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人间时移星斗转，更遣佳期不可寻
我断喝道：“还想往哪逃！”
几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惊慌地看着我和展昭。被我最先认出来的人最是刁滑，见形势不妙，立即向我跪倒，以故作惨痛的声音哀求道：“蔷薇姑娘，沙狐老大已经死了，你放过我们吧！真的不关我们什么事啊！”
另外几人一见，立即有样学样，也向我跪倒叩头求饶，连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求我放过他们。
我的剑尖指着为首的那人，冷笑道：“现在又来说这种话，忘了当初你们说过些什么？”
为首之人道：“小人有那个心没那个胆，真的不敢对姑娘做什么！现在更加知道自己错了，从此再也不敢乱想乱说话！蔷薇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
又一人从旁道：“小人担保麻鼠的话是真的，我们最多想跟着沙狐大哥捞点好处，自己可不敢对姑娘有什么想头。后来我们看沙狐老大来真的，便借口替他看门，一起开溜了。蔷薇姑娘千万要相信我们！”
我怒叱道：“胡说八道！主意还不是你们出的？现在又推到死人身上！”
那叫麻鼠的人连忙呼冤道：“没有没有，小人不敢撒谎！出那主意的是血玫瑰，只不过是她借小人的口说出来而已，我们因受了她的好处，所以替她办事。展大侠功夫那么好，一定会救出蔷薇姑娘，小人哪敢以身犯险？只有沙狐老大鬼迷心窍，才会做这种蠢事罢了！”
听他这么说，我倒有几分相信。他们都是小人物，的确是没有这个胆量。五师兄真是蠢得可以，被人利用了还自以为捡了大便宜。三师姐却卑鄙得可以，所有人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不知是否三师姐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又或想要利用他未能成功，所以便想出这种手段，即害了我，又害了展昭，还可以借机会将他除掉，真是一石三鸟之计！
想不到组织里的人事如此错综复杂。他们几个都是沙狐的手下，却又背叛自己的大哥。但他们跟着三师姐又能有什么好处？这就并非我所能够猜测的了。
我的剑始终未离开麻鼠身前一尺，想杀了这几个人间的败类，又下不去手，虽然恨他们，但毕竟还没到杀了他们的程度；可是若就这样放过他们，终究有些不甘心。
麻鼠看出我已开始相信他们，不像先前那么愤恨，又急忙道：“小人还有秘密要告诉蔷薇姑娘，不过姑娘要准我们将功赎罪！”
我问道：“什么秘密？”
麻鼠道：“姑娘要先答应放过我们才行。”
我仍犹豫未决，展昭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走宝剑，道：“算了吧，展大哥不希望你心中充满仇恨，也不希望你双手染满血腥。既然他们并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就由他们自生自灭去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会有报应。我们不如听听他们说什么。”
我无奈地叹道：“好吧！”其实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何况，展昭的话我怎会不听。
展昭将剑插回剑鞘，向麻鼠道：“我替九姑娘答应你了。说吧。”
麻鼠道：“展大人的话我是信得过的，兄弟们也都信得过吧？”
另三人一起答道：“当然信得过！”
麻鼠道：“既然如此我就说了。展大人，蔷薇姑娘，我们这次进京本来就是奉了血玫瑰的令。现在逍遥仙子不知去向，她俨然已经成了大家的新首领，除了独狼和苍鹰之外，其他人都在听她调遣，我们没了头儿，也自然归附她旗下。小人听说她此次来京，就是要对付展大人和蔷薇姑娘，还有计划对付独狼和逍遥仙子。独狼现在人也在京城，不过一直没露面。苍鹰现在也已经消失了，连血百荷都不知去向，兄弟几个猜测，他们应该跟仙子在一起，是在京还是在河中府，仍没准确消息。
小人等奉命守在京城，一旦发现逍遥仙子等人或是独狼的行踪，立即在夜里发烟花信号给她。还有，展大人和蔷薇姑娘若是回来了，也要通知她。我这一共是四种不同颜色的烟花信号，分别代表不同的人。她接到信号就会跟我们联络。”
我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听了这些倒不由有些失望。他们虽是组织里的人，显然跟师父没什么关系，只是沙狐的手下，因此对众人只称呼外号。而我对众师兄的外号却不甚了然。只能从他所说众人的关系中判断出个大概。独狼一定是指大师兄了，这绰号倒是与他的性格相符。苍鹰呢？该是六师兄吧？血百合一定是小师妹。她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女，又未见她有何本事，看来众人也并没将她放在心上。我倒是记起了她和真正的阿九、六师兄一样，是个汉人。她一直很怕别人，在组织里唯独与师父和我亲近，模样娇娇怯怯的，让人生怜。
师父和六师兄刻下应该是在河中府，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让我去河中府找她。可是想到六师兄，我心中便隐隐感到一阵不舒服，我还未忘答应过他和师父，送展昭回京之后就去找他们。不知道六师兄在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阿九之后，又会怎么样呢。师父会放过我，他却一定会恨我吧？
我心中思潮起伏，一时无法理清眼前的形式，展昭已问道：“血玫瑰现在在哪里？你们是否知道她的计划？”
麻鼠苦笑道：“展大人，小人们只是听命行事，怎会知道她的行踪呢？她的计划更不可能给我们知道，恐怕连紫貂、灰獭旱獭几个人也不清楚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他说的这几个人，显然都是我的师兄们，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字，我都听得糊里糊涂。展昭的兴趣也不在此，继续问道：“搏鹰手傅斌已经死了，血玫瑰如果代替逍遥仙子的地位，会听命什么人？”
麻鼠道：“也不过是皇宫禁卫里的头头们吧，小人知道得不是很清楚。除了傅大人，还有一个闾丘大人，但不知他是否负责大宋这边的事。小人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展昭道：“你们的烟花信号在哪里？拿出来。”
麻鼠和其余三人，每人从身边取出一只焰火筒，筒身就是红、蓝、白、黑四种颜色，显然代表着烟花信号本身的颜色。
展昭接了过来，问道：“每一种颜色都代表什么人？”
麻鼠道：“红色的代表展大人和蔷薇姑娘，蓝色代表逍遥仙子，黑色是独狼，白色是苍鹰。”
展昭道：“你们几个继续留在京里，今天的事不许泄露出去，如果泄露出去，你们知道那后果。”
麻鼠急道：“展大人，泄露消息小人们是不敢的，我们只想立即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它几年，等风平浪静了才敢出来混。不管是你们还是她那边，得罪了哪一边我们也要吃不完兜着走啊！我们已是丧家之犬了，继续留在京里，那不是跟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吗？”
展昭淡淡一笑道：“你们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京城，只要你们离开京城一步，血蔷薇首先要除去的就是你们几个。不过，等我手中的烟花信号全发出去之后，天下之大，就再也没有你们安全的地方了，除非去开封府吧。”再向我道：“九姑娘，我们走。”
我心中对展昭的分析钦佩之极。以三师姐的心狠手辣，利用完了他们几个之后，怎会继续留着这种两面三刀，好色无胆，又随时会背叛主子的无耻之徒在身边？若他们现在立即离开京城，或是泄露了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那唯一的结果就是立即送命。难怪展昭劝我不用杀他们了。他早已猜到他们必是与三师姐有什么勾结。我心中对他们尤存的怨恨和厌恶已一扫而光，只觉得好笑和轻快，说不定展昭得到目前的消息之后，已经定下了诱三师姐入局的计策。
我向他微微一笑道：“你莫非要引蛇出洞了？”
麻鼠听了展昭的一番话，也立即想通了其中关键，变色道：“展大人！”
展昭向他道：“你们都不笨，该知道怎么做。”又再向我一笑道：“我们现在立即回开封府。”
我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未到开封府之前，我忽然停下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求恳地道：“展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展昭奇道：“什么事还用得着说求字？”
我道：“我想请你不要说破我的真正身份，我不想给人知道。”
展昭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呢？”又再笑道：“你瞒不过我，自然也瞒不过别人的。”
我道：“那个不用管，只要你答应我不说出来就行了。”心中却是暗叹，我也许不会停留太久，别人对我都没有那么熟悉，怎会识破呢？
展昭虽然不解，仍十分体谅地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说出来就是。不过如果是大人或公孙先生自己识破了，问起我来，我是不可能对他们说谎的。”
我道：“你放心吧，他们想不到的。就算真的有一天识破了，我不怪你。”
我们刚到开封府的大门前，门子已飞奔进内通报，院子里发出一片欢呼之声，紧接着，王、马、张、赵四校卫，以及其他捕头衙役等人，纷纷迎了出来，欢庆怪叫之声此起彼伏，赵虎冲上来叫道：“展大哥，你可回来了！我们已经派了四拔人到处在找你。”
王朝、马汉、张龙三个人则和展昭拥抱、擂拳，笑闹做一团。
王朝道：“展大哥，你没事了？”
展昭笑道：“已经没事了。有话进去见过大人再说。”
马汉道：“正是，大人和公孙先生也着急得不得了。”
张龙、赵虎和其他人簇拥着展昭往里走，王朝和马汉两个人才和我打招呼，请我一起入内。
看着他们之间真挚的兄弟情谊，我也颇受感染，心情激动。
才一进院子，便见四个二十三四岁到三十来岁不等的青年俊杰穿着一色的银白袍，从院子里迎了出来，面貌彼此间十分相似，穿着则是贵家子弟的打扮。
展昭道：“诸位仁兄辛苦了，小弟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劳各位照应。”
其中最年长的一位道：“展兄不用客气，这段时间府内一切平安，并未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不过来白吃白喝而已！”
众人尽皆大笑。
看他年龄应与展昭相仿佛，甚或还要大一两岁模样，称展昭为兄，无非是一种客气而已。
一名少女从四个人后面冲了出来，径直扑进展昭的怀里，道：“昭哥哥，你总算回来啦，我担心死了！”又是尖叫又是大笑，简直是旁若无人。
银袍男子中年纪较长的那人轻责道：“锦儿！不像话。”
展昭安抚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原来你一直在等我？什么时候来的？”
少女抬起头，抹了抹眼睛，笑道：“没事就好了，半个月前听说你受伤了，我硬磨着五哥让我留下来等你。一直没你的消息，包大人派了几批人去找你又都找不到，你再不回来，我也要去找你了。”
我一见她的脸，立即热血上涌，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从心头泛了开来。虽然三年没见，她长高了，也变得更加漂亮，衣饰光鲜明艳，俨然出水芙蓉般成了一位大美人，但我还是立即认出她就是锦瑟！
与她之间的友谊令我对她有种久别重逢的惊喜，泛起暖意，但她与展昭之间亲昵的姿态却又让我心中泛酸，很不是滋味。我猜测她的年龄在十八九岁或二十岁，这个年龄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已经算是不小，但她至今还是少女打扮。
锦瑟比起三年前那尤未长成的小女孩模样，已经大不相同，此时如同牡丹初绽，娇艳动人，就是当年的凌冰月也无法与她相比，更何况现在的我比之当年的冰月又已逊色多了，在她面前，如同麻雀与鸾凤，不由我不产生自惭形秽之感。我有些想不通，她这么出众的女子，展昭居然没有和她走到一起。
展昭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从锦瑟的拥抱中脱身出来，对她和那四位我没有见过的青年男子指着我道：“这位是九姑娘，我这次能够平安归来，多亏了九姑娘相助。”
我听他这样说，心中的酸涩稍减，明明是他为我而受伤，几次被我连累到险些送命，他却这样说。
展昭又向我道：“九姑娘，这位锦瑟姑娘是我义妹。这几位都是她的亲兄长。这次我们出外办案，多赖他们帮忙保护包大人。”
展昭的语气平静如常，神态中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看着我的眼睛里含着一丝笑，他笑得似乎有些古怪，颇有几分顽皮和嘲弄。不知是否我过于敏感，正所谓“做贼心虚”，又或者是他当真看破了我在吃醋。不过他故意强调锦瑟是他的义妹，却分明是说给我听的。我双颊一阵发烫，有些难为情，连忙借向众人施礼掩饰面上的尴尬，却不敢抬头去看众人的反应。会不会我的醋意太过明显了？
那四名男子谦逊还礼，锦瑟却只打量了我一番，向展昭笑道：“昭哥哥，原来和你一起办案子的就是这位姑娘。我已经听人提起过了。想必九姑娘的武功一定很不错吧？”
不知是否我多心，竟然觉得她的话里有着若隐若显的敌意，难道她也在吃我的醋不成？不过这样想太没道理，我唯有抛开这些胡思乱想，强作镇定。
展昭笑道：“至少比你强多了。”
锦瑟嘟着嘴道：“人家已经很努力在练功了，你还这样说！”
张龙在后道：“锦瑟姑娘，你那也叫用功？那我也敢自夸勤奋了。”
锦瑟跺脚道：“不许嘲笑我！”众人又再大笑。
展昭道：“包大人还在等着我们，闲话慢慢再说不迟。”
正说话间，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竟也已迎了出来，包大人面露喜色道：“展护卫终于平安归来，令人欣慰！本府和公孙先生每天都在挂念。快请书房叙话。”又再向我道：“九姑娘，你也一同进来吧。”
来到书房之中，叙礼落座，包大人道：“展护卫，听说你受了不轻的伤，究竟伤势如何，如今可好了？叫公孙先生先给你看看。”
展昭道：“大人请放心，属下已经没事了，不必麻烦公孙先生了。”
公孙先生也道：“展大哥，你们此行可是十分凶险，还好现在总算平安归来了，我们都在惦念你们呢。”
展昭先将身上所背的尚方宝剑拿了下来，交给包大人，又问道：“大人，朝中可有人借此与大人为难？属下此行总算没有误事，凶险是不必说了，其中牵涉甚广，一言难尽，属下最担心就是有人借题发挥，找大人的麻烦。”
包大人还没说什么，公孙先生已经先笑道：“还真给大哥料着了，确有人借题发挥，提到尚方宝剑。不过大人只说展大哥正在外追缉要犯用到此剑，故而不在府上，就令他们哑口无言。他们又不能纠缠不休，那就显得别有用意了！”
展昭和包大人都畅快地大笑。我也料不到他竟聪明至此，只一句话就把什么危机都轻轻推掉了。他虽是素性梗直倔强，但确有些智慧，难怪能够独立于朝中而不倒。但事情看来简单，却又皆赖于展昭终于将尚方宝剑找了回来，否则，终究难逃这一劫，背后还冒着犯欺君之罪的风险呢！那可不是说笑的。
包大人道：“既然已经找回来了，便没什么好说，只是今后更需小心在意。展护卫也需要好好休息。”
展昭道：“大人，属下还有要紧事要说！”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对视一眼，包大人道：“可是与刺客和盗剑人的幕后主使有关？”
展昭面色凝重地道：“正是！此次事件绝非单纯针对大人，幕后主使是辽国朝庭，刺客也都是辽国潜伏在我大宋境内的暗杀团成员，他们大半都是契丹人。要暗杀之人恐怕也不止大人一个人。属下担心辽国又要进犯边境，此事需要立即进宫面圣，请朝庭预做防范。还好锦瑟的几位兄长也在，应该叫他们也有所准备。”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皆露出恍然的神色，又不禁看了我两眼，包大人道：“原来如此！此事确是不容耽搁。最近朝中也是多事，与此亦不无关系。只是展护卫一路辛苦，又是重伤初愈，还支持得住么？”
我知道因为自己和众师兄是一路，包大人对我不无顾忌。但我即问心无愧，展昭又已知道事情真相，我对此倒不怎么在乎，反而很好奇锦瑟的兄长们到底是什么人？听展昭的语气，好像他们皆是将门之后。事实上我对朝中的官员一个也不熟悉，此时的武将都有谁也一无所知，他们究竟是谁与我并无多大关系。只是因为一直不知锦瑟的身份，才会有几分好奇而已。
展昭道：“属下伤势已愈，并不要紧。事不宜迟，我们应该立即进宫。杀手团计划受挫，随时可能发生变故。而且其中的几个人还潜进了京中，另有阴谋。九姑娘身世复杂，其中的一些细节，容属下慢慢再对大人说明。不过请大人放心，对九姑娘我们应该完全信任。此行若非有她在，属下恐怕要有去无回了！”
包大人虽尚未知道详情，但展昭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他也就再无疑忌，立即道：“既然如此，公孙先生，请你命人替九姑娘安排下处，本府与展护卫即刻进宫面圣。其余容后再说。”
展昭陪着包大人匆匆而去，还有锦瑟兄长中较为年长的那一位，竟也陪着他们一同去了。这使我知道锦瑟的家庭也颇不简单，至少在朝中占有不小的地位。
展昭他们走了之后，锦瑟显得有些失望，但忽又像是很开心的样子，过来一把拉着我的衣袖道：“九姑娘，你们都经历些什么呢？一定很惊险刺激吧！快说给我听！”接着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阵，道：“真是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见你，倒像是对你感觉很熟悉似的！”
公孙先生道：“九姑娘路上辛苦，应该让她尽早休息。你们一见如故就更好了，有话不防慢慢再说。”
我明白到锦瑟感觉熟悉的是“冰月”而非阿九，即使容貌变了，我身上总有些什么难以掩饰。女孩子的直觉是敏锐的，在她面前我要加倍小心才不会被看穿。看来都不能在开封府逗留太久，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简单……一想到很快就要离开展昭，离开开封府，心中涌上强烈的凄楚。不过，就算要离开，至少也要在诱捕三师姐之后。此仇不报，让我死都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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