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玛尼毒液
暗世界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漫漫黑暗终日笼罩。与以往相比，如今的暗界已然安静了许多。
千吉引起的那场爆炸，将辛乌堡的心脏部位变得面目全非。甘巴尔的府邸损坏过半，只剩下半拉残骸，凄凉地悬在昏暗虚空之中。
经过一场恶战，暗界已然元气大伤。因此，也更加迫切地需要千吉体内的超级能量。
此时，千吉被包裹在无比坚固的“痛苦凝聚物”里，囚禁在一处偏僻角落。绿光晃动，却没有在凝聚物表面显出丝毫反射。它仍在吸收，吸收任何与痛苦有关的东西……
阴影晃动，暗灵之王出现在低矮洞窟门外。
有一段时间，他忙于重建洞府，很久没有光顾这里。如今，残破洞府已修缮一新，大小熔炉也重新开工了，这才想起那个曾给他造成毁灭打击的男孩。
此时此刻，甘巴尔面对那块暗淡无光的凝聚物，眼里再次透出猩红光彩……
“难道我们真就无法得到‘精神能量’了吗？”他自言自语，脸上的皮肤僵硬苍白。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见暗灵王一筹莫展，浮在他身后披风王沉声说道。
“你有什么主意？”甘巴尔无精打采地问，几乎已失去了信心。
“不妨……试试玛尼液。”一个披风幕僚俯身向前，把空空的眼眶转向灵主的耳朵。
“玛尼液……”甘巴尔眼前一亮，眼窝中闪过一线光彩，“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我们的添加剂储量有限，你知道……提炼玛尼液需要动用大量……金子。”
“若无大笔投入，恐怕也难成大事，主人……”
甘巴尔沉思良久，似乎拿不定主意，过了一会儿，才幽幽说道：“好吧……这件事，由你们去安排……”
看着手下消失在恍惚不定的幽暗中，暗灵之王的面孔又开始变换、模糊起来——
或许……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他想。
二
呼！嗨！呼呼！嗨嗨！！
伴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号子，数座巨大坩埚被支架起来，熔炉经过改造，用做了加热装置。
一担担的黄金被抬出来，倾入坩埚之中——这些金砖、金条本是用于加工脑波的添加剂。如今，它们被用来提炼“玛尼液”。
奴隶们挥汗如雨，口号声声，一刻不停地推动着巨大风箱。
呼……呼……
嗨……嗨……嗨…………
烈焰腾起，坩埚中堆积如山的金砖正在塌陷、熔化……
这些黄金纯度极高，在烈火的蒸煮下，很快化成金色汤液；金汤在池塘般巨大的坩埚中上下翻滚，沸腾起来，翻出气泡，化做屡屡蒸汽，升向空中。
一只更加巨大的伞形铁罩被人怪们吊起，推移过来，罩在坩埚之上——
在那里，淡金色的气体正在凝聚，结成细小液滴，汇成稀疏液流，顺着罩子边缘滑进一圈环行凹槽中。凹槽末端，摆着一只通体透明的锥形容器，缓缓的，在熔炼了数担金砖之后，第一滴淡金色液体滑落下来。轻飘飘，落入瓶底。
“这还不是最纯的。”披风王说，“还要经过三次提炼方可达到所需标准。”
甘巴尔并未答话，这，是他如今最不愿听到的。
嗨……嗨……
呼……呼……呼……呼……
火焰舔着锅底，金汤翻滚，蒸汽升腾……
不久，整整一锅的黄金已然蒸发殆尽，留下大量残渣。而透明容器中的液体才仅仅覆盖了瓶底……
一堆堆的残渣被清除出去，又有一担担的金块倾倒进来，新一轮的提炼再次开始……
时间流逝、暗影晃动……甘巴尔的脸也开始变幻无常，越发焦急起来……
不久，暗界中所有库存黄金皆已见底，提炼到的玛尼液还不到所需一半。
“金子……金子！喔！该死的金子！”甘巴尔咬牙切齿，恨不的张嘴就能吐出他要的金块儿来。不过，那不可能。这种物质是凭空变化不出来的。需要人怪们到接近现实的区域中去开采。可是，这显然已跟不上提炼玛尼液的进度了。这不是最佳的方案。他，甘巴尔，需要尽快，而不是等待。如今，尽快获得资源的方法只有一个。对，只有一个。那就是……
到现实中去。那里，有他需要的，足够的……储量。
“呵呵呵呵……”想及此处，他开始笑。笑的像厉鬼一般，毛骨悚然。“来呀！”
“听灵主吩咐。”披风王和数名幕僚俯身向前。
“让弟兄们集合，我有话说……”
开阔空间中。成千上万的黑披风聚集一起，仿佛密密麻麻的蝙蝠群，黑压压，不停起伏蠕动着。
“……所有的，能找到的，黄金，越多越好！”最后，甘巴尔的咆哮结束在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嚎叫声中。
如今，他的眼睛已经不再空洞无光，而是终日火红如炬；面孔也不再变幻无常，而是凝固在一只暗绿苍白、布满凸角的硬壳上，比以往更加狰狞可怖。为了达到目的，他已然接近了疯狂边缘。
“去吧！去吧！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他狂叫着。撕心裂肺。
黑披风们散开，冲向各自管辖的地域，向那些在堡垒中四处游荡的畸形怪物们发号施令，命令它们渗入亚东，到所有存在黄金的地方搜集——当然，按照灵主的旨意——越多越好。
形态各异的人形怪狂叫起来，兴奋异常，纷纷发出噼啪爆响，化做团团黑烟，离开各自洞穴……霎时间，辛乌堡垒门户大开，一股股浓烟喷射而出。远远看去，与那老囊的脑袋倒极其相似，只是场面更加壮观。
漫无边际的浓烟在幽暗丛林里翻涌而过，一刻不停地向亚东冲杀而去……
三
在坚实的凝结物中，千吉意识飘忽不定，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噩梦连连、永无休止……
……我最了解痛苦的含义……甘巴尔说，他的面孔在不停地变换着……
……记住……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金姆的面罩中闪烁着忧虑的光……
……千吉……你喜欢这本书……是吗……富贵婶撇嘴狞笑……书页在她的手指间化为灰烬……
……天冷的时候……多穿些衣服……娘说。慢慢的，她的黑发变的斑白，颓然跌坐在门边石阶上……
千吉震动一下，从梦中醒来……
这时，他似乎听到一点响动，一根冰凉的东西刺进了他的头脑。
随着轻微的“滋滋”声，一股异样的物质流淌进来：那是一种稀薄似烟的东西，发出幽幽金光，一点点地渗透、扩散，侵入到神经的每一根末梢儿……
眨眼间，一种火辣辣的东西流进思想深处，就像是沸腾的钢水，烧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随后，那种物质又轰然膨胀了，仿佛要撑破躯壳，巨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他的意识……
又一波冲击袭来，男孩那本已脆弱的意识涣散了，再次昏迷过去……
时间，在恍惚中流逝……千吉的思绪也在昏迷与清醒间徘徊……他不知那些淡金色液体究竟是真实的还是错觉……每次，当它出现的时候，都会伴随莫名的压力，然后是……疼痛……昏迷……
那感觉很怪。他认为。即使是疼痛，似乎也是……快意的。
怎么会？怎么会呢……？
昏迷……清醒……昏迷……
渐渐的，那种闪烁着金光的液体，已经不太灼烫了。压力，也在慢慢减轻……
一次……又一次……
……那是什么……闪烁着金光的……它好像能让我清醒起来……在一次苏醒之后，千吉第一次渴望它的到来……
咝……
又一股散发着荧光的物质流淌而来……黑暗中，它们是……那么的……好看……不！简直是绝美……
一种轻松的，飘飘欲仙的感觉……
来吧……再来一点儿……他想……
这种东西，让他满足、令他陶醉。仿佛一切不愉快都离他而去了。什么责任、什么义务。去他的吧，都是些愚弄人的东西……累人的东西……
嘿、嘿……嘿……黑暗中，千吉禁不住暗自发笑——
曾经，我做了些多么可笑的事啊……为了那些……那些可悲的人……愚蠢的事……
让我忍饥挨饿、饱受折磨……还要……冒着危险去解救他们……值得吗？……
……那个滑稽的、金属的家伙……叫什么来着？竟让我去……去开门……有什么好玩的？……无聊……
终于……千吉释然了……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而且，那也应该是……必须得到的。
释然，一种最为惬意的感觉……在终于抛弃了沉重的良知之后。
四
怎么样……我的宝贝……气色还不错……
这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微震荡着，飘乎不定……
多亲切的声音啊……千吉幽幽地想……
此时……他正陶醉在一种悠然的快意中——仿佛驾着一叶轻舟，飘游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知所终……
突然，这片美妙的黑暗被一道亮光穿透了，令他眼花缭乱……
定了定神儿，他努力适应着光线——尽管这里本就不算明亮。但是，即使如此，还是让他极不舒适——他已经习惯黑暗了，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真正的慰籍。
太刺眼了……他想。
这时，一直在面前晃动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人，黑色的长袍，溜光水滑，泛着暗绿的光。终于，他认出了这个人，他就是……
甘巴尔。
甘巴尔慈祥地笑着，像父亲一样，不，不不。比父亲更加慈祥。
在千吉的眼中，这个男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蔼。他的每一寸容颜，每一个举动，都是那么的……神圣，那么伟大，那么的令人折服……不可抗拒。
这就是“神”。是我不可或缺的主人；是力量强大的保护伞；是获得终极自由的引路者……千吉想，不由自主的，他想要去拥抱这个人了，如果不是太虚弱无力的话……
那是一种真正的自由，可以舍弃一切的……自由，它不受“良知”的约束，也不受“道德”的谴责，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千吉的嘴角微微一动，露出迷人笑容……
“我很好，主人……”他说。声音甜腻、清晰……
“现在……有什么愿望吗？小宝贝儿？”甘巴尔柔声问道，猩红的眼洞里透出几分热切。
愿望？我的愿望……千吉扭动一下僵硬的脖颈，想着自己该有什么愿望。
“液体……”他说，“金色的……”
此时，如果有一面镜子，他就会看到自己的脸，那张脸，像面前的这个男人一样苍白……
甘巴尔露出满意的笑容，朝身旁的一个黑披风挥一下手。
黑披风慢慢向千吉飘来，在他那空无一物的斗篷前悬着一支针管——注满了透明的、淡金色液体的针管。
好了。我来了，宝贝儿……
针管移到千吉那颗半透明的脑壳旁边——他抬眼看着这一切，巢网状的神经里闪过一丝微光。
快些……他说。
针尖刺进太阳穴，一点一点的，针管里的液体被推挤而出……随即扩散开来……
啊……好啊……好舒服……男孩满意地呻吟着……
他站起身，摇晃着沉重的脑袋，挪到窗边，迷茫的眼神落在窗外昏暗的空间中——那里，有无数座巨大熔炉正在运转。烟尘滚滚，烈焰蒸腾；一浪高过一浪的号子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思想奴隶们正在加紧生产“痛苦”，以补充暗世界里已日渐稀薄的压力。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千吉感叹到。
“对呀，孩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呢……”甘巴尔也说。
第四部 决战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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