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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斑驳地摇晃着,稀稀疏疏的阳光在叶子的纹路之间跳跃,七彩的光芒顺着水流轻轻地反射着。
一片亮晶晶的光芒柔柔地照射着地面,摇摇晃晃。
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球场边,昔翮从球场跑出来,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柔美修长的身体线条在阳光中宛如一个光圈。
他拿出一瓶矿泉水缓缓地喝着,甘甜的滋味滑进了心底,汗水顺着他微微昂起的头而滚落下去,亮得好像钻石的光辉闪耀。
拿出白色的毛巾,他用力地擦着自己的汗水,优美的动作,俊朗的少年,在早晨的雾气中显得那么的生动。
突然??
一个女孩跑过来,因为过度的劳累而喘息着,她拉住昔翮的手说:“学长,请您过去一趟吧。”
昔翮的眼神冷漠,他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像是有什么不洁的物品一样,他皱起好看的眉头。
女孩的眼底闪着泪光:“是,小姐……”
“她怎么了?”昔翮一脸漠不关心地问。
“小姐要自杀。”女孩子的脸已经红透了,眼神里的惊慌格外的明显。
“哦?”昔翮轻轻地勾起唇角,一抹冷然地微笑,声音很轻地飘过去:“既然她想自杀,那么就让她去好了。”
说完,昔翮跨进车内狠狠地关上门,拧动钥匙,车子在瞬间启动,在她惊讶的目光之下,他翩然远去,只留下了一地的尾气呛人扑鼻。
他眯起自己深色的眼睛,阳光强烈刺的他的眼睛有些痛,他猛然地停在路边,看着路旁的梧桐树在风中瑟瑟地颤抖。
喜欢?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淡淡的颜色,有着朦胧的记忆,灰尘满地,那么,所谓的喜欢,是不是只是心里的某一根神经在固定的时间,在固定的人面前,就那么,轻轻地,跳动一下而已呢?
谁是那个人?
是不是因为那个太过美丽的午后,太过美丽的她,太过美丽地趴在穆唯床边睡熟的那幅金色画面?记忆悲伤的颜色点一点脱落下来,唯留的是那句淡淡的容颜和淡淡的话语……
……
“如果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会!”
似乎是很肯定的答案,不需要任何的思考时间就这样迅速地从口中蹦出来了,没有缘由。
……
是不是喜欢的呢?
昔翮的脑海中淡淡地涌出这样一个疑问,可是很显然的。
不是。
如果你在你世界的尽头发现了这样的一个人,她和你是截然不同的,整个灵魂都在世界的角落中蜷缩,浑身的冷漠像是一根根从远处射来的刺将所有的人都弄的遍体鳞伤,那么,这个人,你不会恨,也不会觉得可怜,只是单纯地……好想保护属于她的对于你而言的未知世界。
可是……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昔翮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方向盘,黑色的车子改变了方向向远处奔去。
既然那个林晓凝是伤害她的人,那么……
她根本就无足轻重吧。
……
女孩默默地看着黑色的车子飞驰离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穆唯默默地叹气,他转身对女孩说:“回去告诉她不要用这样的办法威胁他,这样,他们只会越来越远。”女孩怔怔地点头,在阳光下,不知道眼底是什么样的悲伤。
穆唯看看纯澈的天空,上面只有几朵白云,一切都透明的如镜子般美丽,他轻轻地眯起好看的眼眸,意味深长似地想着,昔翮,为什么一直冷酷着心呢?
是不是……
一种思想缓缓地钻进他的头脑中,瞬时间炸裂开来……
因为绝望,所以,宁愿孤独……
*** ***
天蓝的几乎有些透明,只有几朵云彩在空中静静地飘荡。
天空中浅浅地色散出昔翮的影子,高高直直,头发有些竖立着,弯弯的嘴角含着一抹冷淡的微笑,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似乎增加了悲伤的色彩。
他的手轻轻地放在纸上面,修长的双腿微微弯曲,薄薄的唇角,高挺的鼻翼,他的气息,几乎铺天盖地。
电话铃声响起,像是魔鬼般的梦魇,他懒懒地看了一眼屏幕显示,一丝不屑印在他的脸上。
铃声响了许久。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画笔,打开盖子,黑色的手机立刻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发声音:“昔翮,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难道我死了你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里面的声音是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昔翮冷然地开口:“林晓凝,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充满着不可一世,里面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变成了楚楚可怜,“昔翮,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啊。”
“那是你认为的。”昔翮拿起画笔继续勾勒着心中所想,修长的手指在画纸上轻松地勾勒出无数美好颜色,编制成一个个美丽而破碎的气球,在梦境中炸裂。
“我们是订过婚的,所有的人都知道。”电话里面的热急切起来。
昔翮的手抚摸着这张画像,他的心稍稍暖了一下,他把笔放下,美丽的画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中,在阳光下格外的柔和。
“不要再缠着我。”说完这句话,他把手机浸泡在了装满水的杯子里,里面冒着无限透明的气泡,一点一点地上升,然后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炸裂。
一切又安静下来,他细细地看着这张画面,轻轻地微笑。
如果这个世界是充满尘埃的星球,那么我们就自己创造一片美好的天地。
属于你的。
属于穆唯的。
属于我们大家共同的。
*** ***
时间仿佛就这样苦涩地断了,从中间狠狠地撕开,细碎地一片。
他轻轻地吻在她白净的额头上。
阳光肆无忌惮地蔓延,柔柔地光彩打在身上,淡淡温暖的味道在空气中无限沉淀……
……
凌南烟坐到地面上,眼睛扑朔迷离地闪动,苍白的唇角在夜晚几乎透明,泪水轻轻地滑落,一滴一滴,折射着月光阴凉的光芒,是在什么时候错乱了脚步,以至于,她的整个世界开始天翻地覆?
光阴流年,岁月流转,突然在某一个路口,茫然一片的光点中走出了两位优美的少年,从此,长长的路面,三个人的影子纠缠,竟然不再孤单……
她紧紧地握紧脖颈上的链子,有一点的凉气。
恐惧慢慢在她的心底堆积,那种太过陌生的感觉让她的心那么的沉,就好像落水的棉花一样,无限的重量在膨胀。
星辰滑着轮椅过来,他轻轻地伸出手,清晰的纹路在月光下格外的柔和,他把她捞到自己的怀里,温柔地在她的耳边说:“对不起,请别哭。”
最近,她真的总是在哭……泪水洒在了星辰的身体上,湿了一片,闻到了咸咸的味道。
她,真的,迷路了……
没有出口,也没有尽头……
只能凭着感觉在黑色蔓延的漩涡里颤抖地走……
星辰忽略心中的疼,他扶着她瘦弱的肩膀,眼睛里的心疼像一个小小的火苗灼热起来。
月光下的他眉角轻轻上挑,樱红的唇瓣像是滴上了血般的鲜艳,他轻轻地吻上她的眼睛,吻****咸涩的泪水,动作那么轻柔,像是不忍心摔坏一个瓷娃娃般。
“对不起,请别哭。”星辰喃喃地说。
她的泪水,他会很痛。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都没有力气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才发现,她竟然睡在他的怀里,他也闭着眼睛但是显然没有睡着,呼吸均匀地打在她白净的脸庞上,清清凉凉的。
她轻轻地伸出手抚摸着他美丽的眼睫毛,真是一个美丽的男孩子,美到像是一个梦境,不忍心去破坏。
“星辰,你知道吗?如果连你都失去了,那么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凌南烟轻轻地说,眼底的疼痛更加深重。
现在只剩下他和她,不过,这就够了……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从他的怀里出来。
“南烟……”星辰的眼底里瞬时黯然起来:“我会死的,你是知道的,那是家族的遗传……”
凌南烟用手指捂住他冰凉的唇瓣。
看着窗外的星星,北边有一颗是最亮的,告诉我,那颗最亮的星星是那个人吗?是他在守着她吗?
凌南烟痴痴地望着夜幕般的天空,疼痛的身体慢慢酥麻起来。
这样一个夜晚,心都在隐隐作痛。
她回头看看那两张一样大小的像框,那个男子,俊美而温柔地看着她,凌南烟怔怔地看着,说:“星殒,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身边的,从来也没有离开过……”
*** ***
许多幅美丽的油彩画被高高地挂在展览馆白色圣洁的墙壁上,每一幅都那么的精致,无论是色彩还是图案的构思,都是出类拔萃的杰作。
阳光在云后色散着光辉,薄如蝉翼的光芒渗透在每一片绿色的叶子上,哗啦啦地直响,绿色的光泽亮亮的,好像很多颗小珍珠在折射光彩……
一张最美丽的全家福被安安静静地挂在最中央淡蓝色的墙壁上,被金色的框边表了起来,在阳光下散发五颜六色的光辉,轻闪闪的明亮。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浓浓的眼睛里透出淡淡的微笑,她微微仰起头,皮肤白皙,长而弯曲如水藻的头发安静地披在她的肩膀上,斜斜的阳光,淡漠的光线,在另一对眼眸中她也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怎么样?”穆唯走到她的身边淡淡地问。
“嗯。”
“什么?”
“开心。”
“……”穆唯轻轻地笑着:“那就好。”
凌南烟转过身看着他,樱花般迷离的眼睛流动着水一般莹润的光辉,她轻轻地咧开嘴角,一个小小的弧线,分外的动人:“穆唯,谢谢你。”
穆唯看着她,那么美丽的眼睛似乎有着巨大的磁力。
而他……
就这样被她傻傻地征服,心里的某一根神经缓缓地跳动起来,刺痛了整个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疼……
……
“一等奖呢?南烟,很不错。”昔翮站在不远处微微向凌南烟点头。
凌南烟回过头,一片笑颜绽放在灿烂的阳光中,像水仙花一样干净。
昔翮走了过来,三个人并排站立着,遮住了一大片的阳光。
“这次……比赛得奖有奖金的吧?”
“是。”
“多少?”
“一等奖,一万元。”
“真的?”凌南烟眼睛微微地一亮,她看着穆唯说:“谢天谢地。”
上天总会给可怜的人一点后路的不是吗?
“南烟……”穆唯有些停顿,微微的少年的脸颊偷偷地红了起来,他垂下头,刘海遮住了慌张的眼睛,问:“那个……算数吗?”
凌南烟脑海里朦胧盘旋,她皱着眉头问:“什么?”
“就是……”美好的少年淡笑,嘴角轻轻地放在少女的耳边轻声问,声音像一根根丝线一样长而细腻地在耳膜之间跳跃:“你是我的女朋友,算数吗?”
猛然的,身体僵硬起来。
好像在忽然之间,凌南烟的身体沉重起来,恐惧感堆满思绪,冷漠缓缓地占据了上风。
“不知道。”干涩的几个字吐出来,凌南烟突然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刚刚在脑海中盘旋的可不是这句话,为什么,看见少年这么纯澈的眼睛的时候竟然觉得亏欠?
少年微微一愣,亮亮的眸子暗淡下去,他摇着头微笑:“瞧我在说些什么?”
“没关系。”
昔翮眼神默默地看着前方,尽量地忽视眼底那层淡漠的颜色,他淡淡地说:“我去那边看看。”
修长的腿已经远去,俊美的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
很奇怪的想法。
他想保护的两个人,竟然真的,就在一起了吗?
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呢?
昔翮抬起头,大片的阳光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是不是早就忘记了……曾经那么拼命地想要接近他的目的呢??
一片迷茫的天空,几丝尾线淡漠飘远。
看来,真的是,忘记了……
……
凌南烟走到五颜六色的花园中,白色的衣裤在阳光下像是百合般纯净,她躺在绿色的小草地上,眼神淡漠地看着蓝色的天空。
穆唯躺在她的身边,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天空无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凌南烟以为穆唯睡着的时候,他轻轻地不确定地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凌南烟微微一愣:“什么?”
“就是……”污秽的字眼让纯洁的美好年难以启齿。
凌南烟冷然地一笑:“雏妓吗?”
穆唯干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这么肮脏的字眼竟可以被她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他淡淡地点头:“嗯。”
泥土里的小草泛着湿湿的味道,沁人的馨香。
“你相信吗?”凌南烟没有看他,而是狠狠地吸了一口泥土的味道。
“什么?”
阳光几乎刺痛了凌南烟的眼睛,她微微地眯起来说:“你相信吗?我是一个雏妓?”
尴尬地沉默在空气中缓缓地溜走……
不相信……不相信……
可是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呢?为什么心里还会有那种慌张在侵蚀着呢,是不是,真的有一丝不确定??
“我……相信……”声音是那么的不肯定。
凌南烟看着天,眼睛里没有丝毫光彩,她讽刺地说:“还是不相信的吧?”仿佛出现一个空洞,无数的寒流涌进来,瑟瑟地发抖,不相信自己的人有太多了,可是为什么……会在意他的怀疑?
穆唯张开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都咽了回去。
她说的是对的,他没有什么争辩的理由,如果是肯定的相信,那么这句话是不用问出口的。
凌南烟淡淡地笑了,她的手抓紧一把小草,狠狠地用力,手上沾满了灰色的泥土,她说:“你知道吗?曾经有人给我钱然后让我和他在一起……”
“南烟……”穆唯紧张地看着她。
“我想说的是为什么这个社会仇视的是妓女而不是那些混蛋呢?妓女之所以会存在还是因为有很大的市场吧?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南烟……”穆唯难过地看着她,他有些后悔这个话题,他是不是不小心弄痛她了呢?
凌南烟转过头看着他,说:“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我……”穆唯垂下眼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
“算了……”凌南烟不甚在意地说:“早就没什么了,这种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很正常。”
风轻轻地吹过杨柳岸的柳树,淡淡的叶子浮印在水面上。
阳光细碎地透过叶纹缓缓地照射下来,一片金黄色。
突然。
很肯定的话从凌南烟的口中吐出来:
“我不是。”
她的眼睛明亮亮地闪烁,她静静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穆唯,我不是雏妓,我不是!”
那么清的话淡淡地渗进穆唯的心底,柔软地融化了一片。
愣愣的,心,好像慢慢地浮出水面,透着清凉的空气,舒畅在胸腔里堆积着。
不是!
如此笃定的一句话沉淀……
他笑着,俊美的面容在空气中格外的柔和,他重重地点头:“我相信。”
凌南烟看着他许久,微微轻笑说:“谢谢。”
谢谢那种相信,那种感觉就好像心底都在闪烁着无尽的光亮,柔柔的水波触打着暗礁,淡淡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格外的柔美华丽。
缓缓的,面前的穆唯的轮廓有些黯淡。
忽隐忽现的阳光变得遮遮掩掩地散落一地。
雾气缓缓地蒸腾,朦胧的生命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丝金黄色的灯光,等着,被她点亮……
“真的谢谢你。”凌南烟用力地说。
穆唯淡淡地勾勒出一丝微笑,柔美的感觉在脸上铺展开,他看着她的侧脸,高挺的鼻翼,那弧线美丽的仿佛没有丝毫瑕疵:“傻丫头!”他的手忍不住拨弄她长长的海藻般的头发。
“穆唯。”
“嗯?”
“你家……好像很有钱。”
沉默,阳光洒了一地。
他淡漠地说:“是吗?可能吧……”如此含糊的话语清晰地透露出不想说明的意思。可是,凌南烟眨巴着眼睛问:“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学校呢?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啊?”比如,那个叫做……清音的学院?
穆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卷地闪动着,他说:“南烟,每一个人都有不想提起的过往。”
沉沉的话落了下来,仿佛有几千斤的空气竖直地压过来,瞬间有些透不过气来。
凌南烟淡淡地说:“抱歉……”或许是她太心急了吧。
“没关系的,如果——”穆唯睁开眼睛,亮闪闪地闪烁,轻轻地说:“如果只是告诉南烟的话是没有关系的……”心慢慢地平下来,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纯澈的眼睛,歉意慢慢地浮上了心头,他,可知道,她利用了这么美好的他呢?
“我的爸爸和妈妈不和,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和。”
“外遇吗?”
穆唯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点头:“嗯,很多时候都要离婚了。”
“那……”
“妈妈很爱爸爸!”穆唯的眼底涌着灰色的泉流,他淡淡地说:“可是爸爸却深爱着另一个女人……我不知道有多爱,可是却极度伤害了妈妈,于是妈妈带我来到这个城市。”
“躲避吗?”
“可以算是。”
凌南烟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个人的呼吸声缓缓地交错在一起。
“对了,你知道清音吗?”穆唯突然问。
猛然地,像是一声惊雷一般在凌南烟的胸口炸开,她深深地呼吸尽量保持自己的平静,“嗯,怎么了?”
“我原来是在那个学校上学的,只可惜……”穆唯皱皱眉头不再说话。
“什么?”凌南烟的嘴唇轻轻地发出这样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摩擦,冷冷地掉在空气里,是不是因为心里的太过紧张所以喉咙都显得异常的沙哑呢?
“不过……”穆唯淡淡地笑着说:“听妈妈说,爸爸似乎已经要妥协了。”
“哦,那么以后就回去吗?”
“嗯,也许吧。”
凌南烟眼角空洞,她冷冷地看着天空,那里飞过一群白色的小鸟,很长的一条线。
杨柳轻轻地摇晃着,湖中的水光粼粼闪烁。
很浅很淡的一句话缓缓地钻进凌南烟的耳膜——
“如果离开这儿,那么……”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吗?”
恍若是错觉般,凌南烟从悲哀的记忆中缓缓地脱出神志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耳膜里回荡的话在轻轻地飘扬着,一时无法穿越心脏来到头脑里。
于是,她只是望着他,似乎还在想着他刚才说了什么,飘忽之间,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语,头脑的反应变得极度迟钝缓慢。
穆唯再次闭上了眼睛,紧张地心脏扑扑地跳动。
阳光下,安静美好的少年闭上双眼淡淡地睡着,泛着漫天的泥土草的香气,像一个天使一般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恍如隔世的错觉回荡。
凌南烟轻轻地纠结起眉头,刚才是听错了吧,他或许什么也没说。
他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儿,毫无瑕疵……
真的是他刚刚说了那句话吗?她的脑海中迷茫的雾升起,是真的想不起来了?还是她虚幻的记忆?
不知道……
忘记了吗?
不是。
是记得这个美丽的午后却遗失了该记得的内容吧。
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亮灿灿的一片,黑色的影子拖出去很长很长……
……
一点点沉寂缓缓地堆积下来,失落的神经轻轻地敲打。
没有回答吗?连一声都没有。
是羞涩的默认还是无言的拒绝?
空落落的心跳动着,恢复了原有的节拍。
穆唯的心里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可是……
这个时候,圣漠出现了,在他始料未及的时候霍然地出现,在初夏的最后一天,毫不犹豫地将她带离他的身边。
她走了。
头也不回。
忽视了他心里一遍一遍脆弱的呼喊。
他那么奋力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的背影还是那么毫不犹豫地离开。
是她真的没有听见?还是,根本丝毫不在乎他的伤悲?
*** ***
美丽的金色油画挂在墙上,清晰地三个字‘一等奖’。
星期一的早晨,当五星红旗缓缓地升起的时候,那幅油画静静地摆在那里。
美丽的少年拿起手中的话筒郑重地说:“这次画展的一等奖是凌南烟的作品‘全家福’。”
多么庸俗的名字。
对于别人而言‘全家福’是轻而易举地拥有,所以就不会知道,失去的人的那种悲伤。
此时凌南烟缓缓地推出一个轮椅的少年,轮廓慢慢地沉浸在阳光中,朦朦胧胧的温暖缓缓地蔓延,美丽如玉的少年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嘴角边的那抹笑容像是清泉一般缓缓地流淌下来。
星辰静静地抬头,四十五度的角度,阳光洒在油画上,一片亮晶晶的感觉,刺痛着美丽的樱花般妖娆的眼睛。似曾相识的感觉铺天盖地,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种幸福?曾几何时,他强迫自己记住这种幸福,而忘却那些充满幸福的日子……?
美好的少年微微皱眉,淡薄的微笑从薄薄的嘴角边溢出来,他看着身后的凌南烟说:“南烟,你看,我们的梦想在阳光下,竟然……闪闪发亮……”这句话他有些干涩地从嘴中吐出。
闪闪发亮是梦境中渴望的现实吧,是吗?
只知道,唯一确定的是,再也不会发生……
“这幅画是星辰画的,所以我把他带来了。”凌南烟缓缓地将星辰推到了主席台前。
少年在阳光下发亮的眼睛。
底下一片看着美少年流口水的花痴小姐们。
此时,全场一片安静。
突然??
黑幕般地图像清晰地出现在操场正中央的银幕上——
再次是不堪的画面!
黑色的背影,极度扭曲的图像,只有两个人物那么的清晰。
凌南烟。星辰。
一个房间,一张床,一盏昏暗的台灯。
然后有着稀稀疏疏的喘息声,一声一声,不平稳的气流慢慢地荡漾在安静的空气里。
手僵硬了下来,凌南烟呆呆地看着银色的屏幕,手指修长而苍白,握紧了,再松开,松开了,再握紧,清醒地听见骨节与骨节碰撞的声音。
星辰的眼睛那么的淡,他看着那个银幕,很混乱的背影,很肮脏的床铺,甚至还有很多不堪的画面在粗燥的影片上反反复复地放映。
心收紧了,一丝丝的疼痛慢慢地顺着血管蔓延上来。
不是这样的。
心里的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他。
不是这样的。
可是——
是什么样的呢?
所有解释的字眼在此刻都变得如此的苍白。
……
在每个人的心中总是有一小块灰色的地带。
它不属于黑不属于白,就像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不同的区域一样。
他不是男朋友,也不仅仅是好朋友,是那种很特别的依赖,却又是缺他不可的存在。
星辰早就知道,在凌南烟的心里,他就永远占有着这样的一片在‘喜欢’与‘不喜欢’之间的区域。
……
同样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地涌过来,像是发了疯的马蜂一样一群跟着一群,密度大的令人心寒。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男孩子,上次你有没有看见宣传栏里的照片?”
“看见了……就是他们两个。”
“原来竟然是真的……”
“好不要脸。”
“真恶心。”
“就是。”
尽管有心过滤,可是那些话就像是无孔不入的风轻轻地吹进耳膜里,格外的刺痛。
于是,这个时候,在脆弱的时候,就想起了一个人。
……
凌南烟轻轻地抬头,眼底的惊慌一闪即逝。
她愣愣地看着台上白色衬衫的少年,美丽的男孩子直直地站在那儿,眼睛里的焦距对准了银幕的方向,耳边因为风荡起了耳边的鬓发。
斜斜的影子顺着主席台一直洒下来,有点折射弯曲的痕迹。
……
是否还记得空间里的几何体?平行?相交?异面?
她曾经那么确定地以为着,自己一心地以为着,可是现在……
她的思想慢慢变得模糊,真的吗?
她的以为是真的吗?
从未有过的怀疑狠狠地压住了她的喉咙,于是,想叫也叫不出来,难道我们不是一条线吗?
难道……我们竟然是空间里的异面直线吗?于是……那之前的一切不是相交……而是,我们都不小心走错了轨道……
……
穆唯淡淡地看着那些零散的画面,似乎有那么一种苦涩蔓延在心底,那么深的一刀,几乎割断了一切,他感觉到近乎软弱的目光,于是,转过身去,看着她。
她的手被另一个少年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十指交缠。
没有一点儿空间,留下来,属于他。
……
“穆唯……”
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请不要相信,请不要怀疑我,还有,我真的,不是,妓女……可是面对他受伤的目光,就好像是一把利剑深深地弄痛了她的心,除了干冷的空气蹿进口中,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穆唯看着她,嘴角淡淡地勾勒一个悲伤的笑容。
果然是这样……
不重要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显得不重要。
在这里,她和别人在一起,甚至懒得对他解释什么,因为,他对于她而言,不重要……
不重要?
果然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没有用的,因为,她的心,那么的冰冷。
……
穆唯的眼眸慢慢变得很远,远到凌南烟几乎已经捉不到,仅仅一瞬间,好像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凌南烟收起自己的目光,她看着地面,自己白色的鞋子上似乎还留有一小块泥巴,有着雨后青草的香味儿,那是昨天和他一起躺在草地上沾到的吧。
可是为什么……突然觉得很远了呢?
到底是哪个环节开始出错?
然后就慢慢地一个层次一个层次地错下去,最后终于不堪负荷地断裂……
……
“是谁把那个弄上去的,这么粗燥的工艺也好意思让别人来看?”昔翮冷冷地说着,然后瞬间,银幕就灰了下去,穆唯看着昔翮,他的手上拿着银幕的电源插头。
“学校里禁止的不是吗?”昔翮冷冷地挑眉问穆唯。
少年微微一愣,点头:“是的。”
……
从哪里开始的,昔翮已经开始做了她的保护色?而他自己,却是一个局外人?
已经被代替了吗?还是……从来都没有被依靠过?
……
“总是这样不觉得无聊吗?”昔翮看着操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眼睛慢慢地一个一个过滤,终于看见林晓凝而定格了下来,嘴角轻轻地张开:“下次被我知道了,后果自负。”
这是最后一次,所以,林晓凝,你好自为之。
眼神里传递着的无限的敌意在午后的灰尘中慢慢地扩散开来,似乎有着细微的火花声在崩裂着。
林晓凝低垂着头,一颗泪水晶莹地低落。
一个句点。
……
此时,大门缓缓地打开。
很刺耳的鸣笛声。
所有的目光顺着门口望去,几十辆黑色的林肯车缓缓地驶进校园,到了中央慢慢地停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倒‘V’字形,树影斑驳,零散地洒落一地,有些细碎地看不清楚。
训练有素的黑衣男子们迅速地下了车,全部站在自己的车门口,微微弯曲的腰,目光里充满崇敬地望向中间黑色的豪华车里的人。
车门缓缓地打开。
黑色的剪影深深浅浅地有些模糊,修长的腿从车内跨了出来,瞬间挡住了一大片柔美的阳光,丝丝缕缕地投射下美丽的影子,摘下黑色的墨镜,幽黑的眼睛里宛如深泉无法探寻般冷然。
夹在胸腔里的呼喊声似乎都无法出声,圣源呆呆地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孩子,手中的记录本落了一地。
柔美的光线,丝丝缕缕地盘绕在少年的身上。
伟岸的身躯显得格外的修长,紧紧封闭住薄唇的线段那么美好的镶嵌在坚毅的脸庞上,高挺的鼻翼,那浑身的冷意不禁令人远离,却又被深深地吸引,就好像那迷人的罂粟花,明知道毒的可怕却还是因为它的美丽而忍不住靠近。
圣漠冷冷地扫视全场,然后在某一处骤然定格。
那是一道光线!
属于他一个人的光线,小小的一道温柔,却沾满湿润了他的心。
……
其实有的时候往往并不是很亮很亮的光点。
但是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单一磁场,轻轻地碰撞出火花,一圈一圈的旋转,直到坠落到某一个不知名的空间,两个磁场无穷巨大的磁力相互吸引,慢慢地转移了方向,游走在世界的边缘,不由自主地远离原本的航线……
……
圣漠看着风中的凌南烟,她淡泊的嘴角紧紧地闭成一条优美的弧线,白色的裙摆轻轻地飘扬,早晨空气微薄,阳光下一片尘埃雾霭,却依旧把她的模样看的如此真切。
是她吧?
他的心暗暗地问着自己。
那种熟悉的感觉终于像一江东去的海水般缓缓地流淌下来。
是的。
就是她。
不用怀疑。
黑色的风衣在空中绕出飞扬跋扈,圣漠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抹白色的身影。
越来越接近的距离,那种几乎被吞噬的恐惧缓缓地占据了身体,已经麻木的身躯终于被唤醒,一点一点地传进神经末梢,凌南烟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向她走来的英俊少年。
茫茫的白色雾气中,少年英俊的轮廓凸现出来,金黄色的光线顺着他修长的身体一圈一圈地旋转开来,俊逸的面容,深不可测的眸子,凌南烟看着眼前的男子,似乎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只是,可是……
为什么,他想要挨近自己?
他停下脚步。
她微微抬起头。
风跳跃在两个人的身体之间,混着不同种薄荷和香草的味道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一片倒吸气的声音,周围的女孩子们眼睛里辐射着巨大的灯泡,似乎随时有短路的可能。
空气里变得微凉,有着湿湿的寒意。
她轻轻地抬起自己的眼睛,淡淡的灰色迷茫下,长长的睫毛下缓缓灵动的眼波好像天空中的美丽泡泡,一碰即碎。
他微微低下自己高傲的头,碎乱的鬓发微微扬起。
已经寻找了好久。
万水千山。
原来,她一直在离他很近的距离。
而如今……找到了。
那么,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呢?
颤抖的声音在问着什么不确定的情感在心底缓缓沉寂。
也许,再也舍不得放手……
阳光丝丝缕缕地洒在两个人交叠的影子里,一条一条细细地滚动,寂寞而陌生的像是某种即将到来的不确定的命运。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
圣漠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微微伸直摊平,细细的纹路在阳光里一根根清晰可见。
“跟我走。”
很冷淡的一句话,却透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威严。
风轻轻地吹过,岸边的垂柳沙沙作响。
“跟我走。”重复了一遍,眼睛里黯然无光。
阳光似乎刺痛了凌南烟的眼睛,她恍惚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焦距,她不知所措地问:“你,说,什么?”
“跟我走。”从来他的话只说一遍,可是,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她,所以,一切都显得根本不重要。
“跟你走?”凌南烟傻傻地重复这句话,从来没有人说过这句话吗?
不是,显然不是,曾经某一个记忆的小小角落里捡起一张泛黄的碎片,那句话像清风一般温柔。
……
“如果离开这儿,那么……”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吗?”
……
可是,这句诺言是否还存在?
它什么时候慢慢地消逝在风中追寻不到?
她在渴求着他的相信,她对他说过,她不是,请不要相信,可是如今,他依旧怀疑……那么,只能是在孤独的时候自我安慰的玩具,用过了,就坏掉了,买不到一样的,只能,换一种代替……
……
圣漠的手孤独地旋在那里,等待着另一只手的温暖。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她?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
“因为你是你,没有人能够代替的你。”
“嗯?”
“因为……终于,找到了你。”圣漠轻轻地微笑,那笑容缓缓荡漾开来,笑容中的冷意显的孤独寂寥。
……
很坚定的话语。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根本就不怕失去什么,因为本身就一去所有。
“去哪儿呢?”
“和我在一起。”
“你在的地方是哪里呢?”
“我会让你幸福。”缓缓地一句话深深地像沙漏一般,细细的沙子沉淀在凌南烟的身体里,那么的沉痛。
幸福,那是什么感觉,那种虚幻的殿堂向来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如今,有一个人告诉你,他会带你去那里,那么,这对于一个贫瘠的人是一种怎样巨大的诱惑?
“愿意和我一起吗?”声音缓缓地加入一丝紧张。
“嗯?”
“可以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相信我,有这样的能力。”
不让任何人伤害……
离开这里……
于是,疑虑变得坚定不移,一切都在这个阳光的早晨乱了音符,五线谱断了,换成了另一条更加宽敞明朗的线段,随意舞动。
“好。”
“什么?”声音中隐藏着一丝丝的激动沙哑,于是不确定般地反问。
“好,我跟你走。”
“真的?”
“是,不管去哪里。”凌南烟的眼睛里慢慢涌现出一丝笑意,温柔地倾斜出来。
阳光缓缓地攒动,在垂柳的树枝下一点点地碰撞,明明暗暗闪烁的光,金灿灿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一片暖意。
白色衬衫的少年淡淡地看着少女的侧面,朦胧的轮廓里的坚定割的视线那么地疼,他握紧了拳头,却再次无力地松开,已经决定了是吗?不再去想什么,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穆唯看着凌南烟,此刻十米的距离好像变成了万丈深渊。
这边是孤独的他。
那边是天仙般的她和她。
任凭他怎么用力地呼喊,她都已经听不见……
再也跨越不过去,那种悬崖峭壁已经狠狠地隔断了一切,想再向前靠近她一步,才知道脚已经踏空,会粉身碎骨。
……
凌南烟白皙的手缓缓地被圣漠牵在手心中,温暖透着细微的痕迹传递。
“请带着星辰,我不要和他分开。”
圣漠微微诧异一下看着轮椅上的男孩子点头说:“好。”
“南烟……”星辰张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凌南烟另一只手却封住了他的嘴唇,她用力地说:“星辰,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永远也不会成为我的累赘。”
“南烟……”夹在胸腔里的话吐不出来,是真的太费力了还是舍不得离开她呢?
“永远别离开。”凌南烟握紧两个人的手。
……
无论未来如何,此刻,她已经选择。
信任本身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在你浑身陷进于黑暗的时候,总以为生命中存在着一丝曙光,于是拼命地追寻,慢慢变得清晰,哪怕这副容颜并不熟悉,但是,他身上的温暖却令人止步不前。
……
“可以帮星辰看腿吗?”
“可以。”
“谢谢。”
细细的风夹杂着一句话。
“但是,请你和我离开这里。”
“去哪儿?”
“我的学校。”
“什么地方?”
“清音。”
这是一个在脑海中重复无数次的话,慢慢地,从别人的口中悄悄地进入耳膜,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
原来命运在冥冥之中早就已经有着安排,而悲哀的人类只是这庞大的宇宙中的一个小小的星体,像尘埃般任人摆弄,然后落定在某一处。
……
他牵着她离开,一步一步地走开。
穆唯远远地看着凌南烟,他知道,这所谓的一步一步,正在慢慢远离他的生命区域,只是,是否,可以再见?而再见的时候,她的容颜是否会改变?
背影斜斜地闪耀着光辉,黑黑的一片逆光。
圣漠拉开车门,凌南烟走了上去,至今,没有看穆唯一眼。
是因为太过失望还是不想面对,谁也不知道……
所有的女生几乎都鄙夷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将同情的目光洒在孤独的穆唯身上。
……
“不是他的女朋友吗?怎么和别人走了?”
“所以说妓女改不掉本性的啊!”
“是啊,是啊……”
……
圣漠站立,然后缓缓地回头问:“穆唯,你还会回去吗?”
穆唯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眼底迷离地看着车内的那抹身影说:“会,而且很快。”
“那就好。”圣漠轻轻微笑一下:“学校里没有你就显得毫无意义。”说着圣漠已经跨进了车子里,窗户一点一点地被关上,能看见她的视野面积慢慢缩小,直到黑幕一片。
车子缓缓地开离这里。
穆唯深深地看着那开头的一辆车,忧伤在身体里拉出那么长的丝线,一圈一圈,乱七八糟。
“圣漠,你真的希望我回去吗?”喃喃自语的声音带着某种苦涩从穆唯的舌尖跳动出来。
不过,为什么,才刚刚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思念?
昔翮走上来轻轻地拍动他的肩膀:“你不是不了解圣漠的,有什么呢?”
穆唯轻轻地笑着,苦涩蔓延……
……
窗外的风景疾驰而过,车速已经加快,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冰冷的沉积下来。
凌南烟的胸口发闷,她轻轻地摇开车窗,巨大的风几乎贯穿了她的脑部神经,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终于了解自己做了什么,不过,她看着身边的他,会不会后悔,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是喜欢的吧?”一句话轻轻地从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的圣漠的口中轻轻吐出。
凌南烟微微诧异一下:“是的吧。”不喜欢欺骗,总觉得那是一种伤人的做法,却不知道有的时候不欺骗反而伤害的更深……
“那么,会忘记吗?”
“嗯?”
“会忘记他吗?”
沉默一会儿,凌南烟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或许吧,谁知道呢……”
圣漠睁开眼睛,漆黑一片,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请你忘记。”
尽管他不是第一个进入她生命的那一个人,他早已经错过了时机,这一切无法改变,于是,他只能修改她生命中未完成的剩余历史,要她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
不是第一个,但是,要做最后一个……
“好吧!”
车窗外的景物迷茫成了一条绿色的线,朦朦胧胧地闪现,什么也看不清晰了。
越来越远,于是,记得该记得的,忘记该忘记的。
早已经尘埃落定的命运从这里开始进入另一轮循环的诡异通道。
微凉的空气里漂浮着各种球状体的尘埃,距离那个学校的点越来越远,在这里,故事剧终……
*** ***
三年后。
*** ***
无数的人拥挤在学校的门口,黑压压的一片黑色的人群,影子被揉成一团大大的黑色区间随着风的节奏摇摆。
乱七八糟的声音像是沸水中的泡泡在热气腾腾的空气中无限翻滚。
阳光在树影的斑驳下细微地抖动,叶子呼啦啦地相撞在一起。
“来了吗?”
“我已经看见车子了。”
“真的是学校的理事长吗?”
“是啊,你们看,是‘劳斯莱斯’呢。”
黑色的车子缓缓地停在了大门口,门自动地向两边撤离,越来越大的空间,迷茫的阳光水汽,劳斯莱斯的车子静静地优雅地停了下来。
优雅的男子从车上缓缓地走下来,黑色框边的眼镜,正经的西服,黑色的皮鞋,阳光下威风凌厉,岁月无情地爬上了眉梢,淡淡的细纹蔓延开来,这个男子的举手投足都那么的贵气。
“他就是理事长啊?”
“是啊。”
“虽然人到中年还是这么帅啊。”
“就是,如果他有儿子就好了。”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打闹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拨一拨浪潮般地波动。
穆城奕微笑着,说:“同学们好,今天是大学第一天的开学典礼,我没有迟到吧?”
“没有——”很整齐的声音。
老套的开学典礼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庸俗地重复开始。
*** ***
凌南烟静静地躺在床上,脖颈上的钻石钥匙闪闪发亮,眼睛无神地望着上空。
撕碎的光线密密麻麻,忘记了已经有多久,早已经离开那种黑暗的岁月,可是,真的能够忘却吗?
那似乎已经是烙在骨骼里的疼痛。
门轻轻地被推开。
她的眼睛淡淡地抬起。
圣漠站在她的面前,嘴角微微荡漾着一丝微笑,他走到床边坐下,手自然地抓住她的,依旧冰冷,如三年前一样,“你在想什么呢?”
凌南烟有些茫然,阳光下的他轮廓有几分并不鲜明,她怔怔地看着,然后僵硬地伸出手指细细地勾画出他优美的线段。
为什么会选择她?
这是曾经多少次想问出的问题,可是,却被自己生涩地吞咽了,没有办法不否认自己的胆小,只因为会害怕那个答案冰冷刺骨。
三年。.
九百多天。
他在她的身边。
于是,她努力告诉自己,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他还保护着她,那么,一切,都不重要,她已经全身心地依赖,依赖着他的温柔和爱……
“你怎么来了?”凌南烟趴在圣漠宽阔的胸膛里,就好象有无数的火焰,能够将她身上千年的积雪融化蒸发不见。
“看见你没有去参加开学典礼,怎么了,累吗?”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一点一点缓缓地安慰,他知道的,她总是担心,总是害怕,于是,他试图让她平静。
“讨厌人多的地方。”凌南烟微微皱眉,那是内心的一种无边的恐惧。
曾经,她所面对的人群,都在巨大的笑声中喊她叫作,雏妓……
“那好,我们不去了。”圣漠把她的头轻轻地放在床上:“睡一会儿吧,好不好?”
凌南烟微笑闭上了眼睛。
圣漠温柔地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体上,手仍旧紧紧相握。
阳光透过透明的窗户一切都显得晶莹发亮。
一闪一闪的金色光辉在这样温柔的空气里蔓延下去,照亮了沉睡的少女和英俊的少年。
像是镶了花边的画一样美好。
圣漠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透明的肌肤,滑腻的柔美,冰凉凉的触感,他深深地俯下头看着她,那么专注,似乎用了一个生命的时间。
她可知道他找寻了她多久?
她可知道,他和她的身体里滚烫着的是同一种血液?
她可知道,他早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不过,无论这一切她知不知道,他,不会再放她离去。
*** ***
热烈的掌声回荡在宽阔的礼堂里,上千张椅子上的人热烈地讨论着刚刚理事长介绍的学校概况,清音是美丽的学校,这是毋庸置疑的,贵族的学费,高档的学习空间,一切都美好的令人不敢想象。
“下面请新生代表发言。”
瞬间礼堂恢复了安静,缓缓地,一个美好的男孩子走上了红色的主席台,白色的衬衫,精致的侧面,灵动着泉水般的眸子,美少年轻轻地在台上站定,眼角中似乎蕴含着一丝期待,亮亮的光辉在人群中寻找着,最后,悄然地恢复了黯淡的色彩。
……
稍稍的停顿之后。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穆唯。”
……
穆唯拿着白色的演讲稿,嘴唇泛着淡淡的银灰色,声音清澈流水般地洒落下来。
字字清晰,温柔儒雅,芙蓉一般的眼底滑过一丝清泉。
他认真地读着,每一个字都因为一种奇特的期盼许久的音调而慢慢高扬了起来。
昔翮懒懒地靠着门框,眼睛半眯着,周围的尘埃瞬间连成了一条细线,活跃在睫毛与眼眸之间。
……
还是来了吗?跟随着那个背影,那种悸动在心底已经扩散了多久?
三年……
那里有着成千上万的幽幽的水潭,上面飘零着思念的琴弦。
沙哑的乐曲缓缓地拨动起来,于是,不顾一切,回到清音,回到,拥有那个淡淡爱恋的人身边,尽管,早已经不确定,她是否还需要……
……
少年收起稿纸微微欠身,在瞩目的热烈眼光下从容地离开这里。
轻轻地敲击一下昔翮的肩膀,昔翮反过来敲打一下,两个人微笑着离开礼堂。
来这里,心知肚明,所以,不再问,也不再答。
热烈的眼光随着他们两个修长背影的消失而逐渐热烈起来,小小的议论声纷纷绕绕地响彻了整个礼堂,混乱地像是沸腾的一锅粥,到处冒着炸裂的气泡。
“好帅的男孩子,叫什么名字?”
“不是说叫穆唯的吗?”
“对哦,那他旁边的那个呢?”
“好像是昔翮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看见他的时候偷偷查的,聪明吧……”
细细碎碎的笑声慢慢地传递开来,说着什么‘要是这样的美少年能看中我就好了’‘要是我能和他有个邂逅就好了’这种小女生特有的白日梦情节,开始了大学第一天的浮想联翩。
……
树影交错在孤独的岸边,一片青绿色下的两个影子微乱而沉默。
穆唯目光茫然地看着远处的水,幽绿的一片泛着浅浅的光泽,嘴唇抿的很紧,不知道应该从哪一句开始说话,似乎已经遗忘了太多的年华时光。
昔翮坐在草地上,背靠着一棵很古老的梧桐树。
梧桐树苍老的树皮上面刻着深深浅浅的痕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爱宁宁一辈子’‘爱林桐一辈子’。
人年少时总是这样吧,在充满光亮的地带忘却了人生的苍白,轻轻地吐出几个字音,唇齿相碰,一辈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出来了。
一辈子有多长,就像永远有多远一样,这不是天文距离,不是数学公式……那么,谁知道,究竟是什么?
……
“在想什么?”昔翮拔下一根草含在自己的口中,有着淡淡的泥土芳香。
“没有,只是觉得……空旷。”穆唯看着辽远的天空,那里有着浅淡的灰白色,一群白鸽缓缓地滑过去,一道一道破碎的痕迹,他漠然地说:“觉得空荡荡的。”
是的,空荡荡的。
那种感觉如果没有人经历过是不会知道的。
它来自于一种恐慌。
沧海桑田的变迁,地动山摇的改变,是否真的能够全部承受?
终于来到这儿了,终于挨近了,可是,为什么,这种空旷竟然还是无边无际……
……
“呵呵……”昔翮淡淡的笑声透过空气竟然有些虚假,他说:“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某种无法达成的目的?”
“是啊,无法达成。”
“那为什么要……”跟随?
“因为,思念。”干涩的嗓子里忽悠悠地吐出这句话,脑海中竟然一片空白,似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说出来了,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太熟悉这个词了吗?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我知道。”
“嗯?”
“为什么当初没有阻止她离开我,是不是?”
昔翮深意地看着他,疑虑慢慢地凝结成一团,他点点头。
“因为,那是她的希望。”
那个时候就已经了解了吧,她的希望……
不是拥有明媚的蓝天,不是享受金色的沙滩,只是一种属于自己的淡淡平静……
没有凡事的骚扰,没有雏妓的荒凉,一个人锁在自己的圈圈里和自己的影子做伴,而那个家伙,穆唯是知道的,圣漠能够给她,给她想要的一切,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除了怀疑,什么也无法给与。
于是……他决定,放她离开……
等到,他足够温柔,足够成熟,足够能给与她最大的保护和幸福的时候,再次把她守在身边。
……
“我不明白。”
“或许不明白会更好。”穆唯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太阳在树叶的缝隙中穿梭,竟然有一点儿幽暗的光辉,但是现在呢?他已经能够给与她想要的东西,可是,他不再确定,她会回来吗?
真的,会回来吗?
心里好像被堵塞住了,无数个棉花塞紧紧地堵在那里,喘不过气来,深深地呼吸,微微泛红的脸颊,原来这一切,曾经这么让他疼痛过。
“那你的希望呢?”
穆唯的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透过阳光能够看见他透明的脸庞上的一丝慌张。
从来不知道他的希望是什么,因为,自从认识她开始,他的一切就围绕这着她,就好像她是太阳系的中心,而他是尘埃的星球,受着无限万有引力的作用在她的周围转动。
“不知道。”少年骚骚头发。
昔翮轻轻地笑:“谈个女朋友吧。”
“什么?”穆唯愣住。
“我说……”昔翮停顿了一下,坚定地说:“谈个女朋友吧。”
“为什么?”不确定地音调回荡在树林的风之间。
“因为到了谈的年纪了。”
“你小子!”
两个人微笑的身影在阳光下混乱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带着甜腻的笑声在校园中缓缓地回荡着波浪痕迹。
风轻云淡。
时光已经微微泛黄,偶尔能闻到沧桑的味道。
其实,你知道吗?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故事已经忘却了,为什么你不能一样地忘却呢?
苍白的时间转轮中……
她不再是她,你不再是你……
你们之间隔着厚厚的一层时光交错的侧影,年华的沙漏一点一点地消逝,岁月的痕迹一圈一圈盘旋,生命在此终结……在沧海桑田的世界里,往事不再依旧,岁月不再是歌。
你们有着不同的方向,于是,走在某一个岔口的时候,必然,背道而驰……
*** ***
洁白的墙壁上一张张精美的画纸整整齐齐地贴在上面。
女孩淡薄的影像,淡淡的微笑,小小的酒窝,眼神里的迷离无助,静静地站在飘满花瓣的雨中,白色的裙带被润湿,眼底是无尽的冷漠。
星辰拿着画笔,每一笔都那么精致地在画面上洒下一层光辉的油彩,一道一道的彩色,始终画出同一个女孩的影像,那么的淡,那么的漠然。
门被推开,凌南烟站在门口。
“你来了?”星辰放下画笔温柔地看着她,然后站起身拍拍已经麻木的双腿,抽出一张空白的椅子递给她,尴尬地笑着:“不好意思,画室我忘了收拾。”
凌南烟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修长而自由活动的双腿,怔怔地问:“医生说复健很成功,你的腿……”
“完全没事了。”星辰的微笑好像全世界都瞬间亮了起来,樱花般柔美的眸子轻轻闪动的是她的模样,这样优美的少年,在窗帘微微收拢的丝丝柔柔的光线中竟然美好的有些不太真实。
“太好了。”凌南烟看着他,微微地仰起头,已经这么高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因为时间太快来不及想还是很早就开始忽略他了呢?
“吃饭了。”凌南烟微笑着说:“下楼吧,圣漠在等着呢。”
微笑慢慢僵硬在美少年柔软的面孔上。
圣漠……
这个人就好像一只龙,孤傲而高贵,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宣誓地守卫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比如……南烟……
星辰微微苦笑:“我还有这么多没有画完呢?”
“吃饭。”凌南烟冷冷地打断,倔强的气息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她了解他,没有人比她了解他,如果只是因为圣漠的关系的话,那么完全没有必要,至少,她觉得是这样。
星辰淡淡地吐了一口凉气,点点头:“好吧。”
放下手中的画笔,星辰微笑着,漂亮的男孩的这种微笑好像点缀了世界一般灿烂。
关门,下楼。
越来越接近客厅,于是,更加属于圣漠的那种气息扑鼻而来,他想拼命躲闪,就好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寻找烂木头一样,这不是一个夸张的比喻,因为,对于他而言,圣漠就是一个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紧窒的人。
果然,圣漠安静地坐在长木桌的正中央,身体挺直,眼睛里的黑色一闪即逝,桌子上的刀叉摆的整整齐齐,三双,清晰地反射着光亮。
圣漠看着两个人就座淡淡地问:“腿好些了吗?”
微愣的诧异,星辰尴尬地咳嗽一声,点头说:“医生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圣漠点头,拿起桌子上的刀叉:“吃饭吧。”
星辰深呼吸一下,不习惯地拿起刀叉,静静地割着白瓷盘中央烧得粉嫩的牛肉,默默地吃着。
……
是否曾经试过这样呢?
在两个热恋的人之间行走,他们手拉着手,而你一个人走着,却和他们同路。
这种漫长的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地积淀下来的呢?
星辰抬头看着天,蓝蓝的一片,偶尔的鸽群会把蓝天分割成好几个区域,深深浅浅。
苦涩的水源慢慢地侵蚀着舌尖,轻轻地迎上一片寒冷寂静的深渊,无数的白色光点在身上模模糊糊地灵动着,漫天的彩色丝线凌乱而悲伤。
空气里停顿着的是一点点的冰凉,流过耳边有点痒痒的触觉。
……
“学校要开学了,又要重新选学生会的会长了。”圣漠默然地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痕迹:“本来没什么的,只是有一个家伙参加了,所以我也要去。”
在他和他的比赛中……
他从来没有输过,当然也不算赢过。
他和穆唯之间从来都只是一条长长的线段,一个是左边的端点,一个是右边的,无法相聚,只是默默凝望。
“是吗?按照你的人气应该没问题吧。”凌南烟不上心地问。
“不是,能让我视为对手的人,十八年,只有两个。”圣漠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刀叉,清脆地在盘子里发出一声碰撞。
穆唯,昔翮。
他总以为他们是一体的,后来才发现他们是闪光点的大集合。
……
视为对手?
这四个字就像是小虫子一样迅速地穿越凌南烟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破碎的印迹从脑海中一路奔腾到血管里,嗜咬一般在身体里窜动。
那个模糊的痕迹始终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不是应该忘记的吗?
是真的做不到?
还是,一直在欺骗自己?
“怎么了?”星辰担忧地问。
凌南烟收起茫然的眼神淡淡地微笑:“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有回头注视圣漠的眼光,像风一般地逃离这里,背影粘着的视线被拉得很长,可惜,没有勇气停住脚步。
是他吗?
他说过会回来清音的,不是吗?
头脑中似乎有千万个蜜蜂乱哄哄地叫,一切在这一秒钟混乱起来,烟雾弥漫的沉默里,悲伤慢慢流淌。
明明没有说是他,为什么她会不自觉地想到呢?
甚至还希望他来到这儿……
混乱的思绪像是一个大大的棉球滚着悲伤的河流越来越重,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是他,是因为……太思念了吗?
凌南烟将自己狠狠地甩向床,拿出柔软的枕头盖住了脸庞。
世界一片黑暗,但是至少安宁。
慢慢地,呼吸变得均匀,手轻轻地放开,枕头缓缓地掉落下来,阳光透过窗帘,丝丝缕缕地照射下来,眼泪,已经干了一片。
*** ***
闹哄哄的人群,长龙一般的队伍。
阳光洒在黑色的头发上显出一大片暗影。
打饭口只有五个,于是所有的人都挤挤嚷嚷地拥在一起,高的矮的,胖得瘦的,从远处看倒是滑稽可笑,不时传来抱怨声‘怎么又插队啊?’‘你一个人打几份啊?’
食堂的钟表已经安安静静地指在了十二点的位置。
挤满了人的食堂里,每张桌子上都是狼藉一片,电风扇和空调在呼啦呼拉地直响,从饭口出来的女生拿着自己的饭,眷恋地看着正中央的两张干净美丽的桌子,叹了口气,还是走向不远处稍稍干净些的坐了下去。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突然,像菜市场一般的食堂在几乎没有眨完眼睛的时候就安静下来,好像话堵在了喉咙里,叽咕叽咕地咽了回去。
黑色的皮衣在阳光下微微泛灰,斜斜的头发轻轻地在风的吹拂下缓缓漂动,修长的身躯站在食堂的门口,挡住了一门的阳光。
外面阳光灿烂,里面黑暗泛滥。
圣漠皱皱眉头大步地跨进来,所有的人识相地分开,形成了一个倒八字形,他走到窗口冷冷地问:“我要的准备好了吗?”
“呃……是的。”
“那就端上来吧。”圣漠走向中央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所有的眼睛结成了一条条凌乱的线段打在他的身上,他高傲地坐在那里,深色的眼睛不经意地看着门外,然后微微侧开四十五度,已经十二点半。
各种花样的菜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干净的白色桌布上,蒸蒸的热气忽悠悠地飘散在空中,一种淡淡的香甜味儿传开,他知道,她最爱吃的是莴苣,尽管她从来不说,但是他就是知道。
阳光顺着大门闪闪地滑过光泽来。
忽悠地暗了一下,一个歪歪的斜斜的影子打射了下来。
圣漠嘴角蕴着一抹淡笑,他抬起头。
充满阳光的沐浴下,一个白色衬衫的美少年静静地站在门口,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支撑着姣好的身躯,眼睛明亮宛如樱花般散发着朦胧的雾气。
穆唯淡淡地笑着,在与圣漠目光交汇的那一秒钟,瞬间迸溅出奇特的火花。
圣漠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两种视线复杂地交汇在一起,各种各样长长短短的线段在淡薄的空气中被无限拉长了一般定格。
然后,圣漠缓缓地站起身。
穆唯走到他的面前。
同时伸出的右手握在了一起,不松不紧。
“你好,圣漠。”
“你好,穆唯。”
手松开了,两个孤立的影子在阳光下异常的分明。
“我去吃饭了。”穆唯轻轻地说完走向中间的第二张桌子坐下,菜肴立刻摆在白色的桌布上。
两个人都直立地坐着,静静地看着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滚热的菜在空气里慢慢变得微凉。
门口的一晃,昔翮走进来,微微愣住,眉毛轻轻地拧了一下。
“圣漠,很久没有看见你了。”
“是的。”
昔翮微微点头后坐在了穆唯的身边。
两个人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偶尔抬起头,昔翮看见穆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在空气中抖动,是因为什么呢?再明显不过。
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四十,秒针的机械声一声一声格外的清明。
冷冷的空气缓缓流动,门外的天空一片苍白,有着细细碎碎的光点顺着树叶零零散散地飘落,摇摇晃晃的光斑。
此时,美妙的歌声从圣漠的口袋里传出来,跳跃地震动着。
圣漠从口袋中拿出黑色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南烟’两个字,他按了接通键,声音沉沉地说:“你在哪里?怎么还没有来到这儿?”
“我不去吃了。”
“怎么了?”
“很累。”
圣漠看着满桌青绿色的莴苣,失望涌上了某一个身体细微的角落,他说:“你好好休息吧,要不要带点儿东西给你回去?”
“不用,就这样吧,再见。”
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就已经传来了无限的忙音,于是他张开的嘴唇又冰冷地合上了,圣漠自嘲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凌南烟的画面,她,依旧深奥地令他走不进她的心里。
他站起身体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食堂。
满满的一桌菜真的,凉了很久。
或许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拼命地想走进她的生命,可是能怎么强求呢?谁能告诉谁呢?他们曾几何时,就已经把生命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圣漠的背影缓缓地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黑线消失在灿烂的阳光中。
白衣的美好少年放下手中的一次性筷子,脸缓缓地垂下来。
是,只是错过了这一次,还是已经彻底地错失了……
“你在想什么呢?”昔翮轻轻地在他的眼眸下挥手,微微的凉风刮在眼睛里,有着瞬间的迷惘。
穆唯淡淡地浅笑,摇着头说:“今天外面的天不好,恐怕要下雨了。”
果然。
天气绵绵的感觉,厚厚的云层遮盖住了一切,慢慢地贴近灰白的苍穹。
几只小鸟急促地飞过,浅浅的痕迹后,斜斜的雨滴缓缓地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笼罩住充满尘埃的大地。
灰茫茫一片,无数的泥土沙粒在风雨中弥散,恍如一场沙尘暴的来临……
雨中有着很清晰的泥土味道。
凌南烟看着窗外,干净的雨丝冰冰凉凉地打在瘦弱的肩膀上,两只像蝴蝶结一样纠缠不清的锁骨上湿润了雨水的莹润光芒,琥珀般透明的眸子里洒下纷纷扬扬的雨水,顺着优美的脸庞滑落下来,像泪水一般晶莹。
身上有些发冷,她呆呆地看着这美丽的春后的雨滴,一点一点地落在大地上,洗清一切尘埃,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透着一种自由的快感。
她看见角落里的书,于是拿着雨伞走了出去。
图书馆在学校的东南角,那是一栋很有气质的建筑,之所以说房屋有气质是因为它独特风格的构造,楼房有三层楼高,第一层是阅览室,不过现在一般无言地变成了情侣室,二楼和三楼都是图书室,二楼借,三楼还,两层楼里只有很小的空间给学生们看书。在细雨蒙蒙之中,这栋建筑竟然有种忽隐忽现的感觉,左边写着‘清烟迷雾’右边写着‘南有书屋’。很奇怪的八个字,没有人懂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节奏如此仓促的人们也从来不问。
凌南烟拿着学生卡轻轻一刷,玻璃的大门缓缓地打开,青蓝色的琉璃瓦忽闪忽闪的,她按着电梯,看见电梯从三楼降落,电梯的门慢慢地打开,凌南烟走了进去,然后按着‘三’门缓缓地关上。
上升,尽管不是很高的距离,但是伴有的总是一种眩晕的症状。
白色衬衫美好的少年从雨中跑了进来,雨水润湿了他黑色的头发,一滴一滴地从优美的额角滚落在地面上,颗颗像珍珠般透明。
他拿出藏在衣服中被保护的很好的书,小心翼翼地擦拭一下,然后微微抬头,看着电梯已经停在了三楼定格,穆唯按着‘下’键,电梯空荡地打开,他走了进去,显示的也是三楼。
凌南烟走了进去,很大的冷气,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缩缩肩膀,在机器上划自己的卡,借书的费用已经交完,她将书放在了前台的管理书架上。
她看着图书馆,真是不小的气势,大概有几千平方的面积,每一排原木的书架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上面都是厚厚的崭新的书籍。
从这里望去,密密麻麻的书籍,几乎无边无际。
她走了过去,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厚厚的书架里,几乎被书海淹没。
雨滴清晰地打落在玻璃窗上延绵地滑下去,很优美的痕迹缓慢消失。
微微泛着青色的树叶在风雨中哗啦啦地摇摆,透着细细的润色。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籍,她坐在北边的一张小木椅上,桌子上放着的是五六本散文集。
巨大的冷气,外面是绵绵的细雨,一个孤独的少女安静地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看书。
面容淡定。
那种淡漠的悲伤透过冰凉的空气划过一大道口子,没有血渗出来,也没有很痛,只是,那么深深的一道,刻在了身体的骨髓里。
白色的裙子上滴着未干的水迹,在白色的大理石上像是碎裂了一朵花般绽放起来。
安静美丽的少女静静地看着书。
背后靠窗的地方大片大片幽绿的爬墙虎藤蔓相连地向上攀爬,一片斑驳绿色在雨中交替着勃勃的生机。
门缓缓地被拉开。
眉目清秀的少年投了一枚硬币,一张白色的毛巾从自动贩卖机中掉落下来,他拿起毛巾,然后轻柔地擦拭身上的水珠,那些细碎的珠子四处滚落,迸溅在地上更多的水花。
空气的冰冷缓缓地凝结了水珠,身上已经干了。
图书馆里一片安静,硕大的图书馆里光线透明,几百盏高高的吊灯无论白天黑夜永远光亮着,他放眼望去,崭新的书籍安静地躺在各自的角落,等待着知心人的挖掘。
安静的气息,他走在图书馆里,刷了卡,还了书,然后慢慢地在书架中游荡。
抱着四五本书的穆唯放弃了离开这里的念头,反正一个人在这里也是安静的,他索性坐在小木椅上,安静地看起来书来,雨滴仍旧洒在透明的玻璃墙上,像是等待着又一场没有遇见的错过。
淡定的少女坐在图书馆的北边,俊俏的少年坐在图书馆的南边。
幽绿的爬墙虎安静地看着两个人,身上柔润的光泽仿佛照射出光辉来。
沙沙的翻书声被掩盖在轻柔的空调声和细细的雨声中。
黄昏的时候,雨已经不知不觉地停了。
太阳湿漉漉地出现在地平线上,放射着最后一丝光亮,东边的霞红的一大片,一大团紧紧地靠在一起,连成了一片红色的区域。
久久沉睡的凌南烟醒来。
安静睡熟的穆唯也醒来。
图书馆洁白的墙壁山挂着的钟表安静地走动着,已经下午五点钟了。
凌南烟站起身把原来看过的书慢慢地放了回去,整整齐齐地用纤长细腻的手指轻轻抚平它们的书角,顺着书架一圈一圈地寻找它们原来所在的地方。
终于一一放好,走过中间棕色的书架,一晃而逝的光芒,树皮上面清晰地用金色的笔刻着的‘泰戈尔诗集’,亮灿灿地站在那里。
似乎是一块深埋在地底的金矿,等待着渴望发财的人的挖掘。
凌南烟的心里好像有一丝丝的磁力被吸了进去,偶然想起现在流传的极为广泛的话语‘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心里宛然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慢慢地被一种可怕的黑色漩涡填满,竟然凝噎着说不出话来,凌南烟的手轻轻地触碰那本书籍,干干净净,没有灰尘的足迹,心里终究是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似乎在上面停顿了很久,脑海中的两个人物正在进行激烈的争吵,最后,终于摇了摇小红旗,她的心底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将心中尘埃的幻影轻轻地拨开。
她拿起那本诗集,放在手里。
然后……
一大片光亮的颜色从对面的空旷直直地射进凌南烟茫然的眼睛里。
恍然隔世般地抬起头。
细碎的时光匆匆在记忆里脱落,露出本来破碎不堪的面目来,泛着浓浓的腐朽和遗憾在这一瞬间缓缓地像悲伤的河流一般慢慢地流淌下来。
吹一吹灰尘,原来,她还是原来的模样。
……
是什么让他在此遇见了她?
对面英俊的少年怔怔地看着同样发愣的少女。
心里因为偶然而升起的巨大满足感狠狠地填补了内心的残缺。
凌南烟空洞的眼睛无力地看着他,那一刻,似乎有着千万个毒虫在心里狠狠地咬噬,那种酥麻无力的感觉遍布了全身的每一个活着的细胞。
她的手在发抖,在这样措不及防中与他重逢,心里似乎还没有做到足够的准备,一切,就发生了,而且,她无力招架他清水般透亮的眸子,那就像是利剑,一刀一刀地刺着她。
往事一幕幕。
在双眼交汇之中揉成了一条条孤独的线段,生硬地裹成线团,一根根地被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