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进了病房,曲向已经醒过来,正倚在背后的枕头,闭眼休息。
姑妈跑过去,趴在他床边抖着肩膀哭:“蓝蓝,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苦自己?”
曲向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说:“对不起,妈。对不起了。”
姑妈在他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压着脾气劝他,让他别再和那女人牵扯不清。
我们实在无法理解,那女人有多好,好到曲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也依然毫无怨言地爱着她。
姑妈劝他不下,发了狠心,对病房另外两个亲戚说:“你们给我把那女人带过来,我倒要看看,那狐狸精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曲向说:“别去。”
姑妈说:“这一次容不得你。”
曲向也不多说,只是慢条斯理地起身,在我们都没搞清楚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走到窗边,倚着窗户,淡淡地说:“你们别去找她麻烦。”
两个亲戚停下来。姑妈却恨恨说:“你们去,我就是要看看,那女人有什么能耐,把我儿子弄成这样。你们去把她给我弄过来,我倒要跟她评评理呢。”
曲向却也不急不火,只是倚着窗户,依旧慢条斯理地说:“别去,你们去一次,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一次。这边二楼,死不了人,但受伤难免的。”
姑妈气急,“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就不信了!去,把那女人给我拎过来。”
曲向神色淡淡地倚着窗户,淡淡地看着我们。我们谁都不觉得他会真的跳下去,可等我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窗边了。
“啊!”姑妈尖叫着冲过去。
曲向竟然真的毫无征兆地跳下去了。
他本来就刚做完手术,跳下去当场就昏迷。左手因为下在身子下面骨折了,手臂被下面的竹竿划了好长一条口子,血流不止。
姑妈再不敢有什么动静,只敢坐在曲向病房门外抹眼泪。她也知道,曲向是说什么做什么的人。或许我们找那女人一次,他真的就从这边跳下去一次的。
而如今,我只感觉到双手颤抖不止,连话都已经说不出口。
晚上回住处时,一起跟来的韦玲在前面跑得疯快。
我拉住她说:“你看着点路。”
她回头看着我,泪眼婆娑地大声问:“怎么会有人爱另一个人爱成这个样子呢?那女人到底得是什么样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曲向。
一个陌生人对他的震惊!
……
安定给何茗泡了一杯酸梅茶,何茗很欣喜,捧起来就要喝。尹临在旁边说:“你也少喝点,今天都喝第三杯了,到时候又得牙酸。”
何茗嘟着嘴,很委屈地看着安定,抱怨:“安哥,你看他,什么都管,连茶水都不让我喝。”
安定有些好笑地笑,对尹临说:“孕妇一般都比较爱吃酸,你给她多买点酸酸甜甜的水果。草莓、山楂之类的。”
何茗抿着唇说:“家里有,我每天都吃很多,吃到肚子鼓得胀。安哥,嘿嘿,你好有经验哦。”
安定倒是一脸坦然,淡淡地说:“之前秦桑怀孕,也是这样的。”
何茗想起来问:“对了,秦桑最近过得怎么样?你有跟她联系吗?”
安定说:“应该还不错吧,前段时间把她和儿子的照片发过来了。大概在海滩晒多了,比以前黑了点。”
何茗高兴不已,“有照片,在哪儿,我要看,我要看。”
“好,我进去拿来。”
安定在一堆照片里翻了半天,终于把那张三人合照的全家福给翻了出来。拿出来,何茗正尹临低低地商议着。
安定走过去,他们又不说了。
安定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何茗和尹临对视一眼,连连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在说,要是我生的是女孩子,就秦桑家那小子结个娃娃亲。”
何茗把照片拿过去,打量了一会儿忍不住感慨:“秦桑比以前起色好多啦,她儿子怎么长得圆头圆脑的?以后不会是个大胖子吧,那我可不承认他做我女婿的。”过了会又感慨,“这个曲向怎么这个表情?跟人家摄影的人欠他钱似的。”
安定瞥了照片一眼,说:“这算好的了,我以前一直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想要杀了我,然后都成肉末末喂鱼。”
何茗和尹临一起大笑。
过了会儿,尹临忍不住问:“安哥,你难道不要找个伴儿吗?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何茗也说:“就是啊。薛淋默死了这么久了,秦桑放下了,我们都放下了,你也放下吧。你看我,之前不也爱得死去活来,到最后不还是和尹临在一起了。很多时候,心里最深处的人不一定是自己该爱的人,和自己过完一生的人才是自己的爱人。薛淋默注定不会是了。”
尹临伸手轻轻地掐了掐何茗的脸,说:“不要在我面前把爱别人说得这么自然,我会生气的。”
何茗连忙往他怀里钻,“好老公,别生气。”
安定笑笑,不置与否。
“啊!”何茗指头一翘起,觉得时机来了,赶紧抓住机会说:“我有个同事,叫肖晓,今年26岁,心眼特别好,人有长得特别漂亮,反正我和她共事一年,没发现她任何缺点,要不,有机会,我把她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安定笑着看向她:“你什么时候改做媒婆了。”
何茗推他一把,“你咋说话呢,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你老是拖。”
毕竟好意难却,后来有一次尹临约他出去唱歌,安定明明知道,这应该就是想给他介绍那女人认识。可即使再知道,他还是得乖乖过去。
倒是很出乎意料,那女人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千依百顺,那么委婉清高。开始的时候还勉强装装样子,能做到笑不露齿,说话轻声细语,到后来,大概自己都觉得太假,索性放开了胸怀,把自己真正的想法直言不讳地说给安定听。
她说,她家不算很有钱,如果能找个像安定这样的长期饭票养着她,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放心,她死也不会有背叛他的一天。
她喝了点酒,脸上有点红,摆着手说:“其实也不要你怎么养我,我有手有脚,我会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我挣的钱不多,但自己绝对够用。我只不过是觉得人寂寞太久,总得找个人伴着,心里才安心的。”
这话,说到安定心里去了。
后来,再和她接触就变多了。
不需要何茗和尹临在中间牵线搭桥,他们自己会约对方出来喝茶吃饭。
对此,何茗总是阴阴地笑着说:“看来有戏,看来有戏。”
只不过,在安定和肖晓都是理智得不行的人,爱情这种东西,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碰的。
肖晓曾说:“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不管是夫妻还是恋人,不过是相互团结合作共同度过人生的伙伴,一起度过心酸,一起排除寂寞,合作关系而已。别牵扯出太多,反而说不清楚。”
两个人不谈爱情,婚姻却开始谈了。肖晓觉得安定人很好,而安定也觉得肖晓正适合自己,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开始谈婚论嫁。
安定在这之前把所有问题摊开来谈,他告诉她,他之前结过一次婚,后来离婚了。
肖晓这倒有些惊讶,她觉得安定不像是那种会轻易离婚的人。又问他:“那你有小孩子吗?”
安定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最后摇摇头说:“那孩子不是我的。”
肖晓“啊”了一声,用手捂住嘴。不过也就不问下去了。
安定后来还是主动把自己和薛淋默、秦桑和曲向的关系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肖晓很认真地听完,最后点点头,又问:“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叫薛淋默。”
安定点头说:“是的。”
“哦。”
两个人结婚,安家二老高兴得不行。
盼了这么久,总算是盼到头。
安定自然也高兴,毕竟这才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婚礼。拉着新娘的手,他很由衷地说:“你今天真漂亮。”
肖晓赧着脸瞪他一眼。
明眸善昧,靥辅承权。
安定想,何茗说的或许是对的。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是自己爱的人,而和自己走过人生的人才是自己的爱人。
如果两样是指同一个人,那只能是难得,可遇不可求的事。
若是不是,人总得坚强地面对现实。
现实很多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的心。
拿得起,而放不下。
……
尾声
真正生孩子的时候,差点要了秦桑一条命。
因为之前就说好了,不用剖腹产,而用顺产。医院也检查过,说是应该不会有问题。
只是这肚子实在太大,秦桑在产房里呆了半天,差点疼晕过去。
门外的人更是急得团团转。
除了安定、何茗他们,曲向也在,只是和他们不站在一块。产房里的人久久不出来,曲向手里已经快要捏出血来。
安定自己也急,想过来安慰他两句,走过来绕了一圈,不知道说什么,又走开了。
产房的门过了半天才总算被打开来。
医生很高兴地把孩子抱给安定看,说:“恭喜安先生,喜得贵子。”安定低头看看,觉得这孩子皱成一团,实在是好玩,看了会儿,又侧过身,朝曲向方向指指说:“给他看看。”对曲向挤了丝笑说:“恭喜。”
曲向面上没什么,可明显就很高兴,想伸手抱,又怕抱法不对。最后还是没抱得成,小孩被护士小姐抱到婴儿房去了。
曲向问医生:“大人还好吗?”
医生说:“母子平安,很平安。”
只不过,生孩子把秦桑的力气花得有点透支,秦桑被送回病房也就睡过去了。
曲向就坐在床边看着她睡。
此时正是中午,窗外的光线直直地射进来。初秋的阳光就是好,不刺眼,又暖和。这世上,再也没有阳光比现在更让人舒服了。
……
小孩一个月的时候,秦桑就和安定办了离婚手续。不为其他,实在是曲向这家伙,太过分了。
他几乎每天都来安家报到,简直把安家当成了他自己的家。来去自如,没有感觉任何不好意思。
秦桑开始的时候都搞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这孩子是他的,而不是安定的?以为是安定告诉的他。
询问安定,安定又很无辜地说:“我没说啊。我最多就是他问的时候没否认。”
后来,有一次安定不在家,曲向如常过来看小孩子。秦桑这才忍不住问出口,“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这孩子是你的呢?”
曲向很平淡地回答说:“我在医生那边查的,刚知道你怀孕的时候,我就去医院查了你是什么时候怀的孕,掐着指头算了一下,你那时候跟我在一起。”
秦桑哼了一声说:“你真神通广大。”
曲向到她旁边坐下,说:“当我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还愿意把他生下来的时候,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第一个孩子没留住,是我的罪。第二个,我们好好爱,可以吗?”
和安定办了离婚,秦桑想出国去一段时间,到那边可以边照顾孩子,边再去学校学点东西,她当年连大学都没上完,多少觉得有点可惜。
安定和何茗一起来送她。何茗把以前买的一个有几分像自己的小人偶送给了秦桑,问秦桑要她那个做留念。秦桑很不好意思地说:“被曲向拿走了。”
何茗“啊?”了一声,“他跟你在一起,还要你的人偶干嘛呀。”
秦桑微微笑笑。
安定说:“大概是怕你走了,他连个纪念的东西都没有。”
秦桑看了看时间,“我往哪儿走?”
安定说:“话不是这么说,人在感情面前总是畏手畏脚。”
秦桑说:“你这么懂,赶紧找个女朋友吧。到时间了,我得走了。”抱着小孩子,往安检处走,侧着头跟他们再见,回吧。
安定也跟她摆手再见,顺便用口型对站在远处等秦桑的曲向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