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朋友,我在这里过夜会给你带来危险的。我已经筹划好了,万事都会如意的。就拿逮捕来说吧,事情已进展到这个程度,不用我帮忙他们也可以逮捕那些不法之徒了,只是将来还需要我出庭作证。很显然,在逮捕前这几天,我还是离开此地为妙,这样便于警察们自由行动。如果你能同我一起到欧洲大陆去旅行,那我就太高兴了。”
“近来正好没什么病人,”我说道,“我又有位乐于帮忙的邻居,我很高兴同你去。”
“明天一早动身可以吗?”
“如果有必要,当然可以。”
“当然很必要。这些就是给你的指令。我请你,我亲爱的华生,一定要不折不扣地执行,因为现在我俩正在同最狡猾的暴徒和欧洲最有势力的犯罪集团作殊死的决斗。好了,听着!你打算带的行李,不论是什么上面一定不要写发往什么地方,并于今晚派一个可靠的人送往维多利亚车站。明天早晨你雇一辆双轮马车,但吩咐你的仆人不要前两辆主动来揽生意的马车。
你跳上双轮马车,把地址写在纸条上交给车夫,上面写上驶往劳瑟街斯特兰德尽头处,让他不要把纸条扔了。事先付清车费,车一停,你就跳下去穿过街道,九点一刻到达街的另一头。你会见到一辆四轮轿式小马车在街边等候,赶车的人披着黑色斗篷,领子上镶有红边,你上了车,就能及时赶到维多利亚火车站搭乘开往欧洲大陆的快车。”
“在哪里和你碰头?”
“在车站,我们订的座位在顺数第二节头等车厢里。”
“那么,我们在车厢里碰头了?”
“对。”
福尔摩斯执意不肯留宿。很显然,他觉得他住在这里会招来麻烦,这就是他非走不可的原因。他匆匆讲完了我们明天的计划,便站起来和我一同走进花园,翻墙到了莫蒂默街,立即呼哨一声,唤来一辆马车,我听见了他上车的声音,然后乘车驶去。
第二天早晨,我不折不扣地按照福尔摩斯的指令行事,小心防范,以防雇来的马车是专门为我们设下的圈套。我吃过早饭,选定了一辆双轮马车,马上驶往劳瑟街。我飞奔着穿过这条街。一位身材异常魁梧的车夫,披着黑斗篷,坐在一辆四轮小马车上等在那里,我一步跨上车,他立即挥鞭策马,往维多利亚车站奔去,我一下车,他便调过车头飞快地离开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我的行李已在车上,不费吹灰之力我就找到了福尔摩斯指定的车厢,因为只有一节车厢标着“预定”字样。现在令我唯一着急的是不见福尔摩斯的到来。我看了看车站上的钟,离开车时间只差七分钟了。我在一群旅客和告别的人群中寻找我朋友那瘦长的身躯,却不见踪影。我见到一位年迈的意大利教士,嘴里说着别扭的英语,尽力想让搬运工明白,他的行李要托往巴黎。我上前帮了他一把,耽搁了几分钟。
然后,我又向四周扫视了一番,回到车厢里,发现那个搬运工不管票号对不对,竟把那位年迈的意大利教士领来和我做伴。尽管我向他解释,这是别人的座位,不要侵占,可一点用也没用,因为我的意大利语比他的英语更糟糕,因此,我只好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继续焦灼不安地四处张望,寻找我的朋友。一想到他今天没有来可能是昨天晚上他遭到了袭击,不由吓得不寒而栗。
火车门都关上了,汽笛响了,此时……“亲爱的华生,”一个声音传来,“你还没屈尊向我道早安呢。”
我猛地一惊,不禁回过头来,那老意大利教士已向我转过脸来了。霎那间,他那满脸皱纹消失了,鼻子变高了,下嘴唇不突了,嘴也不瘪了,呆滞的双眼变得炯炯有神,弯曲的身子伸直了。然后整个身躯又萎缩了,福尔摩斯来得快也去得快,顿时又消失不见了。
“天哪!”我高喊道,“你真是吓死我了!”
“严加防范仍然是必要的,”福尔摩斯小声说道,“我有理由认为他们正紧紧追赶着我们。啊,莫里亚蒂教授在那。”
福尔摩斯说话时,火车已经开动。我向后望了一眼,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不住地挥手,仿佛想要火车停下来似的。不过为时太晚了,我们的列车已经加速,不一会儿就开出了车站。
“由于采取了防范措施,我们很利索地脱身了,”福尔摩斯一边笑着说,一边站起身来,脱下化装用的黑色教士衣帽装进了手提袋里。
“你看了今天的晨报吗,华生?”
“没有。”
“那么,你不知道贝克街的事吗?”
“贝克街?”
“昨晚他们放火烧我们的房子了。不过没有造成重大损失。”
“天哪!福尔摩斯,这是不可容忍的!”
“自从那个用大头棒袭击我的人被拘留以后,他们就不知我的去向了。
否则他们不会认为我已回家了。不过,他们显然已经对你进行了监视,这就是莫里亚蒂跟到维多利亚火车站的原因。你来时没有留下漏洞吧?”
“我完全是按你的吩咐做的。”
“你找到了那辆双轮马车吗?”
“找到了,它正在那里等着。”
“你认识那个车夫吗?”
“不认识。”
“那是我哥哥迈克罗夫特。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托付给雇用的人去办,不过我们现在必须想好对付莫里亚蒂的办法。”
“既然这是快车,而轮船又和这趟列车联运,我认为我们已经彻底地把他甩掉了。”
“亲爱的华生,我不是对你说过这个人的智力水平和我相当,你显然并没完全明白这话的意思。如果我是那个追踪者,你决不会认为,遇到这么一点小困难我就会被难倒吧。那你又怎能这样小看他呢?”
“他会怎么做呢?”
“我会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定一辆专车。”
“但这一定晚了。”
“根本不晚。我们趟车要在坎特伯雷站停车,通常总是耽搁至少一刻钟才能上船。他会在码头上抓住我们的。”
“那别人会把我们当成罪犯呢。我们为什么不在他到来时先逮捕他?”
“那就会使我三个月的心血白费了。我们虽然能捉住大鱼,可是那些小鱼就会四处冲撞,脱网而逃。而只要等到星期一我们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行,决不能现在逮捕他。”
“那怎么办呢?”
“我们在坎特伯雷站下车。”
“然后呢?”
“然后我们横贯全国,先旅行到纽黑文,然后到迪埃普。莫里亚蒂一定会跟踪到巴黎,认准我们托运的行李,在车站等候两天。而我们则买两个毡睡袋,以便鼓励一下沿途国家的睡袋商,然后悠闲自在地经过卢森堡和巴塞尔到瑞士一游。”
我年岁已高,难以忍受旅途中因丢失行李带来的不便,但坦诚地说,一想到被迫躲避一个声名狼藉的坏人的追踪,心里就窝火。但是,福尔摩斯显然比我更清楚我们的处境。所以,我们在坎特伯雷站下了车,可是下车一看,还要等一小时才有车到纽黑文。
那节载着我全套行装的行李车疾驰而去,而我则带着沮丧的心情看着它走远,这时福尔摩斯拉了拉我的衣袖,指着远处。
“你看,已经来了。”他说道。
远处的肯特森林中升起一缕黑烟,一分钟后,可以看到机车拖着列车爬过弯道,向车站奔驰而来。我们刚刚在一堆行李后面藏好身,那列车就鸣着汽笛隆隆驶过,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他走了,”我们见那列车摇晃着越过几个小丘,福尔摩斯说,“你看,我们朋友的智力也是有限的。他要是能把我想到的推断出来,并采取相应的行动,那就非常高超了。”
“如果他赶上我们,会怎么样呢?”
“毫无疑问,他一定会跟我拼到底的。不过,这是一场胜负难料的格斗。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这里提前进午餐呢,还是赶到纽黑文再说,不过到纽黑文再吃饭就得冒饿肚子的危险了。”
当晚我们到达布鲁塞尔,在那里逗留了两天,第三天到达施特拉斯堡。
星期一早晨福尔摩斯向苏格兰场发了一封电报,当晚收到了回电。福尔摩斯拆开电报看完,便痛骂一声把它扔进火炉里。
“我早就该预料到!”福尔摩斯哼了一声说道,“他跑了。”
“莫里亚蒂吗?”
“苏格兰场破获了整个集团,但是没有抓住莫里亚蒂,他逃走了。既然我离开了英国,当然没有谁能对付他了,可是我还以为苏格兰场稳操胜券了呢。我看,你最好还是回英国去,华生。”
“为什么?”
“因为现在你我结伴很危险。那人的老巢被端了,如果他回伦敦去,他也会完蛋。如果我对他的性格了解得不错的话,他定会竭尽全力报复我的。
因此我劝你必须回去行医。”
因为曾多次协助他办案,又是他的老朋友,所以我不能同意他的建议。
对这个问题,我们坐在施特拉斯堡饭馆争论了半小时,当晚又继续旅行,我们平安抵达日内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