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当代西部文学文库-细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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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赵彦奇其人其字

西吉有两个写字的人,一个是赵彦奇,一个是王自立;赵彦奇的字规整儒雅,王自立的字狂放不羁。

我在县城读中学时,常在文化馆的宣传橱窗或某些照壁上见到王自立的字,内容大多是一些名人名言或毛泽东诗词,将字的笔画很夸张地拉长或弯曲,仿佛墙壁上挂着的一盆生机勃勃的藤萝。后来见到他本人,身材魁伟,一头华发,举手投足一副大气做派,似信字如其人之说。

见到赵彦奇先生是在一年秋天的某一个傍晚,因别的事与人一起来到他的书斋,那时他住在县电影院旁边的一间小屋里(至今仍在),白天工作,晚上写字作画,过一种半城半乡陶渊明式的闲散生活。与之交谈,周易八卦,当代文学,出口便有一种儒雅的文人古风。说到书法,他便有诚惶诚恐状,说他虽然写字作画多年,却从不敢言艺术二字,艺术高妙精深,非俗人所能深究或企及。他的字一般书正楷、行楷或行书,一撇一捺都流露出习欧的痕迹,端庄而规范,洒脱但不出格。挂在墙上,完全可以作为书法入门者的描红教材使用。

在西吉县城,关于赵彦奇写字的话题可谓多矣,他的字可以说遍布西吉县城的各个角落,饭馆牌子,店铺匾额,办公室的规章制度,机关大门前的门卫须知,甚至市场某角的“此处小便,罚款伍元”的警示牌告等等。有人说赵彦奇太不把自己的字当字了。赵彦奇却对此不以为然。他说,他写一天字就好比别人在山上挖一天树坑,挖树坑多辛苦呀,可他写字既不风吹日晒,还可以喝到上等的清茶和醇香的好酒呢。

赵彦奇的书法作品没有得过什么像样的大奖,也没有参加过某次意义非凡的大展,但他的作品在当地享有良好声誉却是千真万确的。

概言之,赵彦奇的字功底扎实,凝重厚古,洋溢着浓厚的书斋古风和乡野气息,这一方面得益于他含蓄而不张扬的个性,更与他幼年所受的乡土熏陶分离不开。谈到启蒙,他总是格外怀念他的家乡——西吉县田坪乡一个名叫李家沟的村子,那里与甘肃会宁毗邻,民风古朴,文脉蕴藉,许多普通人家都挂有明清时显赫一时的书法家的作品,如牛树梅、范正绩、杨思、苏渊泉等,他们的艺术套路对他可谓细雨润物,点点入胸。如大清才子苏渊泉,他的书法作品在宣统时就被悬挂于皇室故宫,但其墨迹尺幅在李家沟周边的平民百姓家也可以见到。尊卑贵贱,咫尺之遥,这样的传统启蒙使他的艺术路子很早就染上了朴素色彩。他崇尚古人,效法传统,认为前人的书法造诣太高,而自己若根基未稳就变来变去则无异于急功近利。他信守书道的一句格言是:坚守阵地。他认为只要守住了传统便等于守住了自己。

他当过知青,上过师范,当过电影院美工,也给景况不佳的单位打扫过办公室楼道等等。他画过数百幅巨幅电影宣传画,也抄写过数不清的公文与牌告。老家人知道他最拿手的几样绝活是:写中堂,写对子,画寿材,以及给死去的人在绸缎上写大字铭旌等。他的许多作品流传的方式很有些古时私塾先生的味道。

有圈内人士评价说,赵彦奇的字深得传统书法之真味,规范方正,不溢不滥;又有人说赵彦奇的字古板凝滞,有些“匠”气。我不知道这些说法哪个更有道理些。

但无论如何,赵彦奇还是沿着自己的想法在书写人生。每当夜幕降临,他总是显得格外通达与平静,他慢慢地摆好笔墨,慢慢展开纸张,然后打开那台跟随了他多年的半导体收音机,在一阵舒缓的音乐或朗诵声中扼腕运气,不久,那些规整而劲道的字就像蘑菇一样一朵一朵从宣纸上生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