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在碰到与自身有抵触的地方,才把它的活力解放开来。
——[德国]歌德
我仔细瞧了瞧,掂了掂,张嘴咬了一口。阿威张大眼睛期待我的评语:“你吃吃看,有没有‘手’的味道?”
味道确实是棒极了,笋味香浓立刻透满两颊。
只不过,要回答这位艺术工作者所习惯提出的抽象问题并不容易。尤其当对象不只是一个热腾腾但不起眼的竹笋包,而是一段奇遇时。
遇到工作瓶颈的阿威,旅行散心去。当他饥肠辘辘途经竹山路边的一个小摊子时,便停下车来,向着飘来的热蒸气走过去。
“太太在前面卖,失明的先生在后面做。他专注地看着前方擀着面,熟练地把馅舀进手中的面皮,然后捏呀捏的。”阿威还原着当时的情景,也学着挤弄手中的竹笋包。“他不断地轻抚着包好的笋包,确认每一个皮上的褶纹。放进蒸笼时,他的墨镜底下,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的笑容、专注的神情和竹笋包特殊的风味,让我找到答案。”
在工厂负责设计马克杯的阿威,一直怀疑在大量生产的作业线上,自己的创意究竟有什么用。他原本单纯地想:即使再简单便宜的东西,只要去多摸它一把或是多画它一笔,东西还是可以有全新的感受。反正让它不同就是了。
但考验随着时间出现。用心设计除了对自己可以交代,自己欣赏之外,买的人会懂吗?上司会知道吗?努力和不努力又有什么差别呢?价值不高,何苦来哉呢?
当工作中所追求的种种,一切因为熟悉到再无挑战性时,不少人心里便会有想“突破”的声音。但在环环相扣的人与事和作业流程中,萌生的创意灵感大多会遭无情地搓揉或压抑;因为求进步的动力,有时在现实中不见得会被感激。
于是,办公室的往来身影,有选择离开,为创新局而一搏的;也有人转移心力,把能耐全留给自己的生活;更多人则是选择了不应该也没必要的“麻痹”。之所以麻痹,是为了避免痛苦。曾听阿威在深夜路边嚷嚷着,大发醉酒牢骚:“你知道吗?有时候,雄心是很折磨人的!”
追求自我实现和成就,并将它交给雄心,这样的目标理所当然。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自我捆绑——倘若在遇到困顿时无力松脱的话。
阿威说他不打算辞职,决定要在安定的环境中酝酿变化。但打算开一家茶艺馆,放一些他精心捏塑的陶壶什么的。
“店名就叫‘手的味道’怎样?”
对于他的提议,我既紧张又期待。紧张的是,我自然得为艺术家的梦想入一份股;期待的是,他承诺店里的幽古陶茗旁,要配着笋味香浓的竹山竹笋包。一如人生遭遇的所有问题,从没标准答案。能否顺利穿越困顿及之后的过度悲喜,全靠自己和来到眼前的机缘。就像那位失明的先生,即使缺陷的生命状态无可避免,但仍然可以选择自己坚持的过程和方式。只做选择而不强求,然后自成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