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鱼泡边的一个小酒馆里,戴祖涵和李震终于见面了。
审视着眼前这位俊挺的年轻人,戴祖涵的脑海里瞬间想起了那个半年前,曾令自己产生强烈的妒意而被木青定义为“哥哥”的那个男孩,眼前浮现出他对木青那充满爱意的温柔,和木青回答自己的追问时眼里瞬间闪过的犹疑。特别是听木青讲述了他们的故事之后,戴祖涵对李震有了更多的了解。现在,终于有机会面对他了。
虽然,李震看上去才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眉宇之间却隐含着超凡的勇气。他不但长得英气逼人,而且气质卓然,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来的成熟更是一点都不像时下同龄的男孩。难怪木青会喜欢他,戴祖涵几乎可以了解为什么了。
李震也在静静地打量戴祖涵。他已经知道戴祖涵,木可和自己谈起过他。他知道,戴祖涵不论在学识还是涵养及性格等各个方面,都是个值得女人托付终身的男人。但他不愿意轻易放弃。他太爱木青了,六年多的心血,他不能也不想失去木青。即使不能如愿,他也要会会这个对手,他要让自己相信,青青的选择能使他放心。
他们都点了啤酒。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终于,李震先打破沉默:“来,你年长我先敬你!”他拿起啤酒瓶先倒给了戴祖涵,再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好,干杯!”戴祖涵爽快地说,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啤酒。他不想拐弯抹角,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想必你就是那位弹得一手好吉他,很会对女孩子唱情歌的‘冰公子’李震了。”
李震也不示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豪迈地抹了抹嘴。在经历了近乎麻痹的痛苦过后,李震反而滋生出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这份来得猛烈强悍的反弹力,已经能让他潇然自若地面对戴祖涵。“你过奖了。但是,你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是李震不错,但却不只是会对女孩子唱情歌的‘冰公子’,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对男人唱军歌!”
“哦?哪首军歌?”戴祖涵微微眯起了眼睛,半带兴味地笑问道。
“奇袭!”李震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十分清晰。
不过短短的一分钟时间,两个男人之间便充斥了一股暗潮汹涌的张力。
“噢?可现在的这种气氛,恐怕不适合唱‘奇袭’,而比较适合唱……”戴祖涵含沙射影地笑了笑,“——‘三声无奈’吧!”
“我倒是很想迎合你的要求唱‘三声无奈’,可就怕……你听了之后,会无奈到以后听结婚进行曲都会反胃。”李震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嘴角。
戴祖涵刚要说话,李震抬手阻止了他。“算了,戴祖涵。我不是来和你打口水仗的,废话就不要再说了。我是来争取木青的,我觉得你们在一起不合适。”
“为什么?”戴祖涵颇有风度地反问。
“你们生活的背景相差太多,年龄的差距也是个不可忽视的问题。”李震直截了当地回答。
“年龄是问题吗?”
“难道不是吗?”李震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向戴祖涵示意。
戴祖涵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震点燃手中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你比木青大十七岁吧?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你们,怎么想你们?你不觉得这个年龄差距大得足够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沟’了吗?”
戴祖涵迎视着李震的眼睛,镇定地面对着这个令他最为敏感、也最为难堪的问题。“我倒觉得,真心相爱跟年龄无关。”他意味深长地说。
“可是——爱和适合是两回事。”李震的口吻同样意味深长。
戴祖涵不易觉察地扯了一下嘴角。“李震,应该说,我对你是有所了解的,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我也知道你对木青的心,如果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我甚至会鼓励你去追求她。不过,感情这东西实在很微妙,现在,木青对我已经心有所属,所以……”良久,见李震不语,他又艰难地继续说,“总之……事实就摆在面前,你——就不要勉强了吧。”停顿了片刻,戴祖涵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说,“其实,如果你对自己的心诚实一点儿,你会发现,你和木青之间感情的概念是不够清晰的,这其中亲情的比重可能更多一些。也就是说,你以为那时候木青是爱着你的。但你仔细回想一下,她对你除了依恋以外,还有什么更深入的情感表达吗?”
李震坦率地迎视戴祖涵犀利的目光,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思考良久后,他仿佛有所领悟。“你是说,长久以来,我和木青之间是‘亲情’多于‘爱恋’,我们只是彼此依恋着对方,或者说她只是把我当作‘哥哥’来爱的。”他很理智地说。
戴祖涵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凝视着李震手中香烟的氤氲烟雾。
李震在心中反复思索、玩味戴祖涵的话。他的判断力是这么的尖锐、深刻,短短的时间就一语击中自己心中的隐痛。尽管已经明确知道木青是把自己当作“哥哥”爱的,他却一点儿都不后悔自己所付出的爱情,即使注定永远无法得到回报。不过,李震还是不免觉得懊丧,怪自己没用。等了木青这么多年,追了木青这么多年,即使这层窗户纸没完全捅破,他还是花了许多心思的。没想到,这个戴祖涵一出现,整个情形就变了。他动容地红了眼睛,眼角熠着一点星光,就像天际一抹孤寂的流星,在迷蒙的白雾中坠落。
“你知道吗?”李震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语气也低沉了许多,“我遇到木青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小女孩。那样机聪灵清秀,那样的神采飞扬,那样的单纯浪漫……我在那时就爱上她了。我用这么长的时间等她长大,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有把握的……原以为青青一定会是我的小小新娘,可是……”他眼中的光芒热切起来。
戴祖涵的脸色愈听愈灰白,愈听愈凄楚痛心。最后,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半丝血色,那双迷蒙漂亮的褐色眼眸中也闪着一丝晶莹的亮光。
甩甩头,李震努力从浓浓的失落中振作起来。他站起身伸出手坚定地说:“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青青就拜托给你了。”
“谢谢你,千言万语不足以道尽我对你的感激和愧疚。”戴祖涵也站起身,紧紧地握住李震的手。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在彼此真挚坦然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一份温暖动人的光彩,一份崭新的友谊在他们相握的掌心中瞬间生成。
“感激我接受了,不过愧疚……”李震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是多余的。”
戴祖涵定定地望着李震,湿润的眸光中闪着洞悉的光彩,开口说:“我的愧疚并不是多余的,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深爱着木青的。而且,我发现木青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只是那时她还太小,没有弄清楚罢了。”不知为什么,说出这些一直隐藏在心底的话,让戴祖涵的心里跳跃着尖锐而细碎的痛,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神情变得若有所思,又接着说,“也许,木青在潜意识里或许是爱你的,只不过那时她还有些懵懂,而你又太矜持,不曾对她明确地表达过什么……”
李震微微僵了一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露出近日难得的笑容,“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青青爱的人是你。如果她爱的人是我,你以为我会容忍你那么猖狂、放肆地在我面前表示你对她的爱吗?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半身瘫痪才怪呢!”李震目光闪了闪,语气诙谐地说。
“谢谢你。”戴祖涵微笑着看着李震诚恳地说。
李震又拿起酒杯对着戴祖涵示意。“不客气。只要你好好对待青青,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与回馈。”他以戏谑的口吻对戴祖涵说,“不过,我可警告你,好好地爱青青,别让她受一点委屈。否则,我这个‘哥哥’可是要出头的。”眼神却极其严肃。
戴祖涵微微一笑,眼睛里却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