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的管理,在全世界范围内,均是久治不愈的顽症。别说在中国,隔个三月五月,就不得不整顿一番,刹刹那些太黑心的不法司机的嚣张气焰;即使在经济高度发达的欧洲,也同样“宰客”没商量,我的一位女友刚从法国回来,从机场到旅馆仅仅5分钟路程,竟被宰去325法郎,投诉到有关部门也没用,司机说是事先讲好的价钱—价钱倒的确是事先讲好的,可她人生地不熟的,哪儿知道路程竟是这么近?
那么,马来西亚是什么样的呢?
吉隆坡大街上的出租车密度,感觉上大体跟北京差不多,即使在不太繁华的路段,三五分钟之内,也能上车走人。车的种类是一色儿的小轿车,没有“面的”,绝大部分是马来西亚国产的“英雄”牌,上面跟中国的“的士”一样,顶着一块“TAXI”标志牌牌。这是大马与日本合资(利用日本技术,在大马本土装配)生产的轿车,车型有点儿像“奥迪”,车身很大很厚重,里面很宽敞,坐起来颇舒服。大马的“TAXI”价钱相当便宜,好像是1.5元马币起价,一般在市区转转,三五元钱就足够了。
我们一共打了七八回“的”,管窥到司机的服务质量,可说是大相径庭,甚至天上地下。而最终依凭的,也还不是人为的行政管理,而是—良心。
(上篇)
第一次打“的”,是去中国驻马大使馆取足球票。是下午3点多钟,老天爷正“哗哗哗……”大发脾气,没完没了地往凡界倾大洪水。我们中国新闻代表团一行7人,都是首次来大马,谁也不知道大使馆在哪儿,离我们住的联邦大酒店有多远?就委托酒店侍者帮我们叫了一辆的士,讲好15元马币来回,到那儿取了票就出来,不能耽搁。我和中国青年报女记者谢湘就上了车。
这是刚到大马的第二天,我俩自然就像是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看着什么都新鲜。谢湘又是一位特别能干、特别爱说话的新闻界女强人,车刚一开动,她就已经向司机频频问上话了。
这是一位华族老司机,人很和善,又能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听说我们来自北京,就很高兴地和我们聊了起来。他很自豪地告诉我们,他会说七八种语言—英语、马来语、汉语、粤语、闽语,粤语里面又会潮州话、汕头话,闽语里面又会闽南话、福建话等等好几种方言;若是再加上能听懂的,就是十多种了。我们佩服得不得了,问是怎么学的?他说当然不是在学校里学的,他只念到小学毕业,就因家贫而参加工作了。“那时大家都普遍贫穷,能念得起大学的是少数,一般都是后来自学的。像我这种情况,在马来西亚是很普遍的啦。”
老司机六十一二岁,人很瘦,一副文质彬彬的举止,分头梳得一丝不乱,穿着浆得雪白的硬领衬衫,不像是在开车挣钱,倒像是去赴国宴似的。他原来在建筑界供职,退休后出来开车,为的是供养在美国和法国上大学的三个孩子。“学费很贵很贵的啦,孩子们自己在那边,也要起早贪黑打工,很辛苦的。为这,我和我太太还有分歧,我的意见是不想让他们读了,像我这样,参加工作以后再自学,不是也很好吗?可是太太不同意,她是一位护士,也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她非坚持让他们至少读完大学,于是,我就只好再出来拼老命啦。”
“哎呀呀,当然是应该让他们读的啦。”我和谢湘的意见都是无条件支持他太太,说是在今天的社会条件下,人必须受高等教育,“既然您的孩子们都很争气,能够考上留学生,就无论如何也应该让他们读完啊。”老司机点着头,苦笑。
说话这就到了大使馆。大雨还在“哗哗”下,他嘱咐我们马上出来,就把车停在一个没有水的地方,替我们打开车门。说实在的,我们在里面盘桓的时间可真不短:进门登记,到里面找人,找到人以后取票,取完票以后又要材料、找材料、挑材料,然后又参观了一下大使馆,最后出来时还照相留念,估计没有半个小时也有20多分钟了。出门一看,老司机真还在大雨中等着我们,并且没说一句埋怨的话。他把我们送回饭店时,也没有多要一分钱,很君子地道了别,就消失在滂沱大雨之中。
可真是一叶知秋,这么一位老司机,不仅使我们对大马的出租车业,而且对马来西亚整个国度,都产生了十分良好的印象。
(下篇)
可是接下来的两次际遇,却使我们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
“三·二一”中韩足球赛那一晚,我们早就哇哇叫着要去赛场助战:这场球对中国队来说太重要了,不仅关系着能否出线,也关系着是重演败北悲剧还是可以报一箭之仇,因为4年前的那一场中韩出线赛,就是在此马来西亚、此吉隆坡市、此默迪卡体育场举行的—太感谢上苍了,这一回安排我们赶上了!
谁知好事多磨,21日这一晚,偏偏东道主为各国新闻代表团安排了盛大招待会。不到场不礼貌,真把我们急得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蚂蚁”!最后,团长终于发了慈悲,答应让我们先去点个卯,然后就可以开溜。于是乎,我们早早赶到宴会会场,心怀着“鬼胎”,伺机而动。谁知马来西亚的宴会可真是“晚”宴,8点整开始球赛,宴会快9点了还没开始呢,任你祷告哪路神仙也没用!最后是9点25分了才脱身冲到大街上,手里攥着球票,还不知那念叨了一千次的默迪卡体育场,是远在天边呢,还是近在眼前……
怪事就来了—所有的出租车,只要一听说是默迪卡体育场,全不去!不是说不知道在哪儿,就是说那边堵车过不去,再就干脆摇头做听不懂汉语状,把我们急得忽而在马路这边招手,忽而窜到马路那边央告,却又一丁点儿辙儿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手表一圈儿一圈儿地往前疯赶。
正在这时,后面过来了一位戴眼镜的先生。他好像已经观察半天了,提示我们说:“你们得说给他5马币。虽然默迪卡离这儿很近,喏,前面亮灯的那个地方就是,转个弯子就到了,通常情况下只要1.5马币。”咳!我们这才如梦初醒,忙委托那位指点迷津的好心先生替我们叫两辆车。这回,果然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要多痛快有多痛快,两辆“的士”均二话没说,上车就走人……
而留下来参加晚宴的我们团长和老王同志,宴罢回归酒店,也遇到了麻烦。“的士”倒是挺好打,一听是联邦大酒店,那位马来司机就“OK”请上车,使团长他们心中踏实了许多,因为就怕司机听不懂汉语。谁知那车顺着郊区车道就开下去了,“呼呼呼”的风驰电掣,开了快半个小时也还不到,再看外边,根本没见过的街景,心里知道坏了事,忙喊“停车!”,可这回司机“听不懂”汉语了,意犹未尽地只管往前开。幸亏老王还会说几句英语,拧着脖子喊:“STOP!STOP!”车这才停了下来,一看表,二十多公里开出去了:交马币吧,当然一分钱也不能少。“没地方讲理去,我就是理。我看你们还是琢磨着怎么回去吧……”
真够恶劣的,是不是?!
说真的,马来西亚这个国家,法律还是相当健全的,管理也是相当严的,有违法的一经查出,马上会予以重罚;另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新闻的监督也是相当厉害的,哪个地方做得不合法,马上就会揭露出来。但越是这样,就越使我多生了几分感慨:
人类自古而今已有五千年文明史。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级的动物,有本事把社会从无到有地建设得这么物质这么财富这么好,可是却迄今为止,一直未能找到制服金钱这个恶魔的方法。而这个无恶不做的魔鬼,将永远都会是人类的大敌,因为正如大哲学家叔本华所说,“金钱就像海水,你喝得越多,你就越感到渴。”既然如此,那么看来我们人类应该更多地思考这个问题,以避免物质生活越来越富足而心灵的家园越来越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