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祖涵穿着一套做工考究的铁灰色青年装,身材挺拔、修长,步伐稳健、潇洒。他身旁的女人,身穿藏青色的裙套装,外套一件米黄色长风衣,细长的双腿走起路来风姿绰约。
“祖涵,你听我解释……”步出石油管理局大楼后,丁媛媛苦苦哀求着戴祖涵,并扯住了他的右肘,强迫他停下。
“你无需再做任何解释,没用的。”戴祖涵心如铁石般地甩掉了丁媛媛的手,直向停车场走去。
“祖涵——”丁媛媛疾步跟上,“我求你,就谈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戴祖涵顿了一下,伫立在原处,直到听见丁媛媛努力压抑的呜咽声,他才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说:“就这一次。上车吧!”
十分钟后,戴祖涵和丁媛媛坐在距管理局办公大楼不远的一个小餐馆里。
戴祖涵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风韵十足的少妇,她星眸淌泪、楚楚动人、娇坐一端的模样,令他没来由地心悸,她还是这么美,只可惜……他心一硬,拒绝再去接受这个女人:“丁媛媛,有什么话就请快点儿说,我没有太多的时间。”
“祖涵,我很抱歉当年的背叛伤害了你。”丁媛媛真诚地说。
戴祖涵将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不知所以的情绪甩开,冷冷的眼光残酷地射向丁媛媛那一脸的惨白,很无情地说:“往者已矣。这些都是过往云烟的陈年旧事了,你不用道歉,你并没有伤害到我,只是让我认清了你。”
“其实,我一直是爱你的,祖涵。十年来从没减少过。”
戴祖涵的脸阴霾陡聚,眼眸晦涩,原本年轻、英俊的脸庞顷刻被痛苦刻画出苍凉、凄楚的线条,坚毅的薄唇亦充斥着讥讽。“丁媛媛,你的爱也真廉价得奇怪。你爱我?如果你爱我,十年前就不会……”他隐忍着心头的痛楚,说出的话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身不由己,是你父亲强迫你的。新社会早就不时兴逼良为娼的把戏了,除非你心甘情愿要糟蹋自己。”
“祖涵,你要我说几遍,你才肯相信?我的确是被他灌醉后才做出糊涂事的,我并非出于本意,真是我父亲硬逼我嫁的。”丁媛媛焦急地辩解着。
“我们的看法倒是大有出入。”戴祖涵讽刺地将嘴一咧。他倾身向前,靠近丁媛媛的面庞,以最温柔、沙哑的嗓音低喃:“不!你的确是出于本意,出自你心底下那股蛰伏多时的虚荣、贪欲的天性。因为,你心知肚明得很,只要不是出于自愿,你即使被人玷污,以我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男人而言,也还是可以接纳你的,因为错不在你。但是,你却鬼迷心窍,受到一时迷惑,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赔进了一桩交易里。留京?你还真是值不少钱哩!想想看,嫁给一个学生处处长,是比跟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秘书来得强嘛!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岂料,他的命竟比我的命短,你现在又想在我面前故技重施,把自己卖得更昂贵,是不是?”戴祖涵的话到此突然中断,他挺直身体,头一扭,面向窗外的街景,口气一转,冷酷地说:“很不凑巧,我是个不走回头路的人。”
戴祖涵的话像利刃一般,一记又一记地戳进丁媛媛的心,懊悔与羞惭滚滚上涌,遭受凌迟之苦也不过如此。而他越是轻声细语地鞭策她的灵魂,越是胜过任何实实在在的兵刃所造成的疼痛。“为什么,祖涵?为什么你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丁媛媛已经泪眼汪汪了,“你——实在太伤人了。”
“因为那是事实,而事实总是伤人的。”戴祖涵铁石心肠地回了一句。
丁媛媛的脸色白得像大理石,隐隐发抖的身躯像一株在寒风中挣扎而不胜战栗的弱柳,她的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空白得连痛苦是什么都不知道,也麻痹得做不出任何适当的反应了。过了好长时间,丁媛媛才逐渐恢复了自己的情绪。“祖涵,我知道错了!当年的我年轻不成熟。还记得十年前你去东北局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吗?我到你房里求你爱我,被你拒绝了。你说愿意等我到新婚之夜,为此我难过了很长时间。”看见戴祖涵满脸不耐烦的表情,丁媛媛低下头,声音也更低了,“你走后,我成天郁闷不乐。有一次逛街时和陆野不期而遇,他见我一脸愁容,便听我诉苦。后来,他分析说,在我们订了婚之后,你还会拒绝我的以身相许,说明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说到这儿,丁媛媛有些犹豫,片刻,她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接着说:“他……甚至问我,你是否说过‘爱’我的话。出于虚荣心的作祟,我骗他说有。但是,这个问题却在我的心中啃噬了我好久,以至于让我钻进死胡同,等到我做出了傻事,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丁媛媛慢慢地抬起头,正遇上戴祖涵那神思悠远的眼神,她不敢确定自己的话戴祖涵到底听进去多少,但她还是鼓足勇气继续说:“祖涵,我来这儿找你,不奢望别的,只是想解释一下,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不要再说了!”戴祖涵稍稍缓和了语气,丁媛媛的荏弱软化了他的刚强与冷硬,“丁媛媛,我感谢你的解释,虽然它已于事无补。尽管,我也笃信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是,只要有选择的余地,我很难强迫自己再与你为友,特别是当我忆起……”他摇摇头,像是要努力摆脱什么。
丁媛媛不语,泪水潸然而下。话已至此,她只能坦率地迎视戴祖涵犀利的目光,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戴祖涵也不再说话,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把烟雾长长地吐出。静静凝视眼前氤氲的烟雾,思考良久后,仿佛有所领悟,他的眼角熠着一点儿星光,就像天际边的一抹孤寂的流星,在迷蒙的白雾中坠落。
“这样看来,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我们只是彼此依恋着对方。”丁媛媛很理智地说。
“很抱歉。”戴祖涵有些懊悔地说,“我以为那时候我是爱着你的,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迷恋你的美貌外,也许想借此事实,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丁媛媛动容地红了眼睛。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曾是那么骄傲与自负,但最吸引人的时刻却是在认错的这一刹那。尽管他从没真正爱过自己,她却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所付出的爱,即使注定永远无法得到回报。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不爱一个人时更是勉强不来的。丁媛媛站起身,再次伸出纤纤玉手,望着戴祖涵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能成为朋友的!知道你现在肯敞开心扉去爱人,是我最愿意看到的。不过,你别嫌我烦,我们女人心的构造跟你们男人不太一样,所以,你若是真的爱上了她,千万别吝惜对她吐露爱意。因为说爱与认错一样,都怕迟。”
戴祖涵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伸出手和丁媛媛期待的手轻轻一握。
丁媛媛脸色苍白手冰凉,她一言不发地紧紧握着戴祖涵的手,好渴望此刻的他能够说点什么。戴祖涵的手也同样很凉,他沉默地望向窗外,眉头紧锁,一脸的冰冷,似乎在心烦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