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缚鹰
雪韧抓到支持太子忤逆的党羽之一,使太子谋杀国师的事大白于天下,策动宫变的计划也宣告破灭,皇帝大为震怒,下旨处太子以极刑,剜去膝盖骨,封了府邸,发配一干人等到西域碎叶城,永不返京。
京师沸沸扬扬,尤其和太子有瓜葛的朝臣,个个寝食不安。
雪韧虽然没有抓到那在万花阁制造血案的凶手,但立下大功,由六扇门的邢爷推荐,成为了风烛、花凋之后,六扇门最年轻的捕头。不过,这捕头当得郁闷,若不是邢爷在国师府的案发现场发现了宁四的踪迹,雪韧还不知他乃当今皇帝的第四子!那么偷他绣囊、戏弄他的十四爷,岂不就是十四皇子?
他向来痛恨王公贵族的子弟,偏偏又和他们打起了交道,怎么能不郁闷?他还没有找陵王算当年受欺受辱的账,倒先被人家戏弄了一遭,这口气实在难咽!不过,对雪韧而言,成为御前捕头后,他可以更接近那个人——让他想了多年也恨了多年的人。
可这个人现在的身份……
“薛公公,他是钦天监十二监之首,在深宫大内说一不二。”邢爷领着雪韧出皇宫,一路上介绍大内的一些内幕,“虽说不可这么分帮结派,你心里却得有个数,若说尚书府是梅娘娘那边的人,这薛公公便是菊妃的亲信……”
“薛公公……”雪韧迟疑了一下,困难地开口:“他什么时候入宫了?”
邢爷一怔,“你知道他原来不是宫里的人?”
雪韧赶忙澄清,“不,我只是听人说,他原是陵王府的大管家。”
“哦。”邢爷点点头,又似笑非笑地摇摇头,“那时候陵王爷太小,薛公公就在府里照顾王爷,后来王爷大了,他就进宫来伺候娘娘。”
那个娘娘究竟有多大魅力,可以让他牺牲尊严,入宫当内侍?
“你一直在问薛公公,认识他吗?”邢爷若有所思地问。
“不……认识。”雪韧淡淡地说,“无非是在进宫前听了一些话,有些好奇。”
“你倒不像好奇心重的人。”邢爷摆摆手,“这些问我也就罢了,不要问旁人,免得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雪韧的眉毛微微一皱,望着身旁低着头急促而过的宫女们,胸口阵阵抽痛。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又何况,那萧郎已非完人?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邢爷见到来人,欠身施礼,“陵王千岁。”
“免礼。”陵王笑嘻嘻地负手绕了雪韧两圈,“你就是六扇门的新捕头?”
十四爷?
雪韧第一个反应就是被他偷了绣囊,然后童年不堪的回忆涌上脑海。不由自主,他握紧了拳头,眉眼上隐隐浮现青筋。
“咦?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陵王伸手要去抚他的额头。
雪韧退步,反射性地挥出一掌。
陵王险险地闪开了,年轻的脸写满不悦,“干什么?小王又不是蛇蝎。”
“陵王恕罪,这小子有严重的洁癖,不管是什么人,都不习惯被触碰。”邢爷赶忙在中间赔笑打圆场。
雪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样子啊……”陵王耸耸肩,扇了两下扇子,“难怪反应这么大,算了,小王不会斤斤计较,邢卿,你先走吧,小王和雪捕头很投缘,还想多聊聊!”
“多谢王爷。”邢爷赶忙给雪韧使眼色,先行离去。
雪韧恍若未见,径自说:“为什么盗走绣囊?”
陵王眨眨眼,“什么?”
“那天,王爷分明也在小店中。”雪韧直视着他,“为什么要戏弄属下?”
陵王对他的无礼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意味十足地托起下巴,“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好熟悉的话!
这不是宁——不,应该说是龙缱,他曾说过的话吗?不愧是兄弟俩,那种居高临下的架势如出一辙,不过,龙缱没有眼前少年的那股子邪气,他很淡,很静,行事慢条斯理,要让人舒服得多。
咦?他怎么会突然对比起他们?要知道蛇鼠一窝,有什么可比的?
雪韧缓缓地吐出口气,“陵王。”
“那么一个‘属下’对王爷,该用什么口气?”陵王气定神闲问。
雪韧倔强地挺直了身躯,“属下自认对王爷没有不周之处,只是求实。”
“可是,小王觉得你这是质问的口气哦。”陵王像是来了兴致,左绕右绕,就是不肯正面回答他。
雪韧怒火燃烧到极点,几次压抑下来,为了不引起更大的波动,他一撤身,“既然王爷避而不答,属下也没什么可说的。”
陵王见他要走,便上前去拦。
雪韧只想快些甩开他,免得一个控制不住,失手伤人。于是,脚踏五行方位,施展师父传给他的“履冰步”,不着痕迹地在宫里穿花绕树。
陵王武功一般,他没下过太大功夫,也就跟身边的护卫七拼八凑学了几招,当然比不上雪韧的脚法,但这个人属于狗皮膏药,始终不肯放弃纠缠,害得雪韧一路躲得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要可以藏身,都想往里进。
穿过一道拱形门,雪韧来到一座宁静雅致的宫门前,抬头一看,那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万卷楼。
万卷楼?
那不是皇子们昔日读书的地方?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又听到那急促的脚步声,雪韧硬着头皮闪了进去。
脚未站稳,雪韧就被一道修长的身影吸引住目光,咦,那是……宁王?王爷何等尊贵,照礼数,万不该随随便便席地而坐,何况是坐在那个进出必跨的门槛上?太子失势,其余皇子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是宁王和陵王,而陵王又玩心重,不成气候,那么最有可能的不就是身为宁王的他?这不该高兴才对吗?干什么摆出一副兔死狐悲的样子,难道在为太子可惜?他的脸庞仍是温文如玉,眼神却不大相同,隐约闪着一抹幽光,似乎是忧伤,又似乎是缅怀着什么。
龙缱敏感地察觉到异样,顺着声音望去,与雪韧四目相对,一时怔在那里。
“你……”
不等他们开口,追赶来的陵王也进了拱门,见龙缱坐在那里,立即扬起灿烂的笑,“四哥好兴致,怎么在这里待着?”
龙缱没动地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此刻,他的笑有种让人意乱情迷的错觉,仿佛看到了泪眼似的,又分明在他眸中找不到一丝痕迹。
也许是他的眼眸太过复杂?
雪韧一眨不眨望着他,莫名的酸楚感涌上来。
“四哥,你不是骂过我了,为什么他还揪着那件事不放?”陵王手指一点雪韧,“难道要为一个绣囊,抓我去六扇门认罪?”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他十四爷纠缠不休,一路追到万卷楼,怎么现在变成他的错了?雪韧气得满脸通红,哼了一声,索性豁出去质问,“这就是我不能追究的原因?金枝玉叶,做什么都可以是吧!”
龙缱听出他的怒意,拍拍衣袖的微尘,走到跟前,“小兄弟,当初约好解决了国师府的事领你见十四弟,不过,牵连那么大,没抽开身。”
身份大白,他却还像初见那样温温淡淡地喊他一声“小兄弟”,熄灭了雪韧一半的火,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陵王扬了扬眉毛,“这是什么意思?”
“犯错道歉,天经地义。”龙缱不苟言笑,“十四弟,你要人家说我们仗势欺人吗?”
陵王不甘愿地撇嘴,“看在这话有几分理的份上,我道歉。”搔搔发丝,“四哥,我不过是看他弄湿了你的大氅,才戏弄一下他嘛,这么斤斤计较,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在这话有几分理的份上?一点诚意都没!
雪韧抿紧唇——他俨然忘记,此刻对面的两个人是以什么身份对他致歉,不然,他绝不会余怒未消。
龙缱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吧,再不回去,菊妃娘娘又要派人找你了。”
“四哥,怎么又弄我头发?”陵王躲开他的手,“你又不是父皇,怎么也老气横秋的?”
龙缱弹了他的额头一记,“什么话,让父皇听到又要骂你。”
“骂我也好过下令废了我。”陵王吐吐舌头,见龙缱脸色大变,赶忙摆手,“我走了,这就走了,不用送我。”经过雪韧身侧时,又看了他一眼,喃喃道:“看你真是越看越眼熟,我们以前真的没有见过么?”
当然见过!雪韧愤愤地偏过头,不去看他,也不回答。
陵王摸摸脑袋,讪讪地走了。
龙缱凝视他远去的身影,不知是对雪韧说的,还是自言自语,“他还是稚气未褪的孩子。”
“他的年龄还是孩子么?”那陵王只比他小一点,无论如何都和孩子没关系吧!用孩子的名义来掩饰错,算什么男子汉?
“你似乎对我们兄弟有敌意。”龙缱直视他,“那为什么答应当六扇门的捕头?这个差事不适合你。”
“怪了,人人都说进六扇门以后吃喝不愁,只有王爷说不好。”雪韧扬起一抹讽笑,“王爷不能否认,争执由陵王引起。”“那么对我呢?”龙缱跟前一步,“你还在为那天我不让侍剑出手帮你而生气?”
“没有。”雪韧避开了他炯炯有神的眼,“这本是江湖中人的行为准则,尊贵如王爷,当然不必遵照。”
“以你的身手根本不必他帮。”龙缱低低地一叹,“进门的时候,你挥手挡回那阵北风,我便知道了。”
雪韧惊讶于他的洞察力,又一阵嗤笑,“好一个义正辞严的道理啊!”
“微服出宫,大动干戈是不大好。”龙缱双手一拢袖子,“我再次郑重请你原谅那天十四弟的所为。”
“王爷不必如此。”雪韧一向吃软不吃硬,倒有些不自在,“雪韧一个小小的捕头,承受不起。”
龙缱默默地瞅着他,眼波流动,露出一抹哀伤之色。
雪韧心里毛毛的,转身告辞,不料被他拉住手腕,然后挪至袖子——那是龙缱察觉到雪韧浑身僵硬,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而牵住了袖子。雪韧回头的瞬间,仿佛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一丝的孤寂?那份脆弱是属于得天独厚、意气风发的宁王么?
“先别走,陪我一下可以吗?”
“王爷,您这举动才叫做‘稚气未褪’……”雪韧举起了袖子,苦笑着说。
听罢,龙缱的眼睛恢复了一片温柔一片纯净。
雪韧仍是收回袖子,但没有走开,而是静静站着——或许,这男人并非表面那么无害,总是不经意地戳到别人内心深处的要害,猝不及防;然而,当他向你请求时,你又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为什么,狠不下心拒绝他呢?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龙缱突然开口。
雪韧侧过脸,“什么?”
“你能真的做到大义灭亲吗?”龙缱的声音有些沙哑。
雪韧仰头望了望天空,其实,没有降雪的日子,这里的天空和北狄一样蓝,那为什么显得如此狭小?听罢龙缱的话,他付之一笑,那笑很轻很浅,带着一抹负气,“会,若那人的所做所为天理不容,属下不会手下留情。”
“若不是天理不容,而是——”龙缱问得很认真,“情理不容呢?”
“有区别吗?”雪韧皱了皱秀气的英眉。
“有。”龙缱一抬手,指了指万卷楼顶的大笼子,那里有一只凶悍的苍鹰,“它是当年北狄王送给父皇的,每顿至少啄食两三只生禽,过冬时难以猎到动物,皇族养的私宠都会充当鹰的口粮,我妹子绻儿有一只养了多年的大白兔,很珍爱,最后也被拿来喂鹰,看着活蹦乱跳的兔子被活活开膛破肚,于情理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
雪韧困难地吞咽,好似眼前出现了那血淋淋的一幕。
“若是怜悯兔子,”龙缱淡淡地说,“没有吃的,鹰也会慢慢死去,作为主人,当然要遵循上天的规则有所牺牲。”
雪韧嘴角微微一扬,“王爷,你到底想从属下这里听到什么?谁是那只兔子,您都不会是那只笼子里的鹰。”
龙缱瞅向他,“你怎知——”
“鹰不受束缚。”雪韧吁了口气,“在北狄,搏击长空的鹰若是有了束缚,它肯定会被其他同类抢走食物,必死无疑。”
“你是北狄人?”龙缱一眯眼。
雪韧退了一步,“属下在北狄长大,是汉人。”
龙缱沉吟了,若有所思。
“王爷,发生的事再想也于事无补。”雪韧一敛衣袖,“属下告退。”
小兄弟是在安慰他吗?龙缱没有阻拦他,耳边却在不断回想这句话,回头望了一眼挂在顶楼的笼子,迷茫地自言自语:“于事无补么?我不是这只鹰,又是什么……”
“展翅的鹰。”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太子妃?”龙缱的精神骤然一振。太子妃闺名“兰烬落”,是皇后的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幼与太子青梅竹马,本要在太子亲政后完婚,现在皇后自缢、太子被酷吏施刑废了双腿,即将流放西域,她又有什么打算?
“太子妃?”兰烬落捋了捋鬓角的细柔发丝,“王爷,可不要叫错了,小女子现在是等待圣上恩宠的一名秀女,已和太子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了。”
“什么?”龙缱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众所周知,太子和兰烬落两小无猜,她怎么能在太子失势的时候参加选秀,倒入别人的怀抱——尤其那人还是他们的父皇!
“王爷何必这么惊讶?”她嫣然一笑,吹气如兰,柔媚的脸颊映着金步摇的华丽,更加光彩夺目,“难不成,要我这般年华随着兰氏一族远赴西域?充军的女子有什么下场,王爷不会不知道吧?”
大红帐子的军妓,龙缱当然明白,那是一个女子最悲惨的下场,他闭了闭眼,“其实你不必……”
“难道王爷可以指条生路?”兰烬落冷笑,“可惜,烬落没那个福分去走,王爷,蛰伏的老鹰状似无害,可一展翅还是会露出撕咬的凶残。”
龙缱的拳头握紧了,“我无心伤人。”
君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君而亡。
兰烬落的眼中没有笑意,唇边却漾出了灿烂的笑意,“那么,王爷来这里伤感什么?只是纯粹地缅怀昔日么?”
龙缱一震。
兰烬落的纤指缓缓滑过冬青上的残雪,“王爷可以为了国家大义置兄弟于水深火热,这等胸怀,常人怎么比得上?”
龙缱抿了抿唇,“你这是讽刺么?”重新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让太子含恨逼宫,那将是一场无可避免的血腥镇压;忤逆未遂,太子也会心怀流放之仇。
避免哪个都要面对另一个,既然他先是人臣,才是兄弟,那么只能选择——
人臣!至于未来有什么恶果,顶多是两肩重量一肩挑。
“岂敢。”兰烬落笑得很美,优雅地福了一福,“《易经》上说‘否极泰来’,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到头来会演变到哪一步,也很难说。”
她的话像是一道符咒,字字重有千金。
龙缱临风而立,衣袂翻飞,坚毅地颔首,“无论到哪一步,我的初衷都不会变。”那是昔日他隐姓埋名参加京试,拔得头筹状元的天下第一文章——
天下归心。
龙缱一直很出色。
小时候,母妃也在他入睡前呢喃过:“若然没有太子,这个天下会是你的!”或许母妃认为他还小,不记得什么,偏偏龙缱记得清清楚楚,至今没忘:他有才华,可以在中土所有的才子中脱颖而出,这能说明一切,也什么都说明不了,因为,还有太子。
父皇曾问过他:“缱儿,你和太子是什么关系?”
他回答:“兄弟。”
父皇却说:“错!按身份,你和歧儿先是君臣,然后才是兄弟。”
所以,即使有才华他也不可以超越太子,即使有抱负他也不可以任意施展。但如今,太子失势,储位空悬,宫内又开始了割据。
龙缱无暇去理会那些割据,更不会为先前的感触沉寂太久,他还有好多事要做,特别是父皇养病期间,折子不能全部堆积在尚书府,他已对形同虚设的尚书府深恶痛绝!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妃始终要他对尚文恬、尚武嬉礼遇有加,这两人除了风花雪月、出一些蛊惑人心的馊点子,有什么资格大权在握?每次看到他,他们俩都会露出奸诈的笑,到底怀了什么鬼胎?
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宫里似乎恢复了一片平静,然而,平地起风波……这晚,夜如泼墨,星子微微闪烁,皇后生前住的朝阳宫发出了奇怪的响动。这座宫目前没人住,外面只有两个彼此靠着打盹的小太监守夜,其中一个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惊醒了身侧的同伴,他发现怪声,赶忙推推还在熟睡的小太监,两人战战兢兢地推开门,从缝里往内瞧,兀地,一道白光自黑暗中射出,吓得两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险些晕过去。
次日,三宫六院谣言乱飞,都说兰皇后冤死,阴魂不散,夜间在朝阳宫寻找栽赃她用蛊术谋害太后的罪魁祸首!皇帝召来六扇门的邢爷,大发雷霆,命他三日内务必抓到装神弄鬼的犯人!眼下风烛和花凋都不在京师,邢爷看中的另一个少年还在侦破万花阁附近的命案,水落石出前仍不算是六扇门的成员,所以他只有雪韧一个得力下属伴随在侧。
凤鸾宫偏殿鸦雀无声,王侯公卿噤若寒蝉,各个低头不语。
雪韧目不斜视地负手而立,隐约觉得背后有两道视线在窥视他。于是,他不着痕迹地将大殿打量一番,发现在柱子后面站着一人,那人头戴内侍冠,手持拂尘,一身藏青的宫廷服,两只眼睛眯缝着,与雪韧的视线在半空交会。
雪韧的脑子一片空白,连倚在太师椅上边咳嗽边问他话的皇帝也置若罔闻,邢爷站在书案旁,又不能当着皇主子的面提醒他,委实捏了一把冷汗。这时,不知是谁利用“隔空传音”的功夫在他耳边低语:“皇上问你愿不愿担这个案子。”
这嗓音很熟悉,令雪韧悚然一惊,他赶忙施礼,“臣愿效犬马之劳。”
皇帝满意地点头,“此事办好了,朕封你为六扇门第三位神捕,授予风烛、花凋相等的监察大权,京师内外的大臣,若有不轨者先斩后奏。”
“遵旨。”
“咳……咳咳……”皇帝又咳嗽起来。珠帘子后的梅妃殷勤地绕出来,一边扶住丈夫,一边清冷地扫向下面,“国事还要烦劳两位尚大人操心,至于缱儿,不要什么都来烦父皇,他需要静心修养,你也大了,多担些责任。”
“娘娘放心,臣会鞠躬尽瘁,协助小王爷早日熟悉国政。”尚家兄弟是双胞胎,行事向来相同,这次也不例外地异口同声。
雪韧皱了皱眉。
梅妃和尚家兄弟简直太不把其他大臣和皇子放眼里了吧!好像皇帝已经把大权都交给了宁王似的,这分明是狐假虎威,一点点蚕食皇上的圣意,再一抬眸,那柱子后的人已消失不见,不禁怅然若失。
邢爷被钦天监的监首薛公公找去,雪韧独自一人出宫。他心里七上八下,低着头没有看向前方,“砰”地撞到了人,连忙致歉,“抱歉。”
一抬头,龙缱那张微笑的脸映入眼帘,“这么心不在焉,想什么?”
“王爷千岁。”雪韧生疏客套地行礼。
“不必。”龙缱一挥手,“这里是我母妃的宫,没有那么多闲杂人等,你不介意的话,还是可以叫我‘宁四’。”
怎么可能?雪韧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王爷就是王爷。”
“你那么坚决地和我十四弟理论,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名头呢。”龙缱的唇边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我就说了,当捕头不适合你。”
“那什么适合属下?”雪韧淡淡地说,“适者生存,我不可能要求一切随我而变,只能去适应周围的一切。”
“真是倔啊。”龙缱虽是不以为忤,却不无惋惜,“看来,我想抛开身份,与小兄弟成为君子之交是不大可能了。”
雪韧的心弦轻轻一颤,好像捕捉到什么,又在一刹那失去方向,低低地说了句:“谢谢王爷方才提醒。”他认得在皇上跟前提醒自己回话的嗓音,那是龙缱的,不管怎么样,包括在小店吃饭替他付账,龙缱一连两次为他解围,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龙缱付以一笑,递出一张条子给他,“这个你看一下就好,记得毁掉。”
雪韧没有动,一双大眼戒备地瞅着他。
龙缱意有所指地笑了,“说你守礼,偏又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在你眼中,我也许根本不是一个身份极贵的王爷吧?”
“王爷恕罪!”雪韧面颊灼热,别扭地去接那纸条,不经意碰到对方温热的指尖,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急促的收回手,抬眼一看,龙缱也在看他,更加赧然。
雪韧的表情令龙缱心情大好,也让他确定了一件事,“雪韧,这件事要谨慎对待,若有什么困难,不妨到宁王府找我。”
“王爷不必对属下这么关心。”雪韧戒备地后退。
“我对每个下属都不错。”龙缱不再故意逗他,淡笑着扬长而去。
雪韧握紧纸条,盯着他修长的身形,满腹狐疑,难以掩饰一阵急促的心跳——
他忘了,极贵之人决不会轻易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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