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天传说(潭若)
楔子·江蒹葭的自述
我叫江蒹葭,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江蒹葭,将减价。所以到了现在,虚度年华二十多载,依旧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其实我还觉得自己蛮年轻,但是同龄之人要不结婚生子,要不谈婚论嫁。只有我,江蒹葭,红鸾星迟迟未动,即将面临减价打折出售的命运,惹得老大徒悲伤。对了,这里的老大是指家慈江周氏,家慈江周澄澄是江家,这个三口之家的小家庭里最有权威的女人。我有时叫她妈,有时叫她娘,更多的时候叫她老大。
读高中,正当情窦初开之时,老大就告诉我这万恶啊,它以早恋为首,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毁人一生,再举出若干血淋淋、活生生的例子,例如张家的某某早恋失败,绝食三日,奄奄一息;李家的某某因为早恋,成绩下滑,高考落第,现在在巷弄口卖煎饼;赵家的某某早恋遭遇家里反对,愤然离家出走,私奔到南方,出了车祸,断了腿脚……吓得我赶紧将对同桌一位内向清秀的小男生的一点爱慕之意毁尸灭迹、挫骨扬灰。从此至大学毕业,整个漫长、愚蠢的青春期对异性目不斜视、心如止水。
但是老大也没料到,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人之常情,人之本能,但是就像在人的发育期若营养不良会对以后的身体发育造成影响,就是这早恋,也是以后谈婚论嫁的预备科。我在青春期折毁情苗、修身养性,直至现在也依旧沿袭了妾心古井水,誓不起波澜的惯性,再若想要在情天恨海里遨游一番,也只有活生生溺水而亡的下场。
今年老大比任何时候更为关切我的嫁人大业。看着过去的街坊邻居嫁女的嫁女,娶亲的娶亲,生子的生子,各有各的去处,再看看我,每日下班回家看动画片,玩游戏,上网下载青春偶像剧。不得不怀疑送出大把大把的礼金是否有收回来的一日。不看在昔日的老朋友今日含饴弄孙的乐趣上,也不看在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的烦恼上,就是这哗哗如流水流出自己手里的礼金,眼看就要奔流到海不复回了,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可想而知,老大心急如焚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了。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某年某月某日,招来本区家属楼从门口开始,倒数第三棵白杨树下那一家有名的林阿姨。林阿姨是单位离休的妇女主任,在她任上,那种不爱红装爱武装,爱情都属于小资情调的年代里,成功地撮合了八对婚育年龄的男女,最成功的是他们中的任何一对到现在还没有离婚!这样一个资历深厚、背景可靠、又有成功案例的林阿姨是本家属区众望所归的大龄男女终结者!
自从老大跟林阿姨说了这番心事,阿姨对这件事特别上心。瓜子吃了三碟,茶水上了六趟,西瓜吃了半个后,她这样说:蒹葭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生来样貌周全,人又聪明,还在大学里教书,有个好谋生。又有礼貌,待人也和气,就是性子内向了点。条件这么好,没道理找不到个好人家。这姻缘不顺利也是造化弄人。不过,现在有了我林阿姨相助,定能近日内将这件事情办妥,江家大姐就安心坐在家里,等着毛脚女婿上门拜见丈母娘吧。
几次相亲失败后,老大每天坐在家里长吁短叹。因为前几次相亲对象,即使是我愿意将就,老大也不愿收他们做女婿。直到有一天,林阿姨喜气洋洋地上门来告诉老大寻着一门好亲事。
“他是我儿子的岳母的舅母的孙女的男朋友的大哥。事业有成,人品端正,仪表堂堂。没得说。”林阿姨这么说。
老大有点担心,“条件这么好,怎么三十三岁了还没结婚?”条件确实好得没法说,父亲是某知名企业的董事长,该公司是本市的纳税大户,占本地税金的三分之一。本地税金的三分之一,什么概念?因为本市经济繁荣,本是税款的三分之一相当于西北某省全年的财政总收入!母亲是某慈善委员会的主席,姐姐是知名律师,姐夫是医院院长。本人国内知名学府毕业,又在国外念了学位回来,继承家业,任总经理。真真是金光闪闪的金龟婿!
“不是我说,江家大姐还真多心。你看你们家的蒹葭不也才貌双全吗?不也蹉跎到现在?”林阿姨说。
“人家条件太好,怕看不上我蒹葭。”老大有些顾虑。
“蒹葭有什么不好?相貌跟大姐年轻时候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标致得很!又出身书香门第,那个气质啊,真是文质彬彬!性格也好,贞静娴淑,不像现在那些年轻人疯疯癫癫的,讨老婆,最终属这种宜家宜室的好。还是大学老师,以后小孩的教育都不成问题!”林阿姨一番话让老大疑虑全消。一句“相貌跟大姐年轻时候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标致得紧”的马屁拍而无形,让老大心花怒放,像吃了孙悟空头来的人参果,全身上下毛空皆张,无一不透露着舒服。
如果林阿姨就是这样跟人家介绍的我的情况,我就不得不满头大汗了!什么书香门第!我外公是当过区法官,但他老人家去得早,老大是遗腹子,她都不知道外公长什么模样,更别提熏陶晚辈我了。我外婆,倒好像是传说中的名门淑媛,中西女塾毕业,特有生活情趣,带着老大,孤儿寡母的生活,在那么艰苦的年代,每年老大生日,还会用钢精锅蒸蛋糕!强!不过,老大除了那张脸遗传了外婆年轻时候的秀丽清灵外,那些高情雅趣什么的完全不能从她身上寻找出来。
市交通局一小职员,热衷各种八卦,偏好名人隐私,喜欢的书是《张学良将军与赵四小姐》,《******和他的儿女们》,《蓝苹外传》。不过,听林阿姨说,她年轻的时候长得不错,加上被外婆人工训练出一种安适活泼的气质,迷倒不少小伙子。包括我现在的继父在内。不过出身不好,是黑五类子女,运气也不好,我就是老大遇人不淑的证据,一个不被祝福,被人辱笑的私生子。
再说我继父,某局局长,目前已经退休。他的老妻死了一年半后,热心人说媒牵线认识了老大,应该说重逢了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顿时老夫聊发少年狂,也不管老大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哎哟,被揍了!老大绝对不允许让她听见老啊,徐娘啊之类的词),依然激发起一股属于年轻人的激情,热烈追求。轰动到整个家属区的三姑六婆都来谴责老大,再不接受就要天打雷劈了。大家言之凿凿,老大害怕天谴,所以在我大二的时候,经我特批,两人终于成婚。由于爱屋及乌,继父对我很好,那种让我受宠若惊的好。连老大和我吵架,他冒着被老大罚睡书房的风险,也要帮我说好话。不过我也没有被他感动得像很多亲情剧里那样,热泪盈眶地冲着他深情地喊:“爸爸,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爸爸。”我叫他叔叔,爸爸并不是个给人荣誉的称呼,不是吗?
尽管如此,也不知是不是林阿姨的牵线神功真的出神入化了,反正我这次没能砸了她招牌。一个月后,成功结婚。新郎正是林阿姨重点推荐的那只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金龟婿!老大收回礼金,老爸了却心事,林阿姨再次卫冕成功,名声大噪(以平民私生子的身份嫁入豪门确实是一件五星级的超高难度的任务)!真是皆大欢喜!
1
时间回至一个月前——
校园十分安静,闪亮的喷泉向瓦蓝瓦蓝的夏日天空喷射清凉的水花。一抹白色的身影轻快地经过喷泉,穿过嵌石走道,绕到一栋建筑物的后面,突然站在阴影里停住了。脸上原本微微的笑意此刻泛得更深了。嘴角高扬,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
一对情侣正靠在角落里热烈地亲吻,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她认识,正是她教课班上的学生,学生会副主席,杨明皓;而那个女子,她的嘴角更弯了,是和她同一个办公室里同事,这个学校的老师!方宜亭。
师生恋?!学生会副主席VS自控系的年轻女教师?!呵呵,这个话题传出去,平静的校园里很快就会像闯进黄鼠狼的鸡舍般……嗯,热闹非凡吧。不过,不关她的事。她转身走了。
那对恋人尽情地抒发心中的热情后,终于停下来气喘吁吁地休息。女子温柔地看着恋人年轻激动的脸,突然,柔如春波的目光凝住了。
“江老师?!”她惊骇地叫起来。
江蒹葭的身形顿了顿,慢慢地转过来。
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你也可以啊。为什么叫出来呢?她心里嘀咕着。
搂着她的腰部的男生慢慢地转过头来,僵硬地看着她,硬着头皮打招呼:“江老师……”
“呵呵。你们好啊。”江蒹葭笑嘻嘻地打招呼,一脸温柔无害。
“江老师……”方宜亭欲言又止。
“呵呵。”
“江老师,可不可以不要说出去?”方宜亭楚楚可怜地请求。蒹葭,她研究生时期的同学,住对门寝,但是没什么交往。似乎是个很和善的人。
蒹葭笑着眨眨眼。方宜亭身后那位高瘦的男生护卫似的环住她的肩。
“江老师,我希望你不要把看到的说出去。”杨明皓诚恳地说。
“哦?”蒹葭依旧微笑,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我不想让宜亭为此受伤。”
“但是,你觉得你们以后就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吗?在学校,还是白天,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以后我们会小心。”杨明皓将方宜亭护在怀里,自己来面对蒹葭,“而且,一年半,再过一年半,我就毕业了,宜亭就不是我的老师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交往。”
“那为什么不等到一年半后,非得要现在冒这个险呢?”她不解地问。
“这种事情怎么控制得住?只要一分离,就忍不住想念。即使知道是错的,有危险,但还是忍不住。”杨明皓叹口气说。“是吗?”蒹葭偏着头疑惑地问。她不懂这种感觉。
“是啊。我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彼此逃避。今天偶遇,没想到,就被你看见了。”方宜亭苦笑道。
“不是偶遇。我特意在你去会议厅的路上等你。”
“不是说好了我们不要再见面的吗?”宜亭着急地说。
“是啊。我们都说好几十次了。”杨明皓苦涩地说。
“明皓……”
他们竟然将蒹葭当作静物般不理不睬,大演言情剧。蒹葭也不做声,捺着性子等他们从爱情的国度返回到现实世界中。
“江老师,请务必为我们保守秘密。我会感谢你的。”
“哦,好吧。不过,杨明皓,以后我上课的黑板该你擦了吧。”江蒹葭丢下这句话后迅速离去。她帮他保密,做这点小事不过分吧?
江蒹葭继续往前走,但是他们两人彼此牵挂,深情相依的神情在脑海里,总是抹不去。
“同学,同学,麻烦等一下。”身后一个男子,在她背后喊道。
同学?那就不是叫她喽?
她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
“同学,喂,我叫你哪。”纤瘦的肩被人用力握住,她无法前行。
“是叫我吗?”她转过头问道。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问路的男子说着,看着她转过来的脸,肌肤白净柔滑,五官完美精致,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仿若一汪夏日阴晴下的潭水,深邃清凉,恬静又不乏灵动。
心脏不由得猛地跳动一下,猛烈地撞击胸膛。
蒹葭转过头四处看了看,视线范围内,确实没有其他人。
“有事吗?”她问道。
“请问国际学术会议中心怎么走?”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了。
蒹葭看了看他,T恤,牛仔裤,身材高大魁梧。长相并非俊美,但鼻子、脸型有棱有角,眼神晶亮有神,极富阳刚之气。看起来,真像保镖。当然,她是不会犯这种以貌取人的低级错误的,即使心生疑窦,嘴巴上还是恪尽礼仪,“请跟我来。”
“啊,那就太麻烦你了。”他当然不会拒绝。方才正想如何跟这个美丽的小女生多相处片刻呢。啊,他的行为好像个变态!胡说,这是照进我三十三年来黑暗无聊的生命里的一缕阳光,我当然要紧紧抓住!他在心里大声辩驳。
“没关系。我也要去那里。”她微微一笑,好像阳光下随风起舞的跳舞兰。
“谢谢。”大个子紧随着她——他生命中的阳光,的后面。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大个子问道。
江蒹葭没有回答,事实上,她根本没听到。心里正乐着呢。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壮实得像头熊的大个子说话这么斯文,和他一张硬朗严肃的脸真不搭调。看他长相,应该是那种戴黑墨镜,穿黑风衣,伸手从兜里掏出枪,一枪搁倒一个的狠角色顶级杀手。对,就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里昂。
“我叫元应慎。公元的元,应该的应,慎重的慎。”她的个子好小,才到他肩膀。眉也弯弯,眼也弯弯,嘴角总是带着笑意,好像四月的春风,熏得人都醉了。起码,他现在醉了(注意,现在她是他的春风了)。
“元应慎?”这个名字她有点熟,啊,对了,不就是今天来做报告的主讲人吗?那个本市知名企业的继承人,去年年度十大最佳经理人之一?是这个样子?她又看了他一眼,完全与印象中白净精明的精英分子形象大相迥异。说他是保镖先生,再或者橄榄球教练倒比较能让人相信。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大个子不舍不弃地追问道。
“江蒹葭。”她回过神来,看来大个子一眼,又转过头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你的名字怎么写?”
“长江的江,蒹葭,就是意思是芦苇的那个蒹葭。”
“对不起,我还是不知道。”他摇摇头。
蒹葭歪着头,想了想,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纸笔,写好了递给他。
“蒹葭?减价?你的名字好特别。”他笑了笑说,不动声色地将便条纸放进兜里。
“这是有来历的。”
“哦?”
“因为我家里很穷啊,我妈没有钱去医院生产。只好等到医院打折的时候再怀孕,这样能省很大一笔钱。”
“你真幽默。”他依旧保持微笑,却看不出来任何想法。
“呵呵。其实是这样的。因为我出生那年,全国通货紧缩,很多东西都降价了。所以我叫减价嘛。有历史纪念意义的哦。”这个理由怎么样?
这个小女生让他脑袋有点当机了。过了一会他又继续微笑问:“蒹葭,你读大几?”如果是大四就只需要等几个月,大三就要等一年多,大二两年多,大一,她不会是大一新生吧?他又斜起眼,偷看了一眼。白净秀气,手足纤细,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对了,等几个月,一年多,那是等什么?结婚啊。和谁?这个中国娃娃啊。他在心中快乐地自问自答。真是罪过,他对小女生动心了。
“大几?”蒹葭怪异地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到了,就在这里。”蒹葭指指大门,正要离去,又被大个子熊,不,元应慎拉住了胳膊。
她偏过头疑问地看着他,墨染一般的青丝滑开,露出洁白圆润的耳朵,耳垂上一颗鲜红的胭脂痣如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我……”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拉住她,不愿她就此离去。
“你是哪个系哪个班的?”他问道。
她笑了笑,扬起红唇,“要给我写表扬信吗?”
“嗯。遇到这么亲切的同学,让我觉得这个学校实在是太美好了。”她是他的雨露,没有她,这个世界很枯燥无味。
“不用了。”蒹葭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老师,你怎么还在这里?报告会都快开始了。”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奇异地看着站在大厅里的江蒹葭,还有那个大熊般的男子。
“江老师?”他瞠目结舌,“你是老师,不是学生?”
江蒹葭点点头,眼里有着调皮的笑。
“你骗了我。”他不满地说。
“我没有。一切都是你自己说的。”蒹葭将手一摊,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但你也没有纠正我。”
这倒是事实。
“对不起。”她耸耸肩,很轻松地道歉。看来,并没有多大歉意。
“元先生,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好久。”系主任匆匆地走过来,“会议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呃……”他留恋地看着蒹葭。
系主任顺着他的眼光看过丧,蒹葭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动。
“小江,你也快来吧。不要迟到了。”
“你认识她?”元应慎压抑着惊喜,努力装出平淡的语气问道。
“是啊。我们系的老师。”
哈哈,这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他很得意地想,心情轻松了很多。
会议中途休息,蒹葭第一时间闪出会议室,坐在大厅里惬意地享受速溶冰咖啡和小蛋糕。唔,荔枝也不错,山竹是她的最爱——因为贵嘛。几个来帮忙招待的学生也狼吞虎咽。这些点心都是附近的度假山庄里供应的,五星级水准!市面上可是买不到的。这才是这次会议最大的亮点!当然,学校电台的新闻重点会是那个大个熊的莅临。
“老师,要不要带点回去吃?”其中一个学生笑道。
蒹葭看了他一眼。真狡猾,明明是自己想带走,因此想拖自己下水——不过,这个主意不错!
“等会议结束了,你们可以将剩下的带走。”她慢吞吞地说。
“老师,我会给你留一包的。”学生也很机灵。
“这个蛋挞和粉果很不错,你们觉得怎么样?”蒹葭朝杨明皓眨眨眼,所以要帮我多留点蛋挞和粉果,知道吗?
不过没想到像头大熊般的他,工作起来认真的样子还蛮酷的。流利的英语,总揽全局又不忽略细节的思路,对于老师的问题都能尽善尽美的解答,真的很专业呢。看着不远处,学校领导那帮人围着大熊和大熊一起来的人用英语叽里咕噜的交谈。那头大熊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很标准啊,为什么这帮人还要讲英语?练口语吗?
她无聊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继续和学生一起并肩作战,点心歼灭战!战后余生全部俘虏回家!
元应慎的眼光不住地瞟向坐在大厅角落的蒹葭。他已经转移三个角度了,可是每次只维持了五分钟,又被这帮老头给挡住了。一进会议室就看到蒹葭端端正正坐在里面,让他心情十分高昂。对大家提出来的问题,解答得特别详细。她附近的磁场肯定很不一般,老将他的视线牵引过去。现在的她像什么?土壤,坚实的大地吧。看到她坐在会议室让他觉得很踏实。
蒹葭她坐在浅绿的沙发上,和学生一起说着,笑着,闹着,亲密无间得令他眼红!他还发现她进食的速度很快,却还能保证姿态优雅!娇嫩的红唇一启一合,有时候丁香小舌还会迅速舔一下嘴角的蛋糕屑,看着手中的小糕点,弯弯的眼里满是笑意,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幸福的笑容,幸福的小蛋糕!
“对不起,我现在有点累,会议结束后再谈吧。”元应慎礼貌地对学校的老师说。
老师们有点遗憾,但也无可奈何,点头同意。再说,大家确实也累了,需要放松休息一下。
元应慎笔直地走向蒹葭。
“嗨。”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嗨。”蒹葭礼貌地微笑。
“这是什么?”他指着蒹葭手里的蛋饺问道。他很少吃零食。有些见到过却也不知道叫什么。
“蛋饺。”
“好吃吗?”
她很想说不好吃,不要吃了。
抿抿唇,她还是老实地说:“不如前八个好。”
“是吗?”他很有兴趣地看着,“我试试。”
“不用冒这个险了!”她低声嘟囔。这个人看起来就像大胃王,也许这些她想用来当午餐的可爱的蛋挞,蛋饺,小蛋糕,粉果……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呃,你说什么?你的声音那么小,我没听清。”她的嗓子真好听,好像蔷薇花丛里,对着明月鸣唱的夜莺,他要多听几遍。
“没什么。”蒹葭拉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
学生们已经离开了,泡咖啡,补充食品,一个一个,好像都很尽职的模样。
元应慎开始塞牙缝了——
“不错不错,很好吃。”他连连赞道,难怪她吃得那么开心,让他看到她吃得那么开心他也很开心。
突然他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像是恶魔在他耳边诱惑般使他神使鬼差地脱口而出:“有男朋友吗?”
话一说出来,他懊恼得直想捶脑门。这是怎么啦?今天他的行为很反常(嘿嘿,更反常的还在后面呢。)。虽然他体格粗壮,性格直爽,但是并不是那种头脑简单,有勇无谋性的人。和他粗犷的外表很不相配的是他有一颗细腻、深沉、善于忍耐的心,再加上迅捷的行动力,果断的判断力,这也是他能脱颖而出,能成为年度最佳经理人的原因。
“嗯?”她无法立刻反应过来。
“男朋友。”既然都说出来了,就继续问下去吧。他紧张又心慌地期待她的答案,看着那粉红小巧的樱唇将会说出影响他一生的答案。心,开始狂跳。
“男朋友?”她皱了皱眉头,初次见面就问出这么隐私的问题,又鲁莽,又……不怀好意!
“我结婚了。”她收敛起笑容,冷淡地说。
“啊?”他僵硬成化石。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他的阳光其实是恶魔出世的阴云!上帝啊,为什么要和我开这种玩笑(上帝觉得很冤枉,他可没闲情逸致戏耍这头大熊,开玩笑的是眼前这个冰雕玉琢的水晶娃娃。)?
十分钟后继续开会,元应慎大失水准,与先前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英姿大相径庭,让人怀疑是不是被一个不学无术的双胞胎弟弟掉包了。一个概念结结巴巴说了三次以后又重新解释一次;打开程序的时候不小心关机了;大家问他一个问题,要么张着嘴巴发呆,要么颠三倒四,让人坠入云里雾里。“请把你刚才的问题再说一遍”这句话被他重复了八次。他的秘书满头大汗地跟大家解释,说自己的上司最近因为某个项目压力过大,造成神经紊乱,请大家谅解。换了同行的一个部门经理代讲。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呆滞的表情,空洞的眼神,大家点头表示谅解,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十佳经理人也不是好当的,压力之大,果然不是盖的!
中午散会了,实验室那帮学生听说有美味点心免费供应,都像蝗虫一般涌来了。这次的点心可以算是无限量供应,吃完了再补上,学校报销。嘴里吃着,手上攥着,在美食面前,大家早忘了什么叫风度,那穷凶极恶的吃相让传说中名牌院校研究生的温文气质荡然无存。人,果然是经不起考验的!
蒹葭拿着学校发的餐券去附近的度假山庄吃饭了,不过不用她担心,杨明皓也是这次会议的临时服务员,他会很贴心地帮她将点心藏好的。而且要放在空调开得很大的办公室里哦,明皓弟弟。原来掌握别人的秘密有这么多好处,她真后悔原来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举着伞,慢吞吞地走在路上。这午间的太阳真大,地面滚烫滚烫,腾腾热气蒸着裸露的手臂。有车真好,有带空调的车更好。她去了一趟办公室回来,发现同事都陆续走了。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好,她应该节约打出租的钱改步行过去。反正也不远,就在学校附近。
“蒹葭。”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开过来,在她身边停住。
“我载你过去吧。”
车窗摇下,露出一个头颅。是元应慎。大家都坐车走了,但没有蒹葭。大家问起来,都以为她已经坐前面车走了,但是他知道她还落在后面。因此,故意拖延时间等她出来。
一开始,看到她,以为是大一学生,有点迟疑,毕竟自己参加工作好几年了,这年龄差距太大了,好像诱拐未成年少女,但是还是很开心,他可以追她;后来,知道她是老师,心情更加是直上九重霄,可以随时结婚;最后,却告诉他,她已经结婚了,是有夫之妇了,心情立刻从上穷碧落到了黄泉。
他很矛盾,看不到她,难受;看到她,更难受,但他却会选择让自己更难受。
蒹葭想了想,虽然她不高兴他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的问题,但是,人家到后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发愣。想到他发愣的呆样,她又有点想笑。
“谢谢。”她大大方方地拉开车门,坐进去。有空调的车,就是舒服,就是舒服!她又忍不住在心里高歌。
看到元应慎和蒹葭一起出现,大家有点吃惊,但也没有说什么。要说也不会在这个贵宾面前说嘛。例如说,问蒹葭也是一样。
“蒹葭,你们怎么在一起?”同事丁秀琳问道。
“和谁?”蒹葭明知故问。
“那个元应慎啊。”丁秀琳挤挤眉。八卦的表情做得很到位!
“哦。”
“哦是什么意思。”
“表示知道了啊。”
“还有呢?”
“还有什么?”
看来她是要消极反抗自己婉转的旁敲侧击八卦功了,没关系,她还有短兵交接的八卦盘问大法。丁秀琳得意地想道。“那个元应慎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不知道。”
“有没有没跟你说什么?”
“没有。”
“我不信。”
“随便。”
整个刀枪不入!丁秀琳愤愤咬着嘴唇。
“蒹葭,你就透露一点嘛。我看那个元应慎对你不简单。你看他,老看着你。”
沉默。蒹葭低头夹东坡肘子。
“如果是真的,真的很轰动哦。元应慎哦。和元应慎相恋,现代的灰姑娘,简直比师生恋还轰动!”丁秀琳合着手,憧憬地感叹。
一旁正在夹菜的方宜亭手一抖,菜汁都溅出来。
“怎么回事?”丁秀琳转过头去抱怨,“小心点嘛。”
“对不起。”方宜亭低声说,脸色有些苍白。
蒹葭看了看她,心中叹了口气。谈恋爱麻烦,谈这种禁忌之恋更麻烦。
“算了,你也不是有意的。”丁秀琳挥挥手,又凑过来,“蒹葭,你看。”
蒹葭低头看着无锡排骨,果然很香!
“是那边。”丁秀琳粗鲁地拧过她下巴,强迫地转到另一边。
元应慎正看着这边,那绵长深邃的视线似乎拧成一根线,轻飘飘地穿越众人,在她眼前舞动。
“也许是看你呢。”蒹葭头一歪,继续低头吃东西。上午吃了那么多点心,现在还能看到就吃,她简直有一个通到异次元的胃袋!
“哦,说得也对啊。”
晚上回家将杨明皓帮她收藏的点心带回家去,母亲一向爱吃这种甜点。母亲果然开心得很。希望蒹葭学校的会议再连着开三个月都好。这点倒是母女同心,蒹葭也是这么想的。
一边吃点心,母亲一边开口说:“小葭,我拜托你林阿姨帮你找对象的事情有眉目,这周六你没课,就可以和人家见面了。”
“啊?这么快?”蒹葭有些意外。
“是啊。她一向都很有效率。”母亲笑着说。
“真希望能看到你嫁人,找到幸福。”
“老大,我现在也很幸福啊。”蒹葭跷着脚指头,吃着学校带回来的点心。
“小葭,一个人可以很快乐,但是不会很幸福。”
“为什么?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因为你还有我啊。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老大……”蒹葭阻止母亲说下去。
“小葭,你一向是坚强的孩子。不要再逃避了。”
蒹葭沉默了一阵,神情有些阴郁。她想起医生说的话,“现在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再做治疗也是多余的,只会增加患者无谓的痛苦。因此,我建议你最好……”
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又浮现微笑,“老大,你会有足够的时间看到的。”
“希望如此。不然,我怎么放心得下你。”母亲笑着说。虽然蒹葭这个孩子很坚强,但那并不是说没有让她感到软弱的事情。虽然目前还没有遇上,不过相信没多久了吧。
“老大,一定要和某个人在一起才能幸福吗?”
“是啊,我的幸福是小葭。”母亲瘦削的脸庞露出安慰的微笑。
“老大也是我的幸福啊。”
“但是,我就要离开你了。”
蒹葭沉默了,“那么,老大没有我之前幸福吗?”
“小时候的幸福是你的外婆,后来遇见了你的爸爸。”
“爸爸?老大,我不喜欢他。”蒹葭的脸沉下来。
“为什么?”
“他让你吃了很多苦。”
“我不怪他。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他离开了,我的快乐和痛苦就和他无关了。而且,他把你送给了我。”
“那种有妇之夫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蒹葭轻哼道。对那个无缘的父亲,她一直是这种态度。
“我心甘情愿。我不怨谁。小葭,即使你不愿叫他爸爸,我不勉强你。但是,你不要恨他。”
“我不恨他。”是的,她不恨他,她从来没有在自己的生活中安排父亲这个角色,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但是,他让老大过得比一般人要辛苦,为了这个,她又忍不住要怨他。
“小葭,幸福,哪怕是一小段,也是值得珍惜的。我们要往前看,不要老停留在原地。而且,不要为未知的结果担忧。”母亲可真豁达,不过确实,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老大总能保持外婆教导的那种活泼又安适的美女气质。
“小葭,想知道你父亲是谁吗?”这个问题母亲近几年来已经问过十几遍了。
“不想。”蒹葭也这么回答十几遍了。
“不好奇吗?”
“一点也不。”
“但是,我真想告诉你耶。”
“一点也不想听。”
“真遗憾。”
“周六咱们去相亲吧。”蒹葭决定说。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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