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葛亦
第一次遇到曲向的时候我大概也就只有六七岁,那天是曲向十岁生日。
姑妈家的新房子新建了一个花园,才种上的一层青草,还没来得及长长。我趁着姑妈和父亲母亲聊天的那会儿跑去花园完,坐在青草丛里拔草。
曲向正好从那儿经过,站在阳台下面远远地问:“你在干嘛呢?”他把手背在背后,身子站得笔直,眉头微微皱着,但现在想想声音却是奶声奶气的。
我那时候可不觉得,只觉得这小哥哥很凶,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有些委屈地低头说:“我在捡杂草。”
曲向很正儿八经地动了动脖子说:“起来,到这边来,那边草才种了不久,没人打理,有蛇的。”
我那时候很怕蛇,一听有蛇就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可是,我那是坐在草丛最中间,离岸有些远。我只敢傻傻地站着,不敢往前走。我怕草丛里会有蛇,我怕踩上去,怕它咬我。
越想越觉得恐怖,然后就开始哭。
曲向很无语,问:“你哭什么?”
他没法理解我的害怕,我依旧用袖管揉着眼睛哭。等在过了会儿,曲向还是问我:“你哭什么啊?”
声音却已经到我面前了。
我把袖子放下,抽泣地看着他,觉得他好勇敢,明明知道这边有蛇,还敢过来。
他拉着我往前走,用脚踢开草叶。
大概小孩子的想法总是这么单纯过头的,我就因为这件小事开始崇拜他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个小跟班似的跟着他,从上学时期一直到从学校毕业出来。
和他接触多了,自然发现他这个人很冷情。对人总是潜意识里地疏远。
对感情,淡漠得让人心寒。
大学毕业时他谈的一位女朋友,人漂亮,说话温柔。而曲向对她也很好。
原本以为两个人会是和谐的一对佳人。可那女生总是会一遍一遍地问曲向,“你爱我吗?你爱过我吗?”
我都开始觉得这女孩子过于矫情了,曲向依旧面色如常,偶尔点个头,偶尔回一句:“爱。”
可这回答里总有种淡漠的感觉。
女人大概总是敏感,后来那女生还是离开了他。临走时哭得肝肠寸断,抱着酒杯抱怨:“我从没见过这么一个男人,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冷血到这地步。”
旁人安慰她,“最后还不是你甩了他。”
她睁大眼睛,怔怔地盯着前方一会儿,然后就开始放声大笑,笑完了又开始哭。
曲向和男女人分手的时候,恰好遇到这边家族公司出了点财政问题。曲向之前便早早在外面闯了自己一片天地,家族的事情他一般不管。可这次姑妈不得不把他拉出来,硬是让他和沈家的小姐定亲。
我原本以为这种政治联姻,曲向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却偏偏出乎意料,曲向连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便爽朗得应承下来。
后来,我再问他。
他只淡淡地说:“娶谁不都一样,这样还能省了麻烦。”
此言一出,我已甚是无语。
当时就想,恐怕,这世上不会有女人能让曲向的那颗冰造的心动上一丝一毫了。
后来他和沈家小姐定了婚,只是没想到,曲家家族的危机度过,他自己的公司却面临巨变。
公司有内应与敌对公司里应外合,把公司机密卖了出去。
幸运的是,曲向一向不相信任何人,在此之前就做好了完全准备,把损失降到最低。
只是再后来,公司总部就不得不因为经济和信誉问题迁到国外去了。
曲向出国,我从没想过,他会因为环境改变而产生任何不适。在我眼中,他本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困难的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国内的工作,我也慢慢开始接受,之后在和他接触的机会自然没有从前多了,只是我偶尔会打电话给他,询问询问法国那边的奇闻异事。
我也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从长辈口中听到那女人的消息的。
当时只觉得可笑,甚至不往心里去。
曲向啊?
他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颓废?怎么可能。
只是后来听得多了,我想忽视却已经难了。
姑妈每次谈到法国那边的曲向,总是心事重重。周围的气氛也总是沉闷不已,似乎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正发生着让人窒息的事情。
有人说,曲向被一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为博得美人一笑不惜一切代价,有人说曲向为女人在国外连犯罪的事情都敢做,有人说曲向被那女人伤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有人……
在看到曲向之前,这些谣言我从未当过真。只是当我陪着姑妈亲在到了法国。我才意识到,那些传言或许都是真的。
曲向已经爱一个女人爱到疯了。
我们到法国的时候,他被那女人用花瓶砸了后脑勺,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还不怎么能动。他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额间大概是被花瓶碎片划开了一个口子,用胶布贴着,头顶是一大串的白色纱布。
医生把我们几位家属拦在门外,侧重跟我们讲了曲向的伤。说是这一次真的伤得非常严重,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只要再晚片刻他的命就没了,比上次伤了额头还要严重。
姑妈听不下去了,哆哆嗦嗦地制止他:“别说了,别说了。”
医生垂着头:“你们劝劝他,这样折磨的是两个人。而且他还有……算了。”他也没说下去,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