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胡雪岩外传--从伙计到商界巨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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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乌先生得赏春梅 俏佳人香销玉殒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胡家空前地热闹,十几盏灯笼把庭院照得十几里外都看得见。丫头伙计们有家的都让他们回去了,没家的留下给大家端端盘子,忙活忙活。12楼的主人空前地聚到了一起,大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坐在一起聊着,情形酷似梁山的聚义厅。老太太端坐中央,笑容可掬。罗四太太走马灯似地一会儿走过来,一会儿走过去。胡太太还没过来,也不想过早过来参与这种乱糟糟的场面。说直接一点是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个家自她进来一直由她说了算,已经是十几年了。罗四太太一来,什么都变了,虽然她太太的地位还在那儿。家里人该尊敬她的还是尊敬她,但这只是面子上的事了,背地里人们怎么个说法,谁也不知道。总之,如今人们对罗四太太是交口称赞了。说心里话,罗四太太无论对谁,都是那般的让人容易接近,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可就这样把一切都交给了她,她于心不甘。

昨天罗四太太找到她,说自己很难应付这么大的场面,请胡太太她能帮的帮一下。她面上一口答应,心里说:“给我卖什么关子,你不是有能力吗?你就干呗!”

于是,她虽答应了,可还是在屋子里呆着。这几年闲得无聊。她学会了抽大烟,躺在床上吞云吐雾,一会儿一天就过去了。这东西让人上瘾,抽上一口,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美极了。此刻,她还在床榻上,闭着眼睛,美滋滋地抽着,丫头莲儿在不停地给她捶着腿。

忽然丫头翠凤来说老太太叫她去。别人不听,老太太的话她不能不听。于是赶快爬起来,叫莲儿把衣服拿来换上,由丫头陪着朝老太太那儿去了。

见她来了,老太太停止了和别人的说笑,对她说道:“大家都等着给你拜年呢,怎么来得这么晚。”话语中带着笑意。

“回妈妈的话,我身子骨不大舒服,头痛得厉害,想多躺一会儿,不想躺过了头,该死。”

“行了,你也不必赔不是了,快见过众姊妹。”众姨太太早就准备好了,一起向胡太太问安,胡太太感觉很不好意思,赶忙回了礼。

胡雪岩最后才到,告诉大家一起去看放烟花。这年又买了好多的烟花,一时间五彩缤纷的烟花把天空装饰得异常美丽。好热闹的丫头和小孩子们高兴地拍起手来。热热闹闹地到了快下半夜,大家又聚到一起共享年夜饭。酒席是空前地丰盛,罗四太太吩咐小厮和伙计们用五张大桌子拼凑起来,大家分坐两旁,一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胡雪岩心中因为七姑奶奶的病,一直很郁闷,便不停地喝酒,罗四太太见状,夺过他的酒壶,轻声地劝他不要再喝了,他粗暴地一把把酒夺过来,一个人倒起酒来。胡老太太见状赶快问道:“怎么了,你?”

“娘,我没事。”胡雪岩说着,一杯酒全部倒进了肚里。转身离开席,踉踉跄跄地走了。

罗四太太欲起身,胡老太太止住她说:“让他去好了,又耍什么猴脾气,我们吃我们的,别去管他。”

罗四太太站起来的身子又缓缓地坐下了。

胡雪岩迷迷糊糊地向后花园走去,到凉亭中消遣一下郁闷的心情。忽然想起要去解手,便走下小路,向树丛中走去,待他解手完毕,系上裤带时,忽然听到一阵%%的响动,听声音像是有人。这么晚了,谁会在这里,不去热闹呢?胡雪岩感觉很奇怪,悄悄地走了过去。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已经站了起来。其中男的还在紧张地系着未系完的腰带。

奇怪,什么人敢在这里乱搞?

胡雪岩借着酒劲,问道:“什么人?”

两个人立即双膝跪地求道:“老爷,您放过我们吧。”胡雪岩听声音像自家的丫头阿珍,便问道:“是阿珍吗?”“是我,老爷。”

“你们跟我过来。”胡雪岩本来就烦,遇到这件晦气的事,他气不打一处来。

两个人畏畏缩缩地跟着胡雪岩来到他的住处。

“跪下!”一进门,他便厉声喝着,自己坐到了靠椅上。此时,他才看到,男的,便是他一向很信任的伙计阿金。

若在往常,这事在胡雪岩看来算不得什么,可今天不同,一是本来就心烦,二是借着酒劲,三是在这样热闹喜气的日子里,二人却在后花园……

他没听他们的解释,也没容他们解释,只是很无奈地挥了挥手道:“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吧,找个好地方过你们的好日子,我眼不见心不烦。别让我再见到你们,给我走。”

两个人眼泪汪汪,知道解释也是无用的,相互扶着走了。胡雪岩仰身躺在椅子上,身心疲惫,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用的人不得力了。

不一会儿,丫头来叫,说罗四太太请他过去。

“告诉她,我呆会儿过去。”胡雪岩说着,又眯上了眼睛,他在想刚才在酒席上的不正常表现,一定让罗四姐很难堪,他不应该对她那么粗暴,她也是为他好。谁让她不知内情,不知他不高兴的原因呢!他应该马上过去。

想到这儿,他立刻起身,头还是有些昏,不过还能认识路,他三拐两拐地走了出去,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过了午夜,大家都挺不住了,各自回去休息。十几盏灯笼明亮依旧,但好像失去了以前的光彩。

罗四姐的房里透着灯光,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门没插,进来吧。”一听就是罗四姐那可爱的声音。

胡雪岩推门进去,罗四姐抬眼看他,满眼的嗔怪和关切,待他坐定,才问道:“今儿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胡雪岩一把将她搂过来,罗四姐挣了挣,还是顺从了。只听胡雪岩细声软语道:“心里不大高兴,我知道我错了,向你赔罪。”说完,低下头去吻了一下罗四太太。

“你就会马后炮,当初干什么了,像灌了迷昏汤,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能跟我说。”待胡雪岩抬起头,罗四太太一连气地说道。

“本来这事不想告诉谁,可闷在心里憋得慌,跟你说怕你挂心。”

“什么事情你就说嘛,婆婆妈妈的,哪像个男子汉。”罗四太太伸出手来搂住他的脖子。

“那么,我说了你别告诉别人,特别是不能告诉老太太,免得她担心。”

“我不会说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这件事情其实是由我引起的。”他忽然觉得不应该这样直接告诉她,免得她又要吃醋。便道:“我做了一件错事,一件令七姑奶奶很失望的错事,将她气出了病。”

“什么错事。”罗四太太追问道:“你一定又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什么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辜负了七姐,把她气成了重病,她的病很重。”

“重到什么程度?”罗四太太担心地问。

“起初是昏迷不醒,然后是神智不清,到后来神智清了,人却不能讲话,总之以后要瘫到床上一辈子了。”

“一辈子?你是说七姐病得要瘫痪一辈子?”罗四太太提高了声调。

“医生是这么说的。”胡雪岩不敢正视罗四姐。

“那她,她的后半生……”罗四太太近乎语无伦次了。

“我也没有想到把她气成那样,我好后悔。”

“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把七姐气成这样?”罗四太太像要同胡雪岩吵架一样。

“你不要喊嘛!不是跟你说过了叫你不要太激动吗?”

“叫我怎么能不激动。”罗四太太目光凌厉地射向胡雪岩,弄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我当时脑袋少了根弦,鬼迷心窍。不该中了别人的美人计。”

“美人计?”罗四太太越听越不对头。

“是美人计。”胡雪岩肯定地答道:“七姐处处为我考虑,担心我树大招风,而且帮我指出许多用人不当之处。建议我将23家典当的管总来一个大调换,顺便清算一下账目。唐定生这个家伙心里有鬼,便和他的老婆妙香一起使了个美人计,我当时鬼迷心窍,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结果上了当。”

“什么鬼迷心窍,你这明明是色迷心窍。”罗四太太也很生气。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向七姐下了保证,只此一次。你就别再让我头痛了。”说着,轻轻地捏了一下她那细腻的脸蛋。

“好了,我不再说,但愿别再让我听说还有下次。”罗四太太很识趣,“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七姐,还有唐定生他们啊?”

“放心,七姐就是我亲姐,以后,有我享的福便有她享的福,至于唐定生,我早就让他滚蛋了。”

“但愿以后你别再犯这样的错误。”罗四太太又说了一句。

“我会记住的。”胡雪岩轻声说,“我们休息吧。”

“好吧!我也很困了。”此时,罗四太太才感觉眼皮很沉很沉……

第二天一早,拜年的人便纷纷踏上门来,老主顾、老朋友、新主顾、新朋友,像往常一样,令罗四太太和胡雪岩应接不暇,到晚上头昏眼花,两人躺在一起也没了什么兴致,一会儿便昏昏睡去。这样一连四天,过了初五,来拜年的少了。胡家出现了往日的宁静。丫头、伙计们陆续回来,该忙碌的还要忙碌各自的事儿。

这天,罗四太太和胡雪岩吃过晚饭后,闲谈中,罗四太太说道:“怎么没发现阿珍和阿金回来?”

“阿珍和阿金?”胡雪岩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把他们辞了,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了。”

“为什么把他们辞了,又不告诉我一声。”

“忘记了告诉你,那天晚上(就是除夕那天晚上),我不是多喝了几杯吗?在后花园林子里解手时,发现了他们两个在那里鬼混,当时一气之下便打发他们走了。”

“你太鲁莽了。”罗四太太责备道:“你知道吗?他们还是老太太从中搭的桥呢,以后老太太问起来,你怎么向她交待。”

“我哪里想到是老太太搭的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阿珍和阿金本来就是一个地方的人,只是来的时间不同,又不常接触,便也都不能知道。老太太没什么事,跟姑娘小伙子们闲谈知道了这些事情,刚好阿金又很得胡雪岩的喜爱,老太太便成全了他们俩,给他们从中搭线,这事只是刚开始,胡雪岩也不曾知道。不想二人竟这般性急,在花园里边厮混,撞见胡雪岩心里害怕,便跪下求饶,不想这求饶反而坏了事。

听了罗四姐的叙述,胡雪岩焦急地问:“那怎么办,再把他们寻回来?”

“到哪里去寻,又哪能那么好寻。”罗四太太道:“干脆跟老太太撒个谎,就说他们私自跑了。”

“可他们为什么会跑呢,这里好吃好住都有,没什么理由啊。”

“那怎么办?你没来由的又犯了个错误。”

“不如说,他们偷了钱后逃跑的。”

“这样不好吧?弄得人家背着黑锅。”罗四太太毕竟心善。

“反正只给老太太一个交待,管别人呢?”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就不会出此下策了。”

“那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罗四太太也没什么良策。胡老太太倒没注意到阿金和阿珍的失踪,听丫头们提起才开始意识到,便找来罗四太太来问,罗四太太按胡雪岩编造的谎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很生气。

“这两个孩子真让我失望,怎么就那么见钱眼开呢?”“家里钱多,谁都惦记,以后家里人可真要多加小心才是。”

老太太连连点头,“是应该小心一点。”

乌先生又来拜年了,每年他都是来得这么晚。乌先生是罗四姐母亲的一个本家,罗四姐小时候去外公外婆家里经常能见到他,他那时很年轻,懂得很多,又能说会道,经常带着罗四姐去玩,罗四姐很是喜欢他,可惜后来人世漂泊,母亲父亲相继去世,她定居上海,几乎与乌先生断了联系。

乌先生是在罗四姐到了杭州后才找到她的,对罗四姐来说,这也是她唯一的亲戚了。见到他异常地高兴,热情地款待他并盛情挽留,乌先生只说来看一看,认认路,以后来的机会多着呢,不久便告辞了,以后每年春节都来一次,带了很多土特产,没滞留多久便又回去了。

胡雪岩对乌先生也早就熟了,每次来把他当作亲人一样。听罗四姐讲他肚子里很有点墨水,只是没有发挥的机会,便有意留他在自己这里做事,而且更为可靠些。

于是,趁这次来的机会,胡雪岩把事情向乌先生打算挑明。

“您也知道,四姐在这里过得很好,我想你以后也过来帮我做事,一是可靠,二来也减少我一些负担,我不会亏待你的。”

乌先生也早有此意,只是此刻也不好直接应承下来,便谦虚道:“我没什么本事,而您这里又净是能人,您还是不要屈就的好。”

“您太自谦了,您的本事我还是多少有些了解。”

“胡大先生若是真的看重我,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的家……”

“让他们搬过来好了。”罗四太太在一旁插言道。

“我有必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乌先生出言谨慎。

“还商量什么,你是一家之主,这事还作不了决定?”罗四太太又加了一句。

“倒也是,那我就先在这里应承着,回去马上搬家。”

“最好是越快越好,庆余堂药房正缺个能顶个事的先生,我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了。”胡雪岩显得很急。

乌先生吃过午饭后告辞回去了。

几天以后,在胡雪岩的帮助下,乌大先生把家安在了离庆余堂不远的一处僻静之所。乌大先生就此干起了庆余堂的先生,果然不负众望,不久,便赢得了大家的赞赏。

胡雪岩又添了个得力助手,心下高兴,便把贴身丫头春梅赏给了乌先生。

这春梅本来是个孤儿,平常时间的独自生活使得她孤僻而有心计。胡雪岩见她心灵手巧,便让她来服侍自己。春梅倒是没让胡雪岩失望,每天尽心尽力,唯恐照顾不周。胡雪岩每天起床穿衣,早饭、早茶、午饭、午睡、晚饭,直至上床睡觉都被服侍得舒舒服服的,还要为他洗脚、捶腿、捶背。

春梅早就有个心思,那便是:找个合适的时间失身于胡雪岩,到时不怕他不把自己纳小。于是,一天,胡雪岩酒醉而归,夜晚口渴醒来,突然发现身边缠着一个光滑而柔软的肉体,以为是哪个姨太太又耍什么新花样。待完事之后,听到嘤嘤的哭声,才知道了真相。

春梅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弄得胡雪岩倒觉得愧得慌。对春梅加倍的关心和爱护,有了第一次,又有第二次。

那是在年前刚从上海回来,肚子里都是气,可又没处发泄,不能找胡太太去说,不能讲给芙蓉,更不能讲给罗四太太。偏巧春梅这时来了,样子很温顺,胡雪岩忽然来了一种冲动,站起身来便要搂住她,春梅一闪身躲开,道:“我已经是老爷的人了,多个一次两次也无所谓,只是您不能总让我以这种身份过吧?”

“什么意思?”

“老爷又不是糊涂人,我担心这事让罗四太太知道了,您倒没什么关系,我可怎么办?如果我的身份变了,她就什么说的没有了。”

“你是在要挟我?”

“春梅不敢。”春梅有点退却。

从此,二人的心里有了芥蒂,很少言语。此刻借这个机会送给乌先生,也算了块心病。他料想春梅不会到乌先生那里乱说,即使说了,乌先生也不会怎么样的,毕竟是自己有恩于他,可这样,越发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罪似的。

春梅到了乌家,整个变了个人,整天的不言不语,受了这样的冷落,她觉得像是从天上被打到了地狱,虽然乌先生家生活也还可以,可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问题,她受不了这个,没几天便病倒了。

乌先生没想到胡雪岩对自己的恩赐一下倒变成了累赘,每天要请人看病,让人侍候,怕她有什么意外。

胡雪岩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的负罪感更重了。他觉得有必要去探望一下春梅,给她一个安慰。

春梅人变了,面黄肌瘦,目光也有些呆滞。见到胡雪岩来了,禁不住泪水要涌出来,赶紧把脸转向床里,不去理他。

“春梅,胡大先生来看你了。”乌先生叫了一句,便转身自觉地出去了。

胡雪岩拉了一把椅子在春梅的床边坐下来,拉住她的一只手轻轻叫道:“春梅。”

春梅依旧是面朝着里面,眼泪如泉涌,理也没理。

“春梅,”胡雪岩又叫了一句,“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你尽可以恨我,把我想成衣冠禽兽,可你不能折磨你自己,你这个样子叫人心不安呢!”

春梅终于哽咽着张了口,语气中满是幽怨:“我怎么敢恨您,您是大老爷,我只不过是个下贱的婢女罢了。”

“春梅,不要这样说。”胡雪岩毕竟有些理亏,“你不知道,我这一阶段心情一直不好。”

“倒也是,心情不好拿下人发泄,合情合理,我还怎么敢怨您呢?”

“春梅,你这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有什么好说的,我命该如此,生来就命贱,死活对谁都无所谓,更何况现在我已经不是胡家的人了,你就更加可以问心无愧了。”

“不,我问心有愧,我知道,我最近经常犯错误,尤其是不该这样对你。”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妄想高攀。”春梅说着,苦笑了一下。

胡雪岩不再言语,仰头长叹,他现在真的有一种心力交瘁之感。常年来的人事和世事的奔波忙碌,令他常常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背的感情包袱太多了,如果春梅再有个什么好歹,他的包袱会更重……

他终于决定重新把春梅再接回去,纳她为小,精心给她治病,也许她会好起来的,他也就不会太愧疚了。于是他低下头去问春梅:“春梅。”他先叫了一下。

春梅也正在侧过脸去想事情,听见他叫缓转过来,看了他一眼,表示听见了。

“我想把你接回去做小,你愿意吗?”见她有了回应,胡雪岩才问道。

“没那个必要了吧!把我折腾来折腾去的,像什么,你这时候接我过去,无非是想补救一下你的心灵。”春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已经决定了。”胡雪岩说完,放开拉着春梅的手,转身去找乌先生了。

乌先生在外间等着,见胡雪岩出来,迎了上来。

“乌先生,同你商量件事儿。”胡雪岩说着,将他拉到了一边。

“春梅的病一时半会儿怕好不了,还给你添了累赘,刚才和她聊了一会儿,我想她可能是因为不愿离开我那里才会致此,如果这样,不如我领她回去,给她好好的治一治,也许她会好起来。这样也免去了你的一个累赘,以后有合适的我再给你安排一个。”

乌先生细细地听着,一边听一边想,见他说完了道:“累赘倒是谈不上,不过我觉得春梅在这里也不高兴,与其让她在这郁闷着,不如让她再回到你那里。”说到这里,他又加了一句,“只是不知……”

“不知什么?”胡雪岩赶忙问。

“不知胡老太太和罗四太太她们什么想法?”

“这个没问题,以后我会慢慢解决的。”胡雪岩很自信。就这样,春梅又戏剧般地被接回了胡家。老太太等人不知道胡雪岩一天搞的什么鬼,总觉得应该找个机会问一下。

春梅回到胡家,又不能干活,大家议论很大。终于,有一天,胡雪岩到罗四姐的房中时,被问起了此事。

胡雪岩没敢实言相告,因为上次他已经向罗四太太保证不再犯类似的错误,又没想好个有根据的理由,便说道:“她本来在我们这里生活得很好的,突然被打发到别处去做小,心里一定不舒服,因此会生病,我想把她接回来,她也许会好得快一些。”

“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好的心肠。”罗四太太伸手戳了他一下,俯身依偎到他的怀中。

胡雪岩轻轻拍着罗四太太,心里想着怎么撒谎。

“春梅这是心病,一时怕很难治好。不如就让她做个姨太太,心情一兴奋,也许就会好起来。”

“姨太太?”罗四太太抬起头来,吃惊地问。

“别紧张嘛,挂个名,有其名无其实。也是为了她早一点好嘛。”

“难道不做姨太太病就不会好了?”罗四太太有些生气。

“那倒也不是。多病一天,多一天烦嘛,你说是不是?”

“哪能就那么见效,恐怕是你的心又不安分了吧?”

“这是什么话,要是不安分,我找个堂堂正正的姨太太多好,干嘛这样。”

“谁能猜透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认为对就可以,我这儿管不了你,只是老太太那我就不能担保了。”

“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胡雪岩又激动地吻了她一下,两个人缓缓地倒了下去……

在胡雪岩的游说下,老太太最终也答应了,于是,春梅的身份一夜之间变成了姨太太,胡雪岩亲自去照顾,请医生也师出有名了,人们的议论少了,春梅的病也一天天见好。

可没过几天,胡雪岩和春梅以前的事情不知又被谁在下人们中间传开了。胡老太太一向主张“眼见为证”,对这些议论倒不以为然。罗四太太则不同,她受不了这个,一定要找胡雪岩问个究竟。

“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她做姨太太?是不是你心中有鬼?”罗四太太的气势咄咄逼人。

胡雪岩的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慌乱,他尽量装得很镇定。

“又在听谁乱咬舌头,你会相信他,而不相信我。”

“我是对你太相信了。”罗四太太丝毫不让步,“我说怎么奇奇怪怪地把人送出去了又接回来,还说什么为了养病。你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要这么对我吼。”胡雪岩毕竟已不是一般人,对她说道:“人一做了姨太太,自然会有一些议论,这些事情你也轻信,你还有没有头脑?”

“我没头脑,你有头脑,用谎言来蒙骗人,算什么本事?”

“我求求你不要吵了,好不好。”毕竟是理亏使胡雪岩的态度开始软下来,“什么事情不可以好好商量?”

“别的事情还可以商量,这种事情没商量。”罗四太太气得呼呼直喘。

“就是说,你已经肯定外面那些议论是真的了。”

“本来是想找你肯定一下,看这表现和态度就知道十有八九。”

“好吧,就算有了,你打算怎么样?”

“我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罗四太太说着,低声抽泣了起来。

“别这样,其实是我伤害了她。如果她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很内疚的,你不会让我内疚一辈子吧?”

“我当然不愿意,可你也太伤人家的心啦。”罗四太太还是抽泣着。

“你相信我,以后我会依然对你好!”胡雪岩轻拍她的头安慰道。

罗四太太被安慰好了,可其他人胡雪岩就不能一个个的去安慰了,于是议论越来越多起来,越来越公开化,时不时地便飞入春梅的耳朵,“骚货”、“狐狸精”……什么难听的都有,一颗本已渐渐平静的心,又不安起来,加之胡雪岩因慑于罗四太太的威力,来的时候也少了,她的病情又开始严重,终于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胡雪岩很不安,一次次地来探望她、安慰她,可是不能阻止她离开人世。

临走前,胡雪岩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泪潸然而下。她瘦得已是皮包骨头,眼里无光,目光呆滞,虽然二人感情谈不上很深,可有了这样的经历,彼此也都感到了对方的好处,因此越发恋恋不舍了。

春梅说起话来很吃力,可她还是努力要说,胡雪岩把头低下去,让她在耳边说话,她说:“千万不要……难……过,本……来就是……我的错。你……要……保……重。”便说不下去了。

葬礼很隆重,持续了近四天,人们才陆陆续续地散去。胡雪岩经历了这件事,越发显得苍老了。

可他还有事去忙,要见左宗棠,要给母亲拜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