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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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巴斯克维尔庄园(1)

在约定的那一天,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和摩迪默医生都做好了准备。

我们按计划到德文郡去。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一道坐车到车站,并对我作了些临行前的指示和建议。

“我不想用各种说法和怀疑来影响你,华生,”他说,“我只要求你将各种事实尽可能详尽地报告给我,至于归纳推理就留给我好了。”

“哪些事实呢?”我问道。

“与该案可能有关的任何事实,无论是多么地间接,特别是年轻的巴斯克维尔与邻里的关系或与查尔兹爵士暴卒有关的任何新的问题。前些天,我曾亲自作过一些调查,但是这些调查结果恐怕都是无济于事的。只有一件可以肯定,就是下一个继承人杰姆士·戴斯蒙德先生是一位年事稍长的绅士,心地非常善良,因此这些迫害行为不会是他干出来的。我真觉得我们可以排除他来考虑问题,剩下的实际上也就只有沼地那些环绕在亨利·巴斯克维尔周围的人了。”

“首先辞掉白瑞摩夫妇不好吗?”

“千万别,否则你就要大错特错了。如果他们是无辜的,那就太不公正了;如果他们有罪,这样一来,就反而不能对他们治罪了。不,不,不能这样,我们得把他们列入嫌疑名单。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还有一个车夫和两个沼地农民。还有我们的朋友摩迪默医生,我相信他的诚实,但是,他的太太,我就一无所知。生物学家斯台普吞,还有他的妹妹,据说是位动人的年轻女郎。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对他的情况还不清楚。还有其它一两个邻居。这些都是你必须加以特别关注的人物。”

“我会尽力而为的。”

“我想你带上武器了吧?”

“带了,我想还是带去的好。”

“当然,你那支左轮手枪应该日夜随身带着,不能有一时一刻的疏忽。”

我们的朋友们已订好了头等车厢的座位,正在站台上等着我们呢。

“有新消息吗?”福尔摩斯问道。

“没有,什么消息都没有,”摩迪默回答说,“可是有一件事,我敢担保,前两天我们并没有被人盯梢。我们出去,没有一次不是留意观察的,谁也逃脱不了我们的眼睛。”

“我想你们时刻在一起的吧?”

“除了昨天下午。我每次进城来,总是要用一整天时间花在消遣上面,因此我将昨天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消磨在外科医学院的陈列馆里了。”

“我到公园看热闹去了,”巴斯克维尔说,“可是我们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不管怎么说,还是太疏忽大意了,”福尔摩斯一面说,一面很严肃地摇着头,“亨利爵士,我请求您不要单独,否则就要大祸临头了。您找到了另一只高统皮鞋了吗?”

“没有,先生,再也找不到了。”

“真是有趣。好吧,再见,”当火车徐徐开动的时候,他站在月台上说,“亨利爵士,要记住摩迪默医生给我们讲的那个怪异而古老的传说中的一句话——不要在黑夜降临、罪恶势力嚣张的时候走过沼地。”

我们已远离月台时,我回头望去,只见福尔摩斯严肃的修长身影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目送着我们。

这真是一次短暂而又愉快的旅行,这段时间里,我和我的两位同伴比以前更加亲密了,有时我还和摩迪默医生的獚犬嬉戏。行车几小时以后,棕色的大地慢慢变成了红色,砖房变成了石头建筑,枣红色的牛群在树篱圈起来的地里吃着草,葱绿的草地和茂密的菜园表明,这里的气候湿润,好收成轻易可得。年轻的巴斯克维尔热切地向窗外眺望着,一看到德文郡那熟悉的风景,就高兴得叫了起来。

“自从离开这里以后,我到过世界上很多地方,华生医生,”他说道,“可是从来没见过一个地方这么美。”

“我还从没见到过一个不赞美故乡的德文郡人呢。”我说道。

“不光是本郡的地理条件,就是本地的人也是都不俗呢。”摩迪默医生说道,“来看我们这位朋友,圆圆的头颅就属于凯尔特型的,里面充满了凯尔特人的强烈感情。可怜的查尔兹爵士的头颅则属于一种罕见的典型,他的特点一半像盖尔人,一半像爱弗人。以前看到巴斯克维尔庄园的时候,您还很小,是不是?”

“我父亲去世时,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那时他住在南面海边的一幢小房子里,所以我从未见过这庄园。我父亲去世后,我就直接到美洲的一个朋友那儿去了。跟您说吧,对于这庄园,我和华生医生一样感到新鲜,我很想看一看沼地。”

“是吗?那样的话,您很快就要如愿以偿了,因为您就要看到沼地了。”

摩迪默医生一面说着一面向车窗外边指着。

在那被切割成无数绿色方格的田野和连成一条曲线的林梢尽头,一座灰暗苍郁的小山耸立在那里,山顶上有形状奇特、参差不齐的缺口,远远望去隐约朦胧,宛如梦幻之景。巴斯克维尔两眼盯住那小山久久坐着。从他那热切的面部表情看得出来,这地方对他关系有多么重大,那怪异的、被同族人掌管了那么久、处处都能引起人们对他们深深回忆的地方,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他穿着苏格兰呢服装,说话带着美洲口音,坐在一节普普通通的火车车厢的角落里,可是他那黝黑而富有表情的面孔,总让我真切地感觉到他确实是那个高贵,热情的家族的后裔,而且具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他那浓浓的眉毛、神经质的鼻孔和栗色的大眼睛显示着自尊、豪迈和力量。假如那恐怖的沼地里果真出现了什么困难和危险,他至少是个切实可靠的、会勇敢地担当起责任来的人。

火车在一个路边小站停了下来,我们下了车。矮矮的白色栏杆外停着一辆两匹短腿小马拉着的四轮马车在那里等着。显然我们的到来是件大事,站长和脚夫都向我们围了上来,帮着我们搬行李。这里本是一个宁静、可爱而又纯朴的地方,但是,在出口处有两个着黑制服、军人模样的人站在那里,却不由得使我感到诧异。他们身挎来福枪,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们走过去。

车夫是个身材矮小的家伙,相貌冷酷而又粗野,他向亨利·巴斯克维尔行了个礼。几分钟之后,我们便沿着宽阔的灰白色的大道疾驰而去了。起伏不平的牧草地,在大道的两侧向上延伸,透过浓密树荫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些墙头和屋顶都被修成人字形的古老房屋,阳光下宁静的村子后面出现了绵延不断的被傍晚的天空衬托出来的阴沉沼地,中间还排列着几座参差不齐的、险恶的小山。

这时四轮马车转入了旁边的一条岔路,穿过了被车轮在几世纪里轧成的、深深下陷的小巷似的沟道,曲折上行,道路两侧都是长满着湿漉漉的苔藓和枝叶肥厚的羊齿植物的石壁。古铜色的蕨类和色彩斑驳的黑莓在落日的余辉下闪闪发光。我们一直往上走着,过了一座花岗石的窄桥,就沿着一条奔腾咆哮的急流向前走了。水流湍急,泡沫翻滚,在灰色的乱石之间咆哮而去。峡谷里长着密密麻麻的橡树和枞树,道路沿着曲折迂回的小河蜿蜒溯流而上。在每一个弯道,巴斯克维尔都要高兴得欢呼起来,他一面好奇地环顾四周,一面向我们问这问那。在他眼里,什么都是美丽的,可是我总觉得这一带乡间有一种凄凉的气氛和深秋的意味。小路上铺满了枯黄的树叶,我们经过时,又有些树叶从头顶上翩翩飘落下来。马车在铺满枯叶的路上驶过时,辚辚的轮声消失了——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是造物主撒在重返家园的巴斯克维尔家族后裔车前的不祥的礼物。

“啊!”摩迪默医生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前面出现了布满着石南丛灌木的陡斜的坡地,这是沼地边缘突起的一块地。最高处,有一个士兵骑在马上,清清楚楚的,就像是碑座上的骑士的雕像,黝黑而严峻,马枪搭在伸向前方的左臂上随时准备射击。他在监视着我们走过的这条道路。

“那是怎么回事啊,波金斯?”摩迪默医生问道。

车夫转过身来说道:

“王子镇逃走了一个犯人,先生,他已经逃出来三天了,狱卒们正监视着每一条道路和车站,可是至今没找到他的踪迹。附近的农户们很不安,老爷,这倒不假。”

“啊,知道了,如果谁能提供消息,就能拿到五镑的赏金呢。”

“是啊,老爷,可是冒着被人割断喉管这么大的危险,拿到五镑钱,就显得太可怜了。要知道,这可不是个一般的罪犯啊。他可是个亡命之徒。”

“那么,他到底是谁呀?”

“他叫塞尔丹,就是那个纳亭山杀人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