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胡雪岩外传--从伙计到商界巨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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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仙人跳 胡雪岩险遭美人计

年关将至,湖州知府王有龄忙不迭开始筹划,有一系列的事要办。给抚台、藩司大人的年终花红,得封好送去,还要致送几样湖州的土仪。省里衙门上上下下一干人,师爷、文案、差役,甚至门子,都要应酬。忘掉了一个,办事便多了一道障碍。曾经有个候补道,打点关节已到火候,只差面呈上司一个手本批下来,便可走马上任,就因为疏忽了抚院守门的小老爷,少送了一个红包,门子随口一个“抚台大人不在”,耽误几日下来,已被李代桃僵,一场好事鸡飞蛋打。

王有龄深谙官场世故,他得为自己前程筹算。湖州固然膏腴之地,然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照官规三年一换,决非久呆的场所。若不趁早通关节,一旦出缺,又回到候补队列,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王有龄左思右想,搜索枯肠,猛然间想起有个都老爷,是自己族中表亲,因父亲病逝,遵制丁忧,回故乡守孝。此人在京中与宝中堂过从甚密,有金兰拜把之谊,是京城官场中有头脸能说话的人物。王有龄当下思忖要走他的门路,眼下正是极好的时机。一则都老爷守孝三年,卸交官职,与他打交道不引会起非议;二来,逢年过节,致送年节,人之常情,对方易于接受。三来呢,一旦守孝期满,都老爷回到京中,便是权势人物,稍加照看,前程可保无虞。

王有龄备了一份丰厚的土仪,有湖州上等绸缎、腌鹅、毛尖茶及陈年黄酒,足足装了两马车。另外准备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是福州“元昌盛”的票,便于都老爷在当地支用。押运礼物的人,必得是自己心腹之人,而且能说话,替自己一吐衷肠。王有龄自然想到胡雪岩,以两人的交情,这趟差使非他莫属。但胡雪岩是生意场中人,逢年过节特别忙,何况他现在身价百万,不比昔日听差跑腿的小计,一喊就应。王有龄要用他,不免有些顾忌。

但思来想去,换成其它人无论如何不行,王有龄还是找到胡雪岩,言明意思。谁知胡雪岩满口应承,毫不犹豫,并且主动提出,都老爷在京城官场里的场面大,派头足,一万两银子太小气,再添上阜康两万银票,结结实实一笔大人情,让那位京官终生难忘。

王有龄喜出望外,感叹道:“还是自家兄弟好哇,谁能有雪岩老弟这番忠心。”

胡雪岩极诚恳道:“有龄大哥切莫以为小弟当了钱庄大老板,就端架子做模样,叫不动了。我还是你的小兄弟,任大哥驱使,在所不辞。”王有龄没有任何顾虑,便向胡雪岩交代明白:都老爷名叫王德昌,在京中做御史,虽是言官,人缘极好,将来少不得仰仗他,现在福州乡下守孝,与王有龄的故乡比邻。

胡雪岩用心记下,请王有龄一百个放心,不日即启程,一定圆满而归,不辱使命。

胡雪岩如此爽快,与王有龄交情深厚固然是根本,他近日正打算到福州开一爿阜康钱庄分号,把业务扩展到福建。王有龄所委差使,正中下怀。准备停当后,胡雪岩拒绝了翠环要陪他随行的要求,独自押车启程。私下里,在家呆得厌了,出去透透空气。天下何处无芳草,福州娘们的滋味,趁便去品尝一番,亦是乐事。

浙江和福建相邻,路程不算遥远,又远离战火,沿途太平景象。胡雪岩事先办了浙江抚院的公文,拉大旗作虎皮,一路颇受州县主管的优待,顺利入闽。

这天,胡雪岩一行安抵福州。按照他的计划,先去投石问路,拜访福建巡抚徐水铭。徐抚台与浙江黄抚台系同科出身,有同窗之谊,胡雪岩可借黄抚台的面子,向徐抚台递片子致意,请求他的关照。

胡雪岩找到一家客栈,安顿妥车夫仆人,带了一名小厮,打听到抚院距此栈不远,便不乘轿,安步当车,慢慢向抚院走去。大街上车水马龙,市面繁华。胡雪岩发现福州气象比杭州新鲜得多,街上行人有不少是遍身油污的工匠,原来福州设有造船厂、机器局,工业比杭州先进。留短发、穿洋装的洋人也随处可见,据说以到福州作技术监督的工程师为多。胡雪岩心中暗喜,到福州开分号,这步棋绝对没错,福州的头寸调剂不会弱于苏杭,尤其在湘皖苏战火纷飞的情势下,福州的和平安定,必会诱使各地商贾云集于此,经济局面可谓乐观。胡乱猜想中,胡雪岩不知不觉走近福建抚院,忽然见衙门外人声嘈杂,黑压压围着一群人。

胡雪岩爱凑闹热,不由得挤进人圈中看稀奇。见当中空地一只大木笼,笼的四周许多铁刺,笼中心站着一个大汉,只见他赤裸着上身,胳膊上纹有一条青龙,浑身肌肉紧绷,青筋暴突,一副剽悍模样。那汉子浓眉大眼,络腮胡须,脸上几道伤疤,透出刚毅英武之气。胡雪岩暗暗赞叹:一条好汉!

汉子笔直地站着,腿肚子微微发颤,豆大汗珠从面颊滚下,滴在笼板上湿漉漉一片。他不能靠在笼壁上,尖锐的铁刺会戳破皮肤。胡雪岩第一次看见“站木笼”的刑罚,据说站上三天,再刚强的汉子也会活活累死。

围观者议论纷纷,从大家的口中,胡雪岩了解到事情大概经过:站木笼的汉子名叫晏云刚,本地洪门“青龙会”的一名会众,因在把守青龙会一家赌场大门时,与绿营清兵的哨长发生争吵,一怒之下,出手过重,击中哨长脑门,当场毙命。官府捉住晏云刚,为杀一儆百,压压洪门帮众气焰,将他处以“站木笼”刑罚,已在抚院外站了两日。

胡雪岩感到胆颤心惊,瞥一眼抚院门外一队荷枪实弹的绿营兵,心中十分明白。晏云刚虽然在帮,但证据确凿、罪行在案,青龙帮有心相救,也奈何不得绿营兵。抚院大人显然抓住帮众的软着,有意炫耀兵威,晏云刚自己太冒失,看来死定了。

胡雪岩想起自己的公事,到抚院门下投递片子。门子无精打彩瞥一眼名片,刚要开口回绝,忽然见片子下面露出一张5两银子的银票,精神一振,喜笑颜开道:“大老爷请稍候,在下立刻去报。”胡雪岩会心一笑,见官容易见狗难,他平时准备了不少5两银票,专用来打发下人。

不一会儿门子来报,说抚台徐大人在客厅传见。

胡雪岩精神一振,进了客厅,拍拍马蹄袖,以候补道员的身份,向徐抚台叩行大礼,口称:“卑职胡雪岩参见徐大人。”徐水铭保养得很好的白胖脸上堆满甜腻腻的笑,用一副娘娘腔问:“黄大人一向可好?”

“好,好,托徐大人的福,黄大人身体也发胖了,饭吃得好,觉睡得香,不过还赶不上徐大人的气色。”胡雪岩察颜观色,知道徐抚台很关心他的同窗,便竭力搜寻黄抚台的趣闻轶事,捡无伤大雅又引人发噱的闲碎小事娓娓而谈,不无亲切。

徐水铭从黄抚台的来函中知道胡雪岩的实力,对他异常亲热,超乎寻常,令胡雪岩很感动,觉得是个好兆头。不经意间,他忽然失声叫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件大事儿。”徐水铭注意地看他。胡雪岩掏出一张5000两的银票,递给徐水铭:“卑职该死,黄大人曾托卑职给徐大人捎来这张银票,我竟忘了,请大人务必笑纳。”

徐水铭接过银票,客气道:“都是同窗好友,亲同手足,这又何必呢!”随后扔在茶桌上。黄宗汉来函中并无此事,显系胡雪岩即兴之作,但做得极有分寸,徐水铭立刻便喜欢上他的精明能干。

胡雪岩的“神来之笔”原本并无计划,只是他见徐水铭态度友善,是个“婆婆官”,暗忖用5000银票作见面礼,将来必有回报,故而有此动作。闲聊到后来,不经意之间,胡雪岩谈到门外站笼的情景。徐水铭忽然换了一副怒言,恨声道:“青龙会这帮人,目无法纪,竟连官兵也敢加害,长此以往,如何得了?若不严加惩治,福州地面,岂不成了刁民的天下?”

胡雪岩悚然一惊,幸亏未向他求情,否则正好逆其鳞披,弄巧成拙?只好敷衍几句,掩饰过去,另外再作打算。

徐抚台聊着聊着,打了一个呵欠,看模样烟瘾已发,胡雪岩乘机告辞。徐水铭端起茶杯,差役立刻高喊一声:“送客――”

步出抚院大门,看到烈日下晏云刚在站笼中苦苦挣扎的模样,胡雪岩老大不忍,决意援手相救。但刚才徐大人的态度十分坚决,其中必定有蹊跷。胡雪岩沉吟之际,忽见看门的差役正在交班,他灵机一动,上前对原先那个门子道:“适才多蒙老哥传报,见到抚台大人,很是感激,请到酒店小酌一杯如何?”

门子见胡雪岩主动相请,惊喜万分,堂堂候补道台老爷赏脸,岂能拒绝?于是口称“不敢叨扰”,脚下却随胡雪岩跨进一家酒店。一顿饭功夫,内情尽知。晏云刚打死的那名绿营哨长,原来是徐抚台刚纳的小妾之弟,本为福州地面小痞子,素来同青龙会不谐。依仗姐姐的关系,受徐抚台照看,做了哨长,便借官讨威风,称王称霸。那日到赌场玩乐,哨长身无本钱,强要晏云刚借钱给他下注,晏云刚气愤不过失手打死他。徐抚台本不在意这区区小事,无奈小妾死活不依,要抚台为她弟弟报仇。徐抚台受不住枕头风,破例出面干预,给晏云刚很厉害的处罚。

胡雪岩长舒一口大气,要救晏云刚并非难事,只要堵住徐抚台小妾的口,一切都迎刃而解。他问明小妾的情况,请门子代为疏通,就说江南富商胡老爷与晏云刚有私仇,愿出高价买走他回乡处置,请小妾代为美言放了晏云刚。

胡雪岩先给门子100两银票作酬谢,门子欢天喜地,无所不从。胡雪岩又拿出2000两银票,托他转送给小妾,并要回执。门子揣着银票,畅通无阻,去抚院内房,见到小妾,言明情况。小妾又惊又喜,凭空得一大笔银子,晏云刚的死活与她有何相干?当晚又在徐抚台怀中做好做歹,一番纠缠,要他放了晏云刚。徐水铭莫名奇妙,不知小妾犯了哪根神经,出尔反尔,叫他好为难。但美人的眼泪便是令牌,徐水铭拗不过新宠,答应放人。

第二天一大早,胡雪岩雇了一乘小轿,来到抚院门口等候。晏云刚在木笼里过了两天两夜,已奄奄待毙,口里一丝游气,若有若无。这时一位绿营军官手持抚台令牌,上前开笼放人。胡雪岩命仆人把晏云刚抬进小轿,飞快抬到大街上一家“惠仁堂”药店,请医家诊治。足足折腾了一天,晏云刚才苏醒过来。他睁开浓眉大眼,瞅瞅四周,有气无力问:“是谁救了我?”

仆人答道:“胡先生念你英雄本色,出重金赎你一条性命。”

晏云刚一听,翻身下床,扑倒在地,不断磕头,道:“胡先生救命之恩,晏某终生不忘,愿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

“言重言重!”胡雪岩扶着他说:“壮士为民除害,可敬可钦,若心里愿意,可随我到杭州去,必有大用。”

晏云刚泪流满面,说:“只凭胡先生一句话,万死不辞!”胡雪岩叮嘱他在福州好好养伤,待自己到外地办完事后,再带他回杭州。安排停当,胡雪岩便带着礼物去见王御史。王御史住福州远郊一处名叫罗昌的小村庄,此地山青水秀,景色宜人,尤以茶山著名,盛产乌龙、铁观音等名茶。

王御史闲居在家,有朋自远方来,自然不亦乐乎。胡雪岩献上厚礼,以晚辈自称,喜得王御史眉开眼笑,把他待如子侄,自有一番知心话谈。胡雪岩一连住了三日,完成王有龄的重托,不想陪着老眼昏花的王御史闲磕牙,便有归意,向王御史请辞。王御史留他不住,只得依依惜别,约定两年后京城里再见。

胡雪岩告别王御史,出门才走了里许,便托词尚有别的事要办,让一干挑夫仆人先返福州,他自己带着一名小厮,回返罗昌。众人不知究里,由他去了。

原来胡雪岩在王御史家勾留三日,除交际应酬外,还从御史管家口中,得知本地一个好去处。罗昌自古出美女,美女多在罗昌附近的茶山上,被称为“茶山姐”。茶山姐的韵致,胡雪岩早有耳闻。从福建经过的茶商,每每谈起罗昌的茶山姐,无不眉飞色舞,啧啧称奇。她们风骚迷人,善解人意,温柔多情,并且具有山乡野味,爱得热烈似火,动作泼辣刁蛮,与城里妓女迥然各异,自有撩人魂魄之处,不可同日而语。

久经风月的胡雪岩,岂肯放过这等天赐良机。毋庸置疑,当初爽快答应替王有龄跑差,私下里便冲着茶山姐而来。胡雪岩一身便服,安步当车,顺着一条羊肠山径,慢慢向茶山走去。虽是隆冬,福建的气候并不寒冷,融融阳光洒在山野,令人感到一丝春意。不知名的山花在风中摇曳,点缀山道,随风送来扑鼻的芬芳。胡雪岩深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沁入脾腑,无限惬意。平时忙于生意,在车马喧嚣人声潮涌的繁华城市耽久了,猛然处在四野寂静的山中,听几声鸟儿啁啾,看天上白云飘浮,不由地心旷神怡,有超凡脱俗的遁世之感,亦是难得的消遣。

山势渐陡,眼前出现茶园,一垄垄茶树依山势而生,像一条条葱茏绿龙,静静卧在山野中。胡雪岩在小厮的帮助下,手脚并用,登上山顶,居高临下,凭木远眺,但见满目苍翠、阡陌纵横,沟渠蜿蜒,炊烟冉冉。极目千里,山川平地尽收眼底,博大雄奇,令胡雪岩赞叹不已。顿感天地悠悠,人生渺小,青春倏忽,时光如驹,若不及时行乐,转眼老之将至,更待何时?

胡雪岩正胡乱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嘻嘻笑声,转身一看,两位妙龄女郎在茶树丛中时隐时现,粉红的衣裙闪烁其间,随风飘动,有如两只翻飞蝴蝶。他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女郎见他走近,直起身子,毫不回避,忽闪着大眼睛打量来客。两个女郎一身村姑打扮,背着竹篓,装满野草。胡雪岩上前发问:“两位大姐,附近可有村庄?”

一个女郎反问:“客人是打尖,还是过夜?”

“打尖怎么说,过夜又怎么说?”

“打尖吗?”那女郎嘴角一撇,热辣辣盯着他道:“寻个避风处,捡几枝柴火,支起锅来,煮一锅好汤,烧几只玉米棒,吃得肚儿圆圆,自管走路。”

“过夜呢,”胡雪岩分明见她红嫩的脸上几分挑逗神情,故意逗她说话。另一个女郎抢着道:“客人若是银子多多,菜随你挑,酒任你喝,一醉方休,睡到天明。”

“哦,都有些什么菜?”

“山花野味,地方特产,就看客人口味了,”说着,将背篓抬一抬,乳房更突。胡雪岩立时觉得她粗俗中几分风骚,几分野劲,有心要采这朵野花。便说,“我肚中饥渴,想打一顿尖如何?”

两个女郎嘀咕一阵,其中一位放下背篓,大大方方对胡雪岩说:“客人随我来,包你吃饱喝足。”

胡雪岩暗想光天化日,怕你什么,便随她走,到了一处山沟底,女郎停下步,就势往枯草丛中坐下,向胡雪岩招呼道:“客人来呀,你不是要打尖吗?”

胡雪岩四处看看,哪有什么火堆锅碗,只有眼前野性袭人的山姑。他霎时明白,原来天下竟有如此美妙的“打尖”,真是大开眼界。

过了两个时辰,胡雪岩和村姑又返回原地,另一个村姑望着胡雪岩上身的枯草根“吃吃吃”笑个不停。胡雪岩想起刚才的荒唐举动,不由得脸红起来。蓝天白云下,荒山野合,从前只听人谈过,没想到今日身临其境,果然韵味无限。胡雪岩总算领略到“茶山姐”的滋味,但他意犹不足,总觉这位村姑姿色平常,茶山姐名扬海内,定有绝色美人藏娇深山。

村姑看出客人的心思,打趣道:“客人若是过夜,村里有好酒好菜款待呢。”

胡雪岩摸出两张零头银票,送给她们,许诺道:“如能引见好酒菜,定有重谢。”两个村姑喜孜孜把他俩领到一座山村,来到一家院门,隔墙高喊:“茶花姐,客人来啦!”

随着一声应答,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满院梅香扑鼻而来,花树下站着一个村姑,装束平常,容貌姣美,个头身段,恰到好处,叫人无可挑剔。胡雪岩立刻想起古文中的一段话: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他暗暗称奇:荒郊山野,竟有如此出色尤物,可见“茶山姐”盛名不虚。

被叫做“茶花姐”的村姑,这时对胡雪岩灿然一笑,并不施礼,回身往屋里走去。胡雪岩早被她两泓秋水勾去魂儿,亦不怪村姑无礼,痴痴地跟在她身后。茶花姐乌黑的头发插满各种野花,清香袅袅,无限野趣,远胜城里妓女们浓妆艳抹。胡雪岩在草庐里坐下,才发觉随身小厮不见了,正要动问,茶花姐柔声道:“客人休管,让小哥哥独个儿吃些粗茶淡饭,也是应该的。”胡雪岩明白小厮被两个村姑缠住了,且不管他,落得自家快活。

茶花姐泡上一壶乌龙茶,香味纯正地道,摆几盘松籽南瓜籽,与客人闲聊。

从茶花姐口中,胡雪岩得知她父母早夭,靠哥嫂养大,出落得容貌超群。四乡有钱人家纷纷下聘娶亲,都被她一口回绝。城里娼门鸨母许以重金相诱,茶花姐毫不为动,守着父母遗下的草屋,独自过日子。

胡雪岩十分感佩,发问道:“以姑娘的容貌,不愁找位有钱夫君,富足一生,何必死守陋院,浪费青春年华?”

茶花姐答道:“有钱人好找,知心人难求,婚姻是终身大事,总要自己十分满意,怎能草率出嫁呢?”

胡雪岩应承道:“姑娘说得是,茫茫人海,知音几何?若遇上那不解风情、粗鄙俗气之辈,岂不辜负了姑娘的一番深情。”说罢,频频用眼角去瞥茶花姐。茶花姐乖觉聪慧,投桃报李,秋波连连,胡雪岩撩拨得意马猿心,不断观望天色,恨不得太阳早早落山,以解涸鱼之渴。

两人谈得投机,合契合拍,都有相见恨晚之感,捱到天暗,山风呼啸,鸱&;长鸣,山形隐约。茶花姐关上房门,摆出几样下酒菜,有炒蘑菇、烧山鸡、炖鹿筋,都是山中野味。烫一壶家酿米酒,与胡雪岩推杯把盏、你来我往,亲密无间。

胡雪岩醉眼朦胧,双颊发热,嗅着茶花姐身上异香,不禁淫心顿起,便去抱她。茶花姐半推半就道:“我这身子要留给如意郎君,客人不可以轻薄,一旦破了身,叫奴怎么过下去?”

胡雪岩一直未对茶花姐言明身份,只说是过路客人,这时壮着色胆,忘了厉害,脱口道:“我是杭州富商,人称‘胡财神’,只要姑娘愿意,便造一座公馆让你住又何妨。”说着,醉醺醺摸出几张银票,以示所言不虚。

茶花姐见到几千两银票,眉间跳了一下,摇头道:“你们男人家的话,多是骗哄人的,若是答应了,被你玩厌了一足踢开,倒霉的还是我们女人家。”

“不会的,”胡雪岩信誓旦旦道:“若有半句不实,天雷轰地雷炸,死后下地狱上刀山!”

这时一阵山风袭来,烛光一跳熄灭了。房中顿时一片黑暗。胡雪岩不能自持,跳起身来,抱住茶花姐不放。茶花姐娇声喘息,半推半就,任他解衣宽带,抱上绣床。两人正在云雨交欢,忽然房门大开,眼前一片明晃晃。

胡雪岩睁眼细看,见一伙粗鄙农夫,手举火把,围在床前。其中一个黑脸大汉,凶相吓人,把胡雪岩赤条条揪住,掀下床来,高声吼道:“狗养的,竟敢奸我媳妇,今天把你那活儿割了,看你还敢胡来!”说着,举起雪亮钢刀,朝胡雪岩下部剜来。

胡雪岩哪里见到过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双手紧紧捂住下部,跪在地上不断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实在不知,乞求原谅!”

黑脸大汉装横作样,踢了茶花姐一脚,喝骂道:“我才出去半天,你便偷人养汉,索性连你一块儿杀了,省得丢人现眼!”

茶花姐哭诉道:“我只当他过路客人,好意款待,没想到他不怀好意,动手动脚,实在冤杀好人!”

黑脸大汉问众人:“把他俩怎么办?”

众人七嘴八舌:“开膛破肚”、“背磨沉潭”、“扔到山沟里喂狼!”

胡雪岩见事不妙,忙道:“各位大爷,我愿倾其所有,用银子赎罪,万望留我一条小命,则感激不尽。”

“嗯?”黑脸大汉逼问道:“你有多少银子给我?”胡雪岩搜遍衣袋,统共有近3000两银票。黑脸大汉微露喜色,却又摇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老婆被你奸了,此地呆不下去,这点银子怎够我去他乡安家立户?”

胡雪岩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还有什么要求。

“你须写下一张欠据,言明欠债2万银子,日后凭借欠据还银。”

胡雪岩暗暗叫苦,平生做买卖不知多少次,还未蚀过如此大财,但威逼之下不敢拒绝,只好点头同意。立刻有人递过笔墨,胡雪岩战战兢兢刚要下笔,忽然门外刮来一股凉风,有人高喊:“休要伤我家恩人!”

众人急看时,纷纷让道,乱哄哄嚷道:“晏大哥怎么来了?”

晏云刚手持钢刀,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胡雪岩眼前。他用刀尖指着黑脸大汉骂道:“你这蠢驴,用老婆作诱饵,不知骗了多少客商,今天竟骗到我的恩人头上,我岂能饶你!”

黑脸大汉脚下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连连求道:“实在不知他是你的恩人,多有冒犯,望大哥手下留情!”

晏云刚叫胡雪岩穿上衣物,令众人找到一把太师椅,用树干绑成小轿,让农夫们抬上胡雪岩,点着火把,前呼后拥,连夜抬下山去。一路上,胡雪岩恍惚如在梦中,不明白晏云刚在村民中缘何有如此权威,令他们俯首贴耳、唯命是从?直到进了客栈,遣退村民,晏云刚才告以实情。

晏云刚原来是茶山上人氏,因他武艺出众,受村人拥戴,系茶山上青龙会小头目。他在养伤期间,见胡雪岩手下人回客栈中,称胡老爷回茶山去了,便知有异,连忙跟踪而来,不想被他料到,救了恩人。

“茶山姐虽然风骚浪淫,却心狠手硬,常与家人串通,设‘仙人跳’圈套,引人上钩。那黑脸大汉并非茶花姐的男人,是她亲哥,两人联通好哄骗你。”

胡雪岩耳闻“仙人跳”,不禁苦笑,茶花姐美若天仙,却毒如蛇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晏云刚见胡雪岩一副呆模样,认为他还在留恋茶花姐,道:“茶花姐的哥哥是我徒弟,胡先生若愿意,我叫他送茶花姐下山,任胡先生尽性玩乐,谅他不敢取分文!”

“不,不!”胡雪岩惊魂未定,双手乱摇:“茶山姐的厉害,我已领教过了,若不是你相救,真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呢!”

胡雪岩暗自庆幸未蚀大财,经此一遭,他对晏云刚十分信赖,认为能得此人为保镖,乃不幸中大幸,真是不虚此行。

从此,晏云刚在胡雪岩身边,拱卫左右,忠心耿耿,成为主人的得力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