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鲁迅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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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奇哉!鲁迅=“老石头”说

最近忽然来了一股风,沸沸扬扬,传闻颇广,即韩东的鲁迅=“老石头”说。韩东何许人也,新生代作家吧?!巴金先生说得好,作家要使社会承认,最大的贡献拿出自己成功的作品来(大意)。以骂倒前辈为自己开路,在1928年的创造社诸君子已经玩过这种伎俩,可是并没有奏效,徒然留下历史的“话柄”。

韩东说:“鲁迅是一块老石头。他的权威在思想文艺界是顶级的,不证自明的,即使是耶和华人们也能说三道四,但对鲁迅却不能够,因此他的反动性也不证自明。对于今的写作而言鲁迅也确无教育意义。”这就是说,鲁迅已成了绊脚石,阻碍了新进作家的前进,即使他的写作艺术,也已经毫无可取。大言壮语,可谓够“狂”的了。由于某种人所共知的原因,鲁迅也曾挤到了被“凡是”派奉为神灵的边缘,可即使这样,还不及当年“样板戏”的神威。非议“样板戏”是要杀头的。虽然,由于“三家五最”的令誉,由于“心是相通的”的美言,鲁迅的确也阔了一下子。但是,千万不要忘记,鲁迅一生几乎都处在被“围剿”中,包括“左联”中的某些党的领导的攻讦,诚如鲁迅在《死》的一文“遗嘱”中说:“我的怨敌可谓多矣。”但是,鲁迅却并没有自许为谁也碰不得的权威。他多次表示,希望自己的文章“速朽”,以此证明时代的前进。鲁迅把自己看作历史的“中间物”,“至多不过是桥梁中的一木一石,并非什么前途的目标,范本”,“应该和光阴偕逝,逐渐消亡”。(《写在〈坟〉后面》)“桥梁中的一木一石”,可不是什么绊脚石,顽固的“老石头”,因为他曾促进了历史的前进。

诚然,鲁迅也有时代和个人的局限,比如他后期某些政论文,不能排除“左”的影响。当法国的罗曼·罗兰等,相继被斯大林邀请访苏,受到优渥有加的特殊待遇,发表歌颂苏联当局的文章时,鲁迅受了受骗者的骗,接连写了《我们不再受骗了》、《祝中俄文字之交》等,后者说:“在现在,英国的萧,法国的罗兰,也都成为苏联的朋友了。”又如,《答托洛斯基派的信》,明明是冯雪峰起草,与胡风一起在鲁迅病中征得他点头签发的,其中秉承第三国际——王明的意见,托洛斯基是拿日本人钱的内贼,后来此文被转载于巴黎《救国时报》,王明等便以此为进一步诬陷托陈的论据了。再如对“第三种人”的批判,也受第三国际攻击“中间派”的影响,立论有欠公允。

但是,诚如鲁迅所说,对一个人的评价,当“取其大而略其小”(《“题未定”草(六至九)》),就其思想的深刻性,对社会批评的广泛性,对国民性启蒙的坚韧性,对在那个时代他的艺术形式的开创性来说,在中国近现代作家中,鲁迅都是无与伦比的。韩东是年轻人,因此,我愿意在这里抄一段同是年轻人的作家张炜的话:“鲁迅的天才,特异怪倔的表达,神奇的思路和永不妥协的顽强,都给人不可重复不可再造的感觉。作为一个罕见的艺术家和勇士,鲁迅的心太沉了,他以一己之精神,平衡了整整一个时代。鲁迅是永生的,他是作为一个永生者的形象矗立着的。”(引自《文汇报》,1999.3.27第6版)总之,对鲁迅的无视或者轻蔑,是一种可悲。

《上海鲁迅研究》第10期

1999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