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河流穿过针眼:音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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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吹笛

在北阳台,听到对面高楼传来笛声。杨柳才青,有人经营这么风雅的事情,好。笛声比吆喝“旧电视机、洗衣机卖钱”有情味,比打麻将划拳声也有情味。若有大文化散文之卖弄癖,可说“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折杨柳”是汉乐府中笛子曲谱,在这儿说有点埋没李白诗意,将就吧。

笛声近,伴随加工铝合金门窗的电锯声。初无调试,吹者先熟悉唇法指法,杂乱无序。我撂下手上的事,专心闻笛。不期有郑谷的诗来到:“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说的不是苏格兰风笛,唐朝的湖南没有。古人闻笛在晚上,爱跟离别挂钩儿,而现在是上午。雨歇后,平房的红瓦像胡萝卜一样鲜艳,上有白鸽小心步行。笛声乱吹,我知,他完全不是一个会吹的人。估计平生第一次演奏,就在高楼吹。可能是搬家,抬立柜发现墙后有一支笛子。“这是什么?”这人问。见笛子多孔,以为装入荞麦面可以压出面条。“NO,这是笛子。”有知识人撕一角报纸当笛膜,“呜”地出声。此人抢过来,在阳台吹奏到现在。

说他一点儿不会吹也不确切,中有泛音,像吹破了的音,初学者一般不容易掌握。这人吹的每一个音都是泛音。一会儿,吹腻了,改吹表示悠扬的长音,用飞指。改编自蒙古民歌的笛子曲多有此技。

李白听的笛多。“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塞下曲》),“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梅花落”亦笛子曲谱。李太白珍怜一个“玉”字,放在笛前。实说,玉笛瓷笛均不中听,其音比高楼那小子吹得还难听,脆,且传不远。君未闻“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乎?讲的就是丝弦、笛箫与人声的递进,没玉什么事儿。竹质坚而性温润,能传人情。李白还说:“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春夜洛城闻笛》),又是玉笛。

李白应该听一听中央歌舞团赵松庭先生的《三五七》,竹笛曲,不是玉笛,根据浙东婺剧曲调改编。《喜相逢》也高级,原是山西梆子过场音乐,冯子存改编为梆笛曲。花舌、颤音,炫耀之极。我小时候爱听南派的《鹧鸪飞》(上海音乐学院教授陆春龄演奏),阴柔雅静,如坐画舟行于早春江上。北派王铁锤——听这个名像搞冶金的,实为笛子大师,和陆先生南北齐名。他的曲子火爆亢亮,我最迷《帕米尔的春天》,用笛子吹出5#的塔吉克风情,浓烈甘醇。

笛子、管子、唢呐、小提琴、小号这类乐器,初学者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鼓捣,比杀猪还难听。不像钢琴,会不会弹声准不差。以后城市功能逐步健全,开辟一些卫星城,其中一座供笛子、唢呐、提琴的练习者作初啼之用,不收费。如果有人没证儿敢在闹市吹笛子超过5分钟,经专家奔赴现场测试,达不到皇姑区文化馆初级水平者,罚款5元并做义工10天,为敬老院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