?而此刻,他只想用手中的匕首狠狠的刺中自己,看看身与心到底那一个更痛?
她一笑转身,戴上斗笠。那斗笠也是红色的冷傲而绝望。在众人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她的身影是如此的潇洒啊,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然而没有人看见,在红色的斗笠下,有一滴一滴的泪从眼角流出缓缓的流经那一滴如梅的坠落痣。那是血泪呀,心血从眼角流出,诉说着她的伤心欲绝!
之所以,她身穿红衣,是不想让泪沾落在衣服上而不被人发觉,她的衣襟早已湿透了啊!
泪在打转,却还能微笑,她是成熟了,可是心也变老了!
西帘低首看见匕首上的一行小字:
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水衣!”楚离歌匆赶来,想挽留住决然而去的人!
然而她并没有回头,挥一挥衣袖,算是作别。
“你要去哪?”他急奔追她,而无论他怎么努力,他们之离的距离都是那么远,再也无法拉近!
他知道,那是水衣刻意保持的。她的速度那么快,他一直都知道的啊!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她的声音在喧天的锣鼓声与道喝声中断断续续的传来。
他要成家,而她却要从此漂泊!
“不!”楚离歌指着自己心,疯狂的吼道,“你有根!你的根要这里!在这里!根深蒂固!”你怎么可以这样在我心中种下了那么大的一棵情树却说无根!
似乎被他的话震住了,水衣脚步微微一怔,楚离歌终于可以靠近她的。
“别走!好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乞求与胆怯。伸手想抱住身前的女子,却又怕惊飞枝头的鸟儿一般,不敢再动一下。
她摇摇头,依旧如此绝决。
“那么,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我知道留你不住,也不敢太用力去挽留,怕如此你反而会离我越来越远,所以只能任你飞翔!
“……聊洲!”知你对我情深,可我无以为报!“……歉!”说完,她再次扬长而去。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要!水衣……”他茫然若失的追赶着决然而去的背影,风一次一次扬起她的衣袂,飘然如她坠楼那一日……她真的是他无法触摸得到的仙子!
漫天的雪纷纷扬扬而落,将离别渲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苍白,他感到心被一点一点的撕裂!水衣,你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对我!
“水衣!”他呼唤,然而这次,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他再也追不上了。
喧天的锣鼓声中,他听见如风般消逝的女子纵声高歌。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多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聊洲,十万里大山,雪绵延不尽的向远处蔓延,模模糊糊的一片让她不由得想起初见西帘时,他的眸,也是如此茫然无依,后来,终于变得清亮了,然眸中再也印不上她的影子!
而今除了他,任何人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流了太多的血流,她的眼睛——瞎了!
“春心莫共花争一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既已如此,多想何益?
转身看着慕容穹模糊的身影,他正注视着远处的难民,叹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言!”
水衣惭愧地低下头,别人忧国忧民的时候,她竟还为儿女情愁烦心。感受到他眼中坚定而凛然的目光,突然感到与他相比自己真的太渺小了!
“走吧!”他转身牵起水衣的手。若不是亲眼见她从西帘走出来,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她竟是当日在程府招亲上那个奋世疾俗、言词犀利、巧笑嫣兮的女子。
那日在西府,她从他身边走过,他闻到了血与泪的味道,虽然她用强烈的香气掩盖。他知道,她哭过,伤心欲绝的哭过,然而在面对西帘与年襄时却还能微笑着祝福。
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还能微笑着祝福心爱的人,她成熟了,可成熟的代价是心变老了!
而后,她的视力一天一天的下降,已经无法看不见他的样子!
这个女子,真的,让他很心痛!
翻过一重重山,他们来到一坐宫殿前,金碧辉煌,豪华大气,俨然是一座皇家宫殿。门楹上赫然写着四个字——聊南行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用看她便知道这宫殿的奢侈豪华!
慕容穹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禁军展示了一遍,“离王慕容穹巡游到此,传禁军统领****觐见!”禁军见离王纷纷参拜。
皇家别苑了,水衣心中不平有这么大的房子空在这里不让百姓住,亏他刚才还大放阙词!
片刻****便来了,“末将参见离王殿下!”
“宋统领,你手上现在有多少禁军?”开口便问这个问题****有些好奇。“回殿下,五百!”
“迅速调集五百禁军前去救灾,留一百人将行馆中金银珠宝、古玩名画、贵重衣帛运住洛阳,换取粮食物资,散发给居民!开放聊南行馆,让难民躲避雪灾!”
所有人都呆住了,水衣怔怔的看着慕容穹,她知道陆上等级十分森严,皇帝的行馆连皇子都不能随便出入,他竟然让难民住进来,就凭这一点皇帝就可以赐他死罪,还怎么争皇位?
“殿下,不可!”半天,****才反应过来。
“本王令牌在此,你敢不听令!”平日那个慵懒无害的男子突然变得威严凌厉,散发着一种王者风范,令人敬畏!
“殿下,若皇上追究起来!末将担挡不起!”离王令他敬畏,可皇上知道是要杀头的,****只有颤颤惊惊的道。
离王也不多说,令人拿了纸笔,一挥而就,广袖一翻,纸帛落在****面前。
罪己书!
儿臣万死,放聊洲灾民入聊南行馆,一切罪责儿臣愿一人承担,恳请父皇赐罪!
“殿下!”那一刻,铁血男儿竟落泪!“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齐呼,他们也是娘生父母养的,看见那么多灾民怎么不想救,却又不敢!
“快去救灾吧!”慕容穹拍了拍****。
“末将领命!”四百禁军高兴的离去。水衣看着他坚定的面孔,刚才她以小人之心渡他之腹。她突然感到一阵惭愧。如果他当皇帝一定是百姓之福!
“先别让他们搬进来!”水衣开口唤回他的神志。
“为何?”晚搬一日不知道又有多少灾民冻死!
“我已经感受到夜光明珠的下落,离这里很进,我怕会伤及无辜!”防患于未然,她不得不小心一些。
“那我们赶快吧!”早一日取出它聊洲的雪就早一点融化!说着向乌云笼罩最深的火焰山走去。
之所以名为火焰山,因为这儿原是一坐火山,每年都要喷发一次,但从十年前开始,突然有一物落在火山口,三年来这座火山就没有再喷发过!
这儿是聊洲惟一没被雪覆盖的地方,渐渐靠近,水衣似乎感觉到山在动,似乎望穿秋水的伊人等到归人的激动心情。
她确定,夜光明珠就在里面!
渐近火山口,天气越热,他们似乎感受到火焰在灼烧,沉睡了十年的火山,力量可想而知!
“取回夜光明珠后,火山必会喷发,我为你护法!准备好了么?”慕容穹道。
“嗯!”水衣深吸了口气,念动咒语。
山顶乌云屋屋翻滚,黑夜从夜郎古国漫延而来,笼罩着整个聊洲,似要将其吞噬。一瞬间电前雷呜,狂风呼啸,积雪回四处飞舞,松树被连根拨起!
慕容穹设立防护结界紧紧的护住二人!这阵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可害,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无辜的百姓!
突然一阵闪电直击火山口,接着大地一阵颤抖,山石崩裂,一股流火冲在而起!撒破夜的黑暗!
火苗吞噬着防护结界,天地洪荒的力量袭来,人力在他面前显的那么藐小!慕容穹感到自己似要被压扁了!
这时听见水衣一阵轻呼,在火苗的上方,一个珠子散着温润的光芒,正强力压制着火山的喷发!然而天地洪荒的力量又怎么是一个珠子能够压制的!
“夜光之珠,听我召唤!归!”水衣一声轻喝,身子凌空而起!此时只有加注她的术法,让它感受到皇室最纯的血液才能激发它觉溺千年的灵力!
“小心!”慕容穹只来得及轻呼,内力一泄,结界破裂,然后他看见一团烈火将她吞噬!
那一刻,慕容穹骄傲的心突然便被她义无反顾的身影震撼了!
她只是一个外族女子啊!连本族人都不愿拯救灾民,她一个小小的人鱼又怎么会提起这样的勇气去拯救他们!
火包围了她,灼热的痛几乎令她昏迷,难道这是第二次变身了?她再也无力承受那样的痛,是不是死了就不必承受了?她想到了云裳儿,她就是不想承受所以离开的吧!现在她也可以离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