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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雪域高原留足迹

机关 郑天心

母校即将迎来建校80周年的庆典,我为自己是一名 “上医人 ”而感到自豪。我们的母校历尽艰辛,哺育、培养出了数以万计的优秀儿女,其中许多受民众爱戴的教师、医务工作者、卫生教育事业的社会活动家,为国家、为人民、为社会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我从18岁走进上医的校门,近50年来在母校的怀抱中学习、工作,得到了她辛勤的哺育,从一名学生成长为医生、教师、卫生事业的管理人员。特别当我身患重病时,更得到学校、老师的精心救治 ;同事们无微不至胜似亲人的关心和照顾,使我能恢复健康,重返岗位,退休后,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想到这一切,我从内心深处对他们充满了亲人般的情感。无论岁月流逝,人事变迁,我对母校 ———我们上医人的母亲满怀深情。

上医是中国人自己创办的医科院校。“爱国、爱校、服务社会,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这已成为一代代上医儿女身体力行的座右铭。

在抗日战争、抗美援朝的战地医疗救护队中,在唐山、云南大地震的救护队中,在支援边疆西藏和支援第三世界非洲国家的医疗队中,都曾活跃着上医人的身影,我就是上海首批援藏医疗队的成员。时间虽然已过去了30多年,但那留在雪域高原的足迹,依旧那么清晰地映现在眼前。

30多年以前赴藏工作,条件比起今天来艰苦得多。为了适应高原缺氧的气候条件,医疗队选择坐火车到甘肃柳园,再坐汽车从青藏公路入藏。每天一早起程,车子开十一二个小时。一路上大片的高原荒无人烟,夜间留宿在公路旁的驿站。记得途经祁连山山脉时,冰天雪地,许多运货卡车、军车、客车因路面结冰打滑滞留在公路上,四周雪山环绕,寒冷彻骨。此时想起家乡上海,真是另一番天地。客车途经 “火焰山 ”时,并没有看到什么燃烧的火焰,只是山脉的泥土呈褐红色罢了。感慨的是,我们竟走上了当年唐僧去 “西天取经 ”的道路。车行到西藏高原的最高点 ———唐古拉山顶,海拔近4000米,由于空气稀薄,严重缺氧,医疗队的大部分队员都坐在车内不能或不敢动弹,但我和少数队员还是下了车,在唐古拉山山顶的标志牌前拍照留念。照片中的我穿着不合身的军大衣,今天看看还非常令人回味。

我们 “上海首批赴藏医疗队 ”一行50多人,包括医疗、卫生、药技工作者。我们受党中央、国务院和上海人民的重托到西藏工作,满怀热情,为西藏人民的健康贡献一份力量。我们克服生活、语言、思家的困难,根据当地的条件为藏族人民提供尽可能周到的服务。我们为西藏创办了第一所卫生学校,培养中等医药卫生人才。我的工作地点在林芝地区的八一人民医院 (相当于一个县级医院 ),其间也组织医疗队下乡,去到临近边界的农村地区巡回医疗。

我们医疗队落脚在一座旧庙里。一天,一位藏族中年妇女要求我们为她接生。她已生过四个孩子,这次是第五胎。她个子不高,腹围很大,估计胎儿个头不小。临产后,孩子迟迟不能按照产程进展顺利分娩。考虑到她是经产妇,前面四个孩子都是顺产,这次经腹部检查又是头位,同时旧庙里无电的照明,无输血、供氧条件,接生的用具都是我们用面盆煮或小高压锅消毒的,如此条件我们不能轻易决定采用剖腹产的方式帮助她分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程迟迟没有进展,由于胎头下降困难,较长时间压迫,产妇出现了尿潴留,导尿时发现血尿症状。这说明胎儿偏大,胎头下降受阻,必须采用剖腹产,否则将危及母子的生命安全。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不能再迟疑了。于是用我们的餐桌当手术床,外科医生当助手,解剖学的老师接新生儿,请当地驻军的解放军战士围着手术床打着手电、外加蜡烛作照明,为这位藏族妇女施行了剖腹产手术。在这样的条件下作手术,不要说我这么一个临床经验还不丰富的医生,就是老医生也会捏把汗的。年轻的解放军战士哪里看到过这样开刀的,虽然握着电筒照着手术台,脸却背过去不敢看。经过大家的努力,胎儿终于顺利娩出,是一个胖胖的男孩子。孩子的母亲露出了宽慰幸福的笑容,而我已紧张得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术后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将产妇安排睡在自己的床旁精心护理,直到她康复返家。

还有一件事也使我难以忘却。那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有一名解放军战士赶到医疗队,说一位居住在山上的藏族妇女分娩遇到困难,急需医生出诊。那天晚上,倾盆大雨下个不停,天空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听要出诊,我拿起药箱,急忙随两位战士上路。这位藏族妇女居住在山上。西藏地区本是高原之地,因缺氧,我们从内地 (指沿海一带 )去的人都以慢走路、少说话来适应高原的气候环境。在这样大雨下个不停的情况下,急着赶路再要爬高山,对我来说实在难以承受。情急之中,两位战士一左一右托起我的手臂,将我架着足不着地 “拖”上了山。到了那位藏族妇女家中,只见她躺在放牧草的棚子里,孩子已经娩出而胎盘迟迟没有下来,流血不止,情况非常危急。我赶忙一面为她输液,一面跪在地上为她消毒,作 “人工剥离胎盘术 ”。黑夜里,四周是怎样的环境都没看清楚,只记得当时挂在低矮屋顶上的草料粘得我满头都是。做完剥离术,再检查了新生儿,母子平安,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事后想想,好在我是一名矮个子医生,否则那两位战士还很难架着跑呢。我体会到在特殊的环境中,哪怕有再大的困难,只要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办法总是会想出来的。在这边远地区,在医疗救护条件十分困难的高原山区,我们医疗队甚至还遇到过藏族牧民要求我们为牦牛、为马看病、治伤的事。我本人就参与过因犁地的马臀部被犁耙划破,我戴着缝衣的顶针,用钉被针为马缝伤口,参与过牦牛因斗殴致腹部外伤腹膜炎发作,准备剖腹探查的事。虽然因发现时病程已延误,手术未开始牦牛就死亡了。

继我们之后,上医又有数位同事参加了第二、三批赴藏医疗队,都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为学校援边地区的工作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这就是我们作为 “上医人 ”,在母校的历史篇章中留下的印记。

30多年过去了。我已从中青年迈入老年人的行列。西藏地区,在邓小平同志改革开放路线的指引下,更是发生了令人惊叹的变化。我怀着对这片高原的眷恋之情,注视着它的巨大发展。当然,这只能从报刊或电视中去体验了。从电视中看到我曾涉足的西藏高原,看修缮后的布达拉宫雄伟壮观的景象,特别当西藏开通了铁路,天“堑变通途 ”,我内心激动不已,多么想再去一次西藏,去看看哪儿发生的巨大变化,会会善良、可亲的藏族同胞。当年,我曾穿着藏族姑娘次仁卓嘎的民族服装拍下了留念的照片,次仁卓嘎,您好吗 ?现在,可以实现您到上海来看一看的愿望了。赴藏工作两年,考验了我的意志、锻炼了我的能力,使我受益匪浅,令我终生难忘和感到骄傲的是:在雪域高原,我留下了 “上医人 ”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