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魔瓶世纪
171800000002

第2章

?2 天垣古村

许暮生整理一下肩头的旅行背包,抬腿走上龙山镇政府的石板台阶。台阶已经被踩踏的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颇能显出些年代的久远。

这里是岳北山区。本不是一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由于降水量有限,这片山区的植被多以矮小灌木为主。间杂生长着一些耐旱果木。尽管植被不如南方湿润地区那么丰茂,可这里的山却有一种特别的威严。

许暮生刚从一所知名院校毕业,学的是中国古代史。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许多民间野史和上古传说。而吸引他到龙山来的,正是这样一本有关传说的书。不过,那并不是一本史书或其他学术著作,而是一本小说。或准确些说:是一本魔幻小说。

此刻,那本魔幻小说就装在他肩头的那个沉重的旅行包里。里面除了大量篇幅的情节杜撰之外,有些线索令他颇感兴趣:那是一个传说,一些神秘文字和一个上古村庄。

然而,首先留意这些线索的人不是许暮生,是他已经过逝的恩师。恩师生前没能寻到这些线索的源头,到死都没能盍眼。因此,这也是促使他来到龙山脚下的另一个原因。

龙山镇坐落在龙山东麓,背靠古太行山系。北望燕山,南临黄水。在档案馆中,许暮生查遍了所有能够找到的文字记载:包括了北岳山区自西汉以来的历史文献以及各类正偏野史,却始终没有找到关于“天垣村”的资料。在向当地老乡询问时,他发现这个镇子里几乎没人听说过天垣村这个地方。

“天垣村?不,没听说过。”

“天渊……元?没有这么个地方吧?”

“天垣,好像有,只是不知道在哪儿。”

“天垣村嘛,我倒是记得上辈子人提到过。说是穷山恶水的,没事儿别上那儿去。”说话的人是一个皮肤松弛,目光浑浊的老汉。年近百岁的老汉,竟然还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许暮生问为什么不能去那儿。抽旱烟的老汉眨巴着眼,努力地思索。好像那是一个久远的记忆。远的比“洪荒”还远。

“是个怪地方。”老汉说。喷出一口烟,辣得眯上了眼。

“怪在哪儿呢?”许暮生不禁来了兴趣。总算有个人可以透露些“天垣村”的秘密了。

“怪在哪儿?山怪、水怪、人更怪。‘百怪不离天垣村’。听说过这句话吗?”

“没有。能说的再明白点吗?”

老汉摇摇头。磕掉烟灰,再次捅进烟丝袋子里。

“除非让俺爷爷从坟里爬出来。”

许暮生明白了,所谓的天垣村,在龙山镇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地方。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一则由龙山镇政府发布的告示引起了他的注意。

布告的内容是关于招募援助贫困山村志愿人员的。在全乡三十三个贫困村中恰好有一个村子就叫“天垣村”。列在最后,很不起眼。

看来,还真有这样一个叫做天垣村的地方。这也正是许暮生如今走进镇政府那两扇雕花木门的原因。

“天垣村。对,有这么个地方。”负责接待的人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叔。灰白的头发,厚厚的花镜,自称“李书记”。

“你去那里……有什么打算?”李书记问。

“我对古代历史很感兴趣,如果真有这么个村子,我很想去考察一下。”许暮生道出了自己的初衷。

“你是外地人吧?”李书记问道,“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个天垣村呢?这个村子连我都是才听说的呢。”

“怎么会?您也是刚刚知道?”许暮生想起了那些对天垣村一无所知的老乡。

“那里太偏僻,原先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一直被算做……哦,大梁村的副村。可大梁村一直不承认,说:隔着四五十公里,管不过来。到现在,那天垣村还没有个支部呢。也是的,那地方又高又陡的,又没有什么资源,谁愿管呢?”

“有这个地方就好。”许暮生低声念叨着,仿佛自言自语。

“你还没说,怎么知道这个村的?”李书记还没忘记刚才的话茬儿。

这……怎么说呢?许暮生不知是否该正面回答。思忖再三,还是打算避开这个话题。谁会相信一本杜撰出来的幻想小说呢?说出来,只怕让人多心了。

“镇里不是要招募志愿人员吗?”许暮生说,“也许……我可以做个山村教师。”

云飘开了一些,晌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那块刻着字的岩壁上,也同时晒到了站在岩壁下面抬头仰望的许暮生。

许暮生站着的地方,就是当年千吉妈昏倒的那个山口。所以,关于天垣村的传说,终于可以得到证实了。

许暮生穿着件宽大的T恤衫,后脖颈子被晒得红红的,正冒着汗。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走来的。

现在已经将近正午,日头也越发的毒辣起来。不过,许暮生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那面班驳沧桑的岩壁上。那岩壁上刻着字,只是已经被风雨侵蚀得难以辨认。

许暮生从肩膀上卸下旅行背包,拉开拉链,翻找了一会儿,从侧面的一个口袋里抽出一本书。那是一本看上去很旧的书。厚厚的,书页的四角已经磨秃,露着毛边。不过,这本书似乎对他很重要。他爱惜地抚摩了一下划痕满布的封皮,翻开第一页。

扉页是一张空白的纸,早已发黄变脆,却并没有损坏。损坏了的是下面一页。这一页略厚一些,七拼八凑地用透明胶带粘着,显然曾经被人撕扯过。还好,那些拼凑的碎片基本上完好,并不影响辨认上面的内容。那上面有一些字,但并不是铅印的,而像是某块碑刻的拓印件。而且……

细看之下,那其实应该是一首四字一组的古体诗。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外,其他的根本不名其意,更不知该如何诵读了。

许暮生再次抬头,审视面前的那面岩壁。尽管字迹历经风蚀日晒、雨水冲刷,早已变得斑驳模糊,但形制格式,以及多处尚且残留的笔画皆与拓本无二。

没错,就是它了。只是这拓本的旁边并没有“天垣村”那三个大字。看那苍劲的行草笔法,显然与古诗所用的那种“类甲骨”字体相差迥异。没有题跋与落款,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刻上去的。

记得恩师曾告诉过他,这影印拓本是源自一片碎裂的龟甲。发现于一座商代古墓中。那时全国还没有解放。参与发掘的人里有他的老师——许暮生老师的老师。

据老师的猜测:从这些首次发现的古老文字来看,这片龟甲显然也并不是商代的东西,应该比商代更早。即使是在当时,这片龟甲也算是件文物了。如果能够留存至今,完全可以算做是中国最古老的文字记载。可惜的是,由于年代太过于久远,那片龟甲在拓印完毕后不久就彻底碎裂,化做齑粉了。

许暮生再次比对了拓本与岩刻的特征,兴奋异常。

太好了,形制完全相同的刻迹已经让他再次找到。而且,竟然是在这高高耸立的崖壁之上。更巧的是,这面刻有古诗的崖壁恰恰就在那本魔幻小说描写的上古村落——天垣村的入村山口。

恩师苦苦寻找了一生的碑迹和村庄就在自己面前。可惜,他找到的太晚了。

记的恩师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也许我真的错了,天下根本就没有“天垣村”这个所在。随后,恩师便撕碎了那张影印着刻迹的扉页,与世长辞。

“老师,我找到了。”许暮生郑重地说。这话他是说给恩师的亡灵听的。他相信,如果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定会为这一刻感到欣慰。

“耶!酷噢!”

紧接着,这个来自新潮都市的大学毕业生一蹦老高。他喊出的话在这里没有人能听得懂。

是的,山里很穷、而且落后。既没电视也没报纸,没有人听的懂时下流行的话。即使是灵光满腹的千千吉也不行。

“你,是从大山外面来的么?”

这个细小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许暮生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山脊隘口处居然还有着另外一个人在。尤其是在他忘却感情、抒发胸臆的时刻。

他回转身。身后根本没有人嘛。哦,不,不能这么说。当他低下头时,终于看见了刚才发出询问的那个人。

“哦,God!”许暮生又吃了一惊。猛然睁圆了双眼。

“你说的什么话啊?俺咋就听不懂呢?”千千吉继续问,忽闪着一双大而透亮的眼睛。

“你……好小……”

这就是许暮生第一次见到千吉时留下的印象。

是啊,这个孩子实在太小了。小的几乎不象是能够独自站立的样子。噢,乖乖,他应该是躺在妈妈怀里吮吸****的婴儿才对。可是他、他、他……

“看什么呀?俺又不是山精妖怪,有什么好惊奇的?”

……他竟然还会说话!

“哦,不。我只是觉得……”

“我个子太矮了,对不对?”小娃娃继续问。开始斜眼打量起许暮生来。

“个子矮。对呀,是有点矮。不过,难道你只是个子矮吗?你几岁了?”许暮生越发好奇起来。

“他啊,年龄还小……小得很呢。”身后又传来另一个声音。与娃娃相反,那声音像是发自一个苍老的人,苍老的像是随时要碎裂开的土坷拉。

转眼间,一位年愈古稀的老婆婆走出山口。两只小脚交替挪动着,蹒跚而行。一头银发胡乱在脑后挽了个纂,也算是梳理过的。背有些驼,走起路来也一摇三晃,却依然没有借助拐杖支撑。

许暮生定了定神,终于辨出这古稀老太除了满头银发之外,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多少还有几分血色,也就放下心来。没把她错当成走出古墓的老女尸。尽管如此,他的身前背后还是渗出了不少冷汗。

“九阿婆!”小囝囝大呼一声,向那老太奔去。别看个头儿不高,腿脚却是极其敏捷。

“慢些……千千吉慢些来……会把阿婆颠散了架的。呵呵。”古稀老太一边扶住冲过来的娃娃一边打趣道。

真是奇了。许暮生暗自思忖,这天垣村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地势突兀、历史神秘。而且连这里的村民都与外界大相径庭:小的极小,老的又极老,又竟然都言笑如常、行走随意,着实非同一般。

关于这上古古村的历史,定要探它个水落石出不可。

“这后生,大中午戳在这山口做啥?可是来寻什么人的么?”老婆婆问道。

“哦。对呀,晚辈前来,是要拜访一位名叫‘丹年’的大叔。”

“我知道,来!”千千吉自告奋勇,小腿一摆,已然向村中跑去,“快来呀!我带你去。”

“这娃娃究竟多大了?”看着一溜烟跑远的小娃娃,许暮生问。

“两岁多了。慢、慢些啦……唉,这娃崽。”九阿婆埋怨道。

“那……老奶奶,您高寿啊?”

“我?呵呵。不记得了……”

天垣村地处巅峰,地形高低突兀,整个村中几乎没有一处平地。且又有前村和后村之分。幸亏有那老幼两位村民指点,转来转去,许暮生总算看到了丹年大叔的家。

和一路上看到的其他村舍一样,这位世传乡医的宅院也是依据山崖,建在一处高坡之上的。他如今来到这里,并不是慕名这位世传乡医的医术,而有另外的原因。

谢别了千千吉和九阿婆,许暮生敲响了丹年家的屋门。

来开门的是个女孩子,十八九岁的年纪,白里透红的脸。看到来人是个年轻后生,那女孩的脸色更加红艳起来。

“爹。有人找。”话没说完,女孩子便已消失在一幅棉布门帘后面,只甩给许暮生一个纤巧的背影儿。

堂屋正中摆着几案,一张矮桌旁独坐一位长者。正在噼噼啵啵的切着草药。从进了院门起,许暮生就闻到了草药浓郁的香气。

“您就是丹年大叔了。”许暮生从包中取出龙山镇政府开据的介绍信,必恭必敬地呈递上去。

丹年大叔一副红润脸膛,配着黑白相间的长发,整齐地梳向脑后,打了一个纂,簪子别着。看上去神采奕奕。

又一个怪人。许暮生想道,看到老人身后墙上的那幅巨大的阴阳挂图,他不禁心里打起鼓来:这天垣村的代理村长竟然是一位道人?

“你是……志愿下乡的大学生?”丹年浏览一遍介绍信,问道。

“是啊,我叫许暮生。是镇里的李书记介绍我来的。”说着,他又从包里取出一只大信封,双手呈上。里面有他的履历简介及志愿申请书。

“太好了,这个村子已经很久没有与外界来往。真想知道山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丹年大叔仔细检看着那几页纸,“那个……文化革命还在搞吗?”

“文革?”许暮生吃了一惊。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怎会像常事一般提起?看来,这天垣村确实闭塞的可以。“不,好多年前就不搞了。”

“哦,已经过去了?过去就好,可是……”丹年大叔抬眼瞅向许暮生,“那……怎么你还要上山下乡呢?”

这……怎么解释呢?这可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

“这个村的历史很久远。”许暮生说,“也许我可以在教书的同时做一些考古研究。”

“是这样……好啊,你算是来对地方了,年轻人。”丹年大叔微微一笑,将介绍信和简历收好,放进橱柜的抽屉里。“这村里孩子不多,但也不能再让他们荒废下去。以往都是我教他们一些简单生字。现在你来了,他们终于可以学到些正规知识了。你准备教孩子们些什么呢?”

许暮生连忙起身,打开旅行背包,从里面捧出一摞崭新的书本,摊开,摆在桌案上:那是一到六年级的新版小学课本。

丹年大叔翻开一本,审视片刻,摇了摇头。

“这些新体汉字我还真是认不得几个。看来我教的那些东西早已过时了。”丹年说着,抬手向身后墙上那幅阴阳挂图指了指,“都是些笔画繁复的老写法。”

直到此时,许暮生才借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光,看出那幅阴阳图上,除了深浅两色的图案,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每一个,都不比黄豆大多少。

“这是……”他站起身,凑上去仔细辨认。

与他先前认为的不同,那幅挂图并非布料,更像是一张经过鞣制的兽皮。图上的文字大都是繁体汉字,围绕着阴阳图案,由内向外一圈一圈辐射开来。审视多时,那些文字竟然共同组成了一幅结构繁复的卦相阵列。从最初的八种基本卦相图形向外伸展,直到衍生出繁复庞大的一个体系。其中,组成图案的,大多是一些草药名称或对各类疾病的医治方略。

渐渐地,许暮生发现这些文字的笔体也并不统一。由外向内,字体也愈加难以读懂。从楷书到篆体,几乎囊括了所有已知的汉字笔法。更奇的是,小篆之后,竟然渐渐变成了甲骨字体。

天哪,这是一部中国文字演变的历史啊!

许暮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最后一圈文字,笔画怪诞、简约的竟然根本无以辨认了。猛然间,他想起了村口崖壁上的那首古诗,那些古老文字的笔体竟然与这图幅中心的文字如出一辙。

“一部医书,祖宗传下来的。”丹年大叔介绍道。

“那么,您一定认得这几个字了?”说着,许暮生取出了那本魔幻小说,翻开扉页,露出那张影印古诗。

“呵,现在竟然还有人对这种字感兴趣?”

“写些什么?”

“像是一首诗。”

“是的,一首很古老的诗。”许暮生答道,耐心等待丹年的解释。

良久,丹年大叔开始慢慢地、口齿清晰地诵读起来:

乾坤初分,此岳为尊;

混蒙浩荡,宿列星分。

清升浊降,日月烘煌;

天垣伊始,盘斧在当。

念罢,只见丹年大叔轻捋髭髯,问道:“这古诗原是出自哪里?”

“并非别处,天垣村口的石壁上就有。”

“啊呀!”丹年不禁惊呼一声,“看来这祖辈上的传说确有其事了。”

“什么传说?”许暮生警觉起来。

“传说这天垣村所在之处,本是那盘古老祖开天辟地的中心。乃‘天地相交之界’,故谓之‘天垣’也。”

“盘古?开天辟地?”

“是啊。乾坤初分,此岳为尊……”

“难道……这传说……”

“呵呵。不必惊慌。传说,只是传说而已。”见年轻人神情激动,丹年急忙安慰。

“是啊,这个我懂。”许暮生答道,“可见这‘天垣’二字就是从那时传下来的了。”

“如今看来,本应如此。”丹年确认道。

“可是……那些文字,又属于什么年代呢?”

“这个么……”丹年眉头一皱,露出一脸迷茫。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